丁慕並不知道有個“老朋友”已經注意上了他。

他這時正遠遠跟在輛馬車後面。

克立安是個很聰明的人,做為經常與教堂打交道的商人,他知道很多人都清楚他與阿方索之間的關係。

所以他從開始就沒有刻意掩飾行蹤,而是完全按平時的習慣把裝滿了各種貨物大搖大擺的進了蒙雷阿萊大教堂,在路上甚至還很隨意的停下來和恰好經過的丁慕打了個招呼,閒聊了幾句。

這一切都似是在證明這個普通的商人,和剛剛發生的馬萊喬主教失蹤的事件沒有任何關係。

如果換成其他人,克立安的這些小手段會成功的為他起到掩飾的用處,但很不巧的是,他偏偏遇到的是丁慕。

克立安不知道丁慕認識坤託,更不知道因為一副短弩讓丁慕已經識破了阿方索與暗殺戈麥斯有關,所以當馬萊喬失蹤的訊息傳出來後,丁慕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克立安自作聰明故意停下打招呼時見過的那輛馬車。

馬車很大,足夠裝下一個人,而能夠悄無聲息的把馬萊喬運出城堡,然後再把個大活人帶離蒙雷阿萊的,也只有這麼輛馬車了。

丁慕一路遠遠跟著馬車進了巴勒莫城,看著馬車慢悠悠的向聖母昇天大教堂方向行去,他想起了之前和米開朗基羅一起研究過的那些文獻。

米開朗基羅也許有些脾氣暴躁為人小氣,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確擁有著非凡才華的事實。

當丁慕還在不停搜尋記憶中那些時隱時現的線索時,米開朗基羅已經根據那些剩下的手稿和如今巴勒莫城的建築逐漸理順了一些看起來錯綜複雜的東西。

甚至連丁慕後來逐漸印證的某些線索都是在他的啟發下才漸漸得到證實的。

這讓丁慕不得不承認大師就是大師,儘管他從頭到尾總是唸叨著那些金埃居將來有什麼用處,可即便這麼市儈,米開朗基羅最終還是幫丁慕逐漸理清了某些對他們來說都很重要的東西。

快到大教堂的時候,馬車忽然拐了個彎進了條較為狹窄的街道,丁慕印象裡不記得曾經見過這條街道,不過從雜亂的房頂空隙間,他看到了遠處一個看上去有些樣式古怪的塔樓的圓頂,再稍一回想,他大約猜到了自己正在往什麼方向走。

果然,隨著越來越喧鬧的聲浪,剛剛走出路口,丁慕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馬拉羅集市的喧囂雜亂的街上。

馬拉羅集市是巴勒莫最古老也是最熱鬧的幾處集市之一,巴勒莫人喜歡在這條街上做買賣,他們支起布棚擺上攤子,把各種各樣的商品擺的滿滿登登,然後就開始大聲吆喝著和來往的客人討價還價,這種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逐漸形成的風格甚至一直延續到了之後幾百年,以至馬拉羅集市成了巴勒莫城的一大特色。

雖然如今馬拉羅集市的規模和之後還無法相比,不過也已經初具規模,熙熙攘攘的來往人群把街道擠得嚴嚴實實的,不過這倒是方便了丁慕,他不緊不慢遠遠跟在馬車後面,就和一個剛到巴勒莫不久的老漁夫擦身而過,慢慢向那座有著典型薩拉森風格的修道院走去。

修道院位於距馬拉羅集市一角很遠的斜巷裡,樣式古老而又略顯偏僻,如果不是仔細看,很難在這片混雜著諾曼和薩拉森風格的城區發現它的存在。

修道院的塔樓是典型的阿拉伯式圓頂,但圍繞塔樓建起的一圈低矮的牆垛卻是很明顯的諾曼樣式,這讓丁慕心裡再次印證了之前的猜測,回想一下米開朗基羅手裡缺失的那些文稿,他已經確定菲歇拿走的那本書裡應該就是關於諾曼人時期這片城區建築的內容。

只是難道他們真的是在找“那個地方”?

雖然知道事情很可能如猜測的那樣,丁慕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只是當看到馬車先是停在修道院門口,然後克立安帶著幾個人把一個碩大的柳條筐抬進去之後,丁慕站在路邊停了停,終於搖搖頭轉身離開。

丁慕沒有想混進修道院,他知道這個地方裡面並不大根本無法藏身,很容易被克立安發現。

他不認為克立安會相信他是湊巧來這裡串門,一旦行蹤暴露勢必危險,特別是想到這座修道院在後世出名的原因,丁慕就覺得完全沒有必要冒那個險。

而且馬萊喬失蹤雖然是件大事,可對很多人來說其實並不算什麼。

從被阿拉貢士兵們從床上扯下來那一刻起,馬萊喬就已經徹底變成了個悲劇人物,即便羅馬那邊迄今為止還沒有下達關於撤銷他的教職的命令,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馬萊喬真正值得人們注意的,並非因為他是巴勒莫主教,而是他的另一個身份,來自教廷的支援和身為羅馬貴族的關係。

到了這時丁慕差不多已經搞明白了事情大致的來龍去脈,雖然有些東西可能還不清楚,但他覺得也不算什麼太要緊的了。

對阿方索來說,馬萊喬終究是個威脅,雖然這位主教如今不但已經身敗名裂更是身陷囹圄,但除去他身上那件法衣,馬萊喬依舊在教廷和羅馬有著很深的關係,特別是據說這位主教因為和當今的教宗亞歷山大六世有著某些共同的嗜好,雖然因為名聲太差沒能如願的晉身西西里大主教,但依舊是很得亞歷山大六世的信任。

丁慕當然知道這些傳言並不可靠,亞歷山大六世也不可能只因為和馬萊喬有同好就盲目信任這個人,也許真正的關鍵還是馬萊喬個人的身份讓那位教宗對他另眼看待,這也是即便囚禁了他,可阿方索始終不放心的原因。

可為什麼偏偏是那座修道院呢,丁慕遠遠回頭看著修道院隱約露在一片房屋上的圓頂。

這座修道院正是菲歇借走的那本書裡記載的那片城區,而這裡是當初諾曼人統治西西里時建造的,丁慕不覺得這兩件事是巧合,更重要的,是丁慕還知道個也許在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還不知道的秘密——在這座不起眼的修道院地下,有一座規模巨大,令人生畏的地下墓穴!

直到很多年後,當人們走進那座地下墓穴時,依舊因為看到其中陰森恐怖的場景而毛骨悚然,而現在那裡是什麼樣子丁慕卻無法想象。

想起那座墓穴,丁慕微微頓了頓腳,這時候的巴勒莫人絕不會想到,就在這人來人往的喧鬧街道下面的深處,有一座龐大的墓穴迷宮靜悄悄的橫臥在地下,迷宮深邃而又漫長,在這個永遠被黑暗主宰的地下世界裡,長眠著數以千計的乾屍骸骨。

菲歇要找的就是這個地方嗎?丁慕暗自琢磨。

如果菲歇真是個完全沉浸在學術當中的學者,丁慕相信他可能會因為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這個墓穴的奇妙而沉迷其中,但只要一想到他同時是奧爾良公爵的智囊,丁慕就不這麼想了。

現在再看到阿方索居然也和這件事有關,丁慕就更難相信菲歇是出於對學術的熱愛了。

不過這些事暫時和他無關,丁慕關心的是戈麥斯的承諾,雖然有奧斯本照顧,但丁慕還是有些擔心索菲婭的處境,他想儘快見到索菲婭,而馬萊喬的下落顯然是個不錯的籌碼。

丁慕沿著馬拉羅集市向回走,他琢磨著在把馬萊喬的下落告訴奧斯本同時,也要趁機從奧斯本那裡探聽些關於莫洛迪的事。

因為莫洛迪的身份始終是個迷,在不知道利用這個身份會帶來什麼後果時,丁慕才不敢貿然使用。

雖然坤託臨死前讓他去找司鐸,但丁慕卻不敢輕易冒這個險。

更糟的是不等他向阿方索透露試探,戈麥斯的突然發難讓他不得不孤注一擲。

只是奧斯本那略顯曖昧的態度讓丁慕漸漸有了某些猜測,也讓決定儘快搞清莫迪洛的身份背後究竟有什麼樣的秘密。

一陣熱鬧喊聲從前面略顯開闊的地方傳來,丁慕從人群中看到了正在表演的吉普賽人,看到老古爾佳依舊不遺餘力的賣勁吆喝,丁慕穿過人群準備離開。

“加傑人!”霞斯基娜忽然從人群裡擠了出來,她手裡還緊攥著個絲絨袋子,那應該是她從看熱鬧的居民那裡順來的,她奮力擠到丁慕身邊,用憤怒的眼神看著他“你知道索菲婭被抓走了嗎?”

“我已經見過她了,”丁慕無奈的點點頭“我很抱歉霞斯基娜,不過我正在想辦法救她。”

“她是因為你被抓走的,可你在大搖大擺的逛街,索菲婭卻在坐牢,她還是個孩子呢!”霞斯基娜憤怒的推搡了下丁慕“真該讓納山看看你這個樣子,我發誓他要是知道了絕饒不了你。”

丁慕有些頭疼,他知道霞斯基娜說的沒錯,雖然還沒見過那位“岳父大人”,可只要想想他為了救女兒不惜觸犯族規就知道他對索菲婭有多疼愛,如果納山知道因為他導致索菲婭成了人質,大概可能真象霞斯基娜說的那樣饒不了他。

“我不會扔下索菲婭不管的,”丁慕解釋著,看到四周已經有人注意他們,就壓低聲音說“聽著,如果一切順利過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把索菲婭救出來,然後我會帶她離開,你放心我絕不會丟下她不管。”

“但願你說的是真話,”霞斯基娜憤憤的嘟囔了一句“因為你我們的日子現在也不好過了,之前我們險些被人從城裡趕出去,如果不是有人幫我們,現在我們只能離開巴勒莫了。”

“那真是抱歉,這的確是我的錯。”丁慕歉然一笑,雖然對老古爾佳沒好感,但這些吉普賽人對他還算不錯。

“當然是你的錯,”霞斯基娜嫌棄的繼續說“幸虧上次路上遇到的那幾個加傑人要我們留了下來。”

霞斯基娜的話讓丁慕一愣,他稍微一想問到:“你說的上次的加傑人,不會是咱們在路上遇到的那些人吧。”

“就是他們,”霞斯基娜點點頭“雖然來找我們說要我們表演的是個生面孔,不過恰好我認出來是他們當中的一個。”

“他們讓你們留下來,就為了表演?”丁慕奇怪的問,他覺得奧爾良公爵應該沒有喜歡看吉普賽表演的嗜好。

“對,他們讓我們就在這裡表演,一直到……”霞斯基娜撓撓頭髮想了想“什麼聖羅莎莉亞的紀念日。”

丁慕心裡一動,他知道聖羅莎莉亞是西西里守護聖人,她的紀念日在每年五月第一個星期天。

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這天是西西里主教團選舉巴勒莫主教的日子!

回頭看看修道院圓頂,丁慕又不由自主的在地上頓了下腳。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