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慕可以感覺到奧爾良公爵見到他的剎那臉上劃過的那難以抑制的驚訝意外,而雖然一直在和阿方索交談,可實際上始終暗暗注意公爵那邊情況的那位老人也看到了公爵露出的異色,當他的目光順著公爵的視線見到不遠處的丁慕時,老人的臉上霎時一片蒼白。

奧爾良公爵的臉色同樣難看,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和那個在路上巧遇的波西米亞人再次相遇,而且居然是在阿拉貢人的地盤上。

更讓公爵意外和駭然的,是這個波西米亞人的衣著儼然就是個阿拉貢人!

就在不到半年前,法國國王查理八世剛剛經歷一場慘敗,在付出了近4千人傷亡的慘重代價之後,查理八世才狼狽的從阿爾卑斯山南的戰爭泥潭中勉強掙扎出來。

導致這場法國大敗的,正是以神聖羅馬帝國皇帝馬克西米安一世和阿拉貢國王費迪南二世為首的抗法聯盟。

雖然經歷慘敗,可任何人都知道年輕氣盛更是心高氣傲的查理八世是不可能就這麼老實的接受失敗的,在那位雖然年齡不大可野心卻絕不遜色任何人的年輕國王看來,阿爾卑斯山以南的土地是那麼富饒而又迷人,以至即便付出多大的代價的也是完全值得的。

正因如此,早有傳聞說查理八世已經決定重整旗鼓,再次遠征,而且這一次他所做的準備更加充分,即將帶來的軍隊也更加龐大。

而奧爾良公爵,恰恰就是這位野心勃勃的法國國王的堂叔。

可以想象,在這麼個如此敏感的時候,一位喬裝隱名悄悄潛入敵國領地的法蘭西王室公爵,一旦被發現將會面臨什麼樣的可怕境地!

老人的臉煞白,他已經顧不上發現他的異樣面露疑色的阿方索,就在他準備向丁慕迎上去時,最讓他擔心的事情發生了——看著同樣臉色異樣的奧爾良公爵,丁慕發出聲詫異的呼聲:“怎麼會是你?”

老人這一刻的心驟然抽緊,在絕望之餘,他已經在想該如何確保身份暴露的公爵不受到侮辱和傷害。

相反,奧爾良公爵這時卻已經平靜下來,他臉上露出無奈的微笑,或許是在為自己最終居然會栽在一個意想不到的小人物身上感到諷刺,就在他慢慢挺起胸膛準備用絕不會有辱身份的氣勢宣佈自己是誰時,接下來丁慕一句話差點讓鼓足氣勢的公爵摔個跟頭。

“你不是那個誰誰的學生嗎,怎麼你也是來蹭飯的?”

有那麼一會,公爵相信自己似乎聽到了下巴脫臼的聲響,如果不是多年鍛鍊而成的機智反應讓他迅速明白了眼前局勢,他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挺起的胸口迅速收回去,剛剛積攢起來的氣場也瞬間消失,只眨眼的工夫,一位擁有高貴身份的王室貴族就又變成了個看上去只是有些驕狂的青年人,這個變化讓丁慕有些瞠目結舌,在一瞬間他腦子裡閃過個奇怪的念頭:這小子真是他爺爺的孫子,不是他爺爺的兒子?否則怎麼把他爺爺演戲的本事學的這麼到家呢。

已經邁出腳步的老人也驟然頓住,雖然同樣意外可飽經世故的老練讓他也瞬間明白了眼前這一幕意味著什麼。

“老師看啊,這不是咱們在路傷遇到過的那個人嗎?”奧爾良首先開口,他滿臉愕然的看著丁慕,就象所有因為意外就忘記了應有禮儀的莽撞年輕人,甚至他還邊指著丁慕邊對已經改為慢步走過來的老人繼續說“真是想不到,居然會在這遇到他。”

老人這時已經完全恢復鎮定,他故意嚴厲的瞪了眼貌似魯莽的學生,然後才轉身充滿歉意的對走過來阿方索說:“抱歉司鐸大人,我的學生太失禮了,不過這也難怪他,畢竟在這裡見到個意想不到的人實在是出人意料。”

“哦?”阿方索面露好奇的問“可不可以和我說說這是怎麼回事,你們這個樣子真是引起我的好奇了,我想這一定是個有趣的故事吧。”

“當然很有趣,”奧爾良公爵故意用桀驁不馴樣子回答著,然後稍一點頭算是行了個禮,然後才回頭對丁慕說“如果你願意,我倒是可以說說我們見面的情景。”

丁慕聽出了公爵的暗示,很顯然,奧爾良在問是否可以把他是個波西米亞人的事情說出來。

丁慕一邊暗暗感嘆當貴族的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燈,只這麼一眨眼的工夫不但就猜到他並不想揭穿那對‘師徒’的身份,而且很巧妙暗示詢問是否可以洩露他作為波西米亞人的身份。

丁慕相信如果他點頭,那就意味著雙方因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被對方抓住了把柄,甚至公爵說不定會立刻反客為主想要威脅他了。

可惜,我沒有什麼秘密,至少對你來說沒有。

丁慕心中暗笑,他學著公爵的樣子故意歪歪腦袋,然後忽然對一旁的阿方索鞠躬說:“大人,我有事情瞞著你。”

奧爾良原本已經笑呵呵臉霎時一僵,他雖然依舊儘量保持鎮定,可自己知道穿在裡面的貼身內甲這時已經因為出汗粘在了身上,看著丁慕好似懺悔的神情,公爵有生以來第一次為得罪了個小人物感到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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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事情瞞著我?”阿方索無意識的看了眼旁邊那對師徒,然後才繼續問“是什麼事,我可以以神甫和僱主的任何身份聽你的陳述。”

“謝謝您大人,”丁慕捧起司鐸的手親吻他食指戒指上碩大的寶石,直到覺得旁邊已經圍攏過來人們因為好奇已經被吊足胃口,而那對師徒也已經被煎熬的差不多了,他才開口說“我曾經對您說過因為在路上遇到麻煩而和一些波西米亞人一起流浪,但是我沒有告訴您更多的實情,”說著他又看了眼那對師徒,看到原本演技卓越的奧爾良公爵已經臉色陰沉,他才又說“其實我在跟隨波西米亞人流浪的時候,和一個女孩結了婚。”

丁慕的話讓四周的人有些莫名其妙,而公爵的臉這次真的沉到了谷底。

居然讓這個小子給耍了!

奧爾良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到了這時他已經明白,丁慕並不在乎他所謂的要挾,而且這個敢給飛刀當靶子的波西米亞小子,也肯定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只因為自己稍微露出要挾的意思,這個波西米亞人居然就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戲弄他,奧爾良有種自己成了供人取笑的小丑的惱火,儘管他也知道,其實別人根本不知道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這就是你所謂瞞著我的事情?”阿方索有點奇怪的看著丁慕“之前你沒有對我說這些,可為什麼現在突然主動說出來?”

司鐸這麼說著,眼睛卻已經看向旁邊的奧爾良,然後他對那位老人說:“尊敬的菲歇請允許我稍微猜測,我的藏書室司庫對我突然坦白,是否和你的這位學生有關?”

老人這時已經完全鎮定下來,他雖然也很好奇丁慕怎麼會出現在巴勒莫司鐸舉辦的聚會上,不過這時只要能保住自己恩主的身份不暴露,他甚至願意和魔鬼簽約。

“請原諒我的學生,讓·杜內是個很聰明的人,不過也是魯莽的奧爾良人,雖然跟隨我已經很久,可我一直在為他的學業和他的衝動莽撞發愁,”說到這老人倒似乎真的陷入了對這個不讓他省心學生的煩惱之中“要知道他總是在做出某個決定之後才會去想這麼做是否值得,我甚至認為這種魯莽總有一天會給他帶來大麻煩的。”

聽著老人沒完沒了的抱怨,阿方索略感興趣的看看這個學生。

“也許吧,我倒是覺得他和我的司庫有些相似,相信我,如果我告訴你他之前做過什麼,大概你就不會認為只有自己的學生才是那個最魯莽的,”阿方索微笑著說完,卻又繼續問“那麼能不能告訴我們你們是怎麼認識的,我想也許這算是今天晚上一個有趣的話題吧。”

司鐸的建議立刻得到了周圍眾人的附和,在一陣催促聲中,丁慕開始說起自己之前那些經歷。

公爵提心吊膽的聽著,當聽丁慕說到為他們表演飛刀時,公爵儘量剋制自己不要去攥腰間的劍柄。

“這位杜內大人……”丁慕故意停頓一下之後才接著說“他很傲慢也很無禮,他堅持要看那種危險的遊戲,而我的那個妻子,”說到這丁慕故意加重語氣,然後露出個無奈神情“因為貪圖他的金幣就讓我冒險當她的靶子,就是現在我想起來還覺得可怕,雖然她算是在之前把我從麻煩當中救了出來,可那件事之後我覺得已經足夠回報她的了。”

“原來是這樣,你因為見到了菲歇大事師徒,認為這段婚姻即將暴露才終於決定向我坦白的嗎?”阿方索嚴厲的目光盯視著丁慕,過了一陣後才微微搖頭“亞歷山大,難道你真的覺得你所謂的婚姻是合法而有效的嗎,或者你認為那個波西米亞女人就是你的妻子?”

“可是大人,我的確是按照波西米亞人的習俗結婚了,”丁慕似乎無奈的回頭看了眼幾乎要對他翻白眼的奧爾良公爵“這應該是有罪的,我不敢面對自己的罪行,不過現在我知道了,這位杜內先生的出現讓我明白了上帝是公正的,我願意接受您的一切責罰。”

“亞歷山大,我不得不說,你還是過於年輕了,居然為一場根本不合法的婚姻煩惱,”司鐸有些好笑的對老人說“看啊這就是年輕人,衝動,多愁善感而又喜歡胡思亂想,他居然為了場遊戲而自我煩惱到這種地步。”

老人同樣笑了起來,這次他是真的在笑,不過回頭看向他那個學生時,他發現公爵原本並不白皙的臉上,已經黑成了一團。

“古希臘戲劇大師莫埃奧普多斯有出戲劇叫‘死門”,房間裡公爵對坐在對面的老師說“那是出悲劇我的祖父很喜歡,戲劇最後所有人都死了,現在我們也是如此,只是不知道誰最後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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