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第一縷晨光劃破東方昏暗的天際,把明亮灑到羅馬城矗立在城東方尖碑的頂端時,一直忐忑的守在家裡的人們終於開始紛紛開啟房門,小心的從家裡走了出來。

先是一些膽子大的,然後是越來越多的人走上了街。

不過街上始終顯得異常安靜,人們在見面後往往相互使著眼色,熟識的人就會聚在一起小聲議論,不過當看到有陌生人靠近時就立刻各自散開,然後用警惕的眼神看著來往的陌生人。

一個孩子悄悄從家裡跑了出來,他有些好奇的在街上尋找,卻沒看到平常見到的其他夥伴,於是沿著街道向前走,可沒走出多遠就停下了腳步。

在一個拐角,一個看上去像是喝醉了的酒鬼歪歪斜斜的倒在牆角裡,他的身子像個蝦子似的蜷在一起,一隻手藏在肚子下面,另一只手攤在身子旁邊。

孩子遠遠的看著那個人,他經常見到這樣的酒鬼,所以應該並不害怕。

可不知道怎麼,今天看著這個人他卻感到說不出的難受。

然後他忽然轉身沒命的向自家方向跑去。

很快就有人跟著孩子趕了過來,在讓他離得遠遠的之後,有幾個人走了過去準備看個仔細。

那孩子很快就看到有人用一塊事先就準備好的破布把那個人的頭臉蓋了起來,直到被家裡人帶走,那孩子都沒能再靠近看上一眼。

但是那個歪斜的靠在角落裡,被用破布把整個身子蓋住的輪廓卻映入了他小小年紀的腦海之中,只是這個孩子並不知道,如他見到的這種情景這時候在羅馬城其他地方也正上演,而且這種令人恐懼難忘的記憶,不但會伴隨他很久,而且在之後的很多年中,這種事都會不停的出現。

亨利·德·夏爾侖默不作聲的騎在馬上,他身上的盔甲隨著坐騎的顛簸發出輕輕的摩擦聲,初冬早晨寒冷的陽光照在鎧甲上,反照起的光也顯得異常的冰冷。

德·夏爾侖臉上黑色面甲後的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經過的街道,當看到時不時的從某些小巷,拐角或是隱蔽的門洞裡被發現後抬出來的僵硬屍體,他都會停下來看上一陣,然後再繼續向前走。

“已經發現了幾十個人,”一個騎士在旁邊小聲報告著“這裡最多,城裡其他地方的也發現有人被殺,都是昨天夜裡發生的。”

“咔”的一聲,德·夏爾侖手裡緊握的馬鞭被用力折斷,他攥緊的手套上鑲嵌的護片如刺蝟般翹立起來,發出咯吱咯吱的摩擦聲。

“向梵蒂岡發出請求,我要覲見教宗。”德·夏爾侖聲音低沉的說,因為沒有聽到回應,他微微扭頭看了看跟在身邊的人“這有什麼問題嗎?”

“大人,這個時候教宗可能不會答應見我們的,”旁邊的騎士小聲說“我們的人已經看到昨天夜裡就是波吉亞家的衛兵在城裡到處搜查,這些人都是被他們殺死的。”

“這個我知道,”德·夏爾侖聲音粗魯打斷了手下的話“現在的羅馬還在法國國王的統治之下,我決不能忍受這種事當著我的面發生。”

雖然知道這麼做也許根本沒用,後面的騎士還是無奈的鞠躬,調轉馬頭離開。

“波吉亞家的人。”

看著羅馬城西邊的方向,德·夏爾侖的面具後傳出深沉的低語。

這一夜,亞歷山大並沒有睡,當天剛矇矇亮時,他就沿著角樓盤旋向上的樓梯走到了高大的窗邊,看著下面安靜空蕩的街道,他卻知道這一夜應該並不平靜。

即便是在加洛林宮裡,在深夜中也能隱約聽到外面傳來的一些響動,而且在快要天亮的時候,還曾經有一隊士兵匆匆從窗下經過。

昨天的刺客究竟是什麼來歷,亞歷山大並不需要知道,可他多少能猜到因為這個刺客的舉動,昨天夜裡羅馬城中肯定興起來一番血雨腥風。

刺殺教皇最寵愛的女兒,不論是罪名還是理由,都足夠讓亞歷山大六世堂而皇之的調動他的軍隊對羅馬城內所有的敵人予以報復,甚至因為這個理由過於強烈,哪怕是依舊佔領著羅馬的法**隊,都不能對他表示不滿。

也許這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吧,亞歷山大心裡暗暗琢磨。

至於這個“他們”是誰,亞歷山大認為就是波吉亞家自己。

但這畢竟只是推測,何況亞歷山大也很清楚,以他現在的處境要是不自量力的捲進這種是非旋渦中,也許很快就會連渣都不剩的就被各方勢力吃個乾淨,所以他覺得這個時候最好還是默默旁觀。

只是很顯然,有人並不想讓他能在這種時候安靜的旁觀。

因為幾乎就就是被軟禁,亞歷山大和他的人不得不留在加洛林宮側殿裡的角樓裡,雖然沒有什麼不便,但是等待卻是讓人不安的。

卡羅不止一次的想要出去,卻都被亞歷山大制止了,不過對於納山要從樓梯一直爬到角樓頂上去,他卻沒有阻止。

畢竟萬一要是出了什麼意外,以納山的本事,應該是能想辦法護住索菲婭的。

當快到9點鐘的時候,一個信使忽然來到了角樓拜訪亞歷山大。

讓亞歷山大意外的是,這個人帶來的既非喬安娜,也不是凱撒·波吉亞的訊息,而是波吉亞家另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喬瓦尼·波吉亞的一封信。

在信中,喬瓦尼·波吉亞對亞歷山大的勇敢表示了很高的敬意,而且一再言明,雖然他阻止的刺客刺殺的並非是他的妹妹盧克雷齊婭,但是這個刺客無疑是十分危險的,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莽撞導致認錯了人,也許這個可怕的兇手就真得有可能威脅盧克雷齊婭的安危。

所以從這一點上說,亞歷山大和他那位不知名朋友的舉動,完全可以說得上是為波吉亞家剷除了一個潛在威脅,這就足以能讓他成為這家人的一個“很好的朋友”了。

而在信的最後,喬瓦尼·波吉亞則表露出希望能與亞歷山大見上一面的願望,而且在信上很明確的說,如果願意,現在就可以到他所居住吉爾皮茨宮來見面。

對於這麼一封信,亞歷山大多少有些感到奇怪。

喬瓦尼·波吉亞是誰,他是知道的。

做為亞歷山大六世的眾多私生子之一,喬瓦尼和他的兄弟凱撒是最被亞歷山大六世所寄予希望的。

很多人都知道亞歷山大六世在耐心的建造他的波吉亞王朝的時候,除了依靠陰謀詭計剷除對手和不惜面臨破產的金錢賄賂,最終登上教皇寶座之外,他更希望他的那些孩子能成為他最忠實的助手。

所以他讓凱撒進了教會,而且還利用權勢讓這個兒子年紀輕輕就成了身份顯赫的大主教,而在培養凱撒的同時,他對另一個被他看重的兒子喬瓦尼也寄予厚望,他希望喬瓦尼能成為他為他統治軍隊的一位統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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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願望讓喬瓦尼和凱撒成了波吉亞家族中除了亞歷山大六世本人之外,最有權勢的兩個人。

現在喬瓦尼忽然派人來要見他,亞歷山大儘管意外可也不得不答應下來。

來人駕了輛馬車,看著厚實車廂上波吉亞家的徽章,亞歷山大不由暗暗琢磨,不知道這個時候羅馬城裡有多少人正試圖要殺死坐著這種馬車的人呢。

和波吉亞家其他人都住在距梵蒂岡不遠地方不同,吉爾皮茨宮並不在臺伯河西岸,而是在與聖天使堡隔河相望的奧古斯都陵墓附近一條臨河大街上。

而且和很多其他這個時代的宮殿不一樣的是,吉爾皮茨宮有著典型的古羅馬時代的風格,呈三角形矗立的門廊和巨大的羅馬柱是這座宮殿最突出的特點,而且那種和當下絕大多數宮殿建築都不盡相同的方形穹頂,更是從很遠的地方就能引起人們對這座宮殿的注意。

當馬車來到吉爾皮茨宮門口時,亞歷山大注意到了在宮殿外巡邏的士兵,很顯然雖然這座宮殿瀕臨街道,但是卻被保護的很嚴密,這從不住來回巡視的士兵和站在宮殿門廊下密切的注視著來往人群的那些衛士就能看出來。

只是看到了這麼多的衛兵,亞歷山大卻不由想起了喬瓦尼將來的下場。

喬瓦尼·波吉亞是被人暗殺而死,而兇手始終是個未解之謎。

亞歷山大看到碩大天井門廊的第一眼時,不由微微發出聲感嘆。

一座顯然是剛剛雕刻完成,還沒有徹底經過磨光的大理石雕塑矗立在門廊正中間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這座嶄新的雕塑的邊邊角角看上去還隱隱透著經過敲鑿的石礫特有的銳利,而站在基座上的那尊神情安靜中卻透著睿智與背負著苦難虔誠的聖彼得雕像,即便是一副新作,卻又如同一個早就站立在那裡不知道多少個世紀後,才被重新喚醒般的令人不由產生一股要頂禮膜拜的衝動。

“這是米開朗基羅的‘聖彼得’?”亞歷山大脫口而出,卻又微微有些詫異和疑惑,他認得出這座雕像,如果沒有記錯,這應該是米開朗基羅來到羅馬後的第一件成功作品,正是依靠這個作品被賦予的藝術靈魂和每一刀刻下的精湛功底,米開朗基羅在羅馬嶄露頭角,從此走上了成為不休大師之路。

只是,這座聖彼得雕像看上去和記憶中的似乎略顯不同,而且亞歷山大記得很清楚,米開朗基羅的‘聖彼得’是被安置在將來重新修建的聖彼得大教堂的門柱外的。

“看來你果然是博那羅蒂的好朋友。”

一個充滿愉快的聲音從雕像後面傳來,亞歷山大聞聲微微歪了歪頭,然後看到了個留著一副捲曲的棕色鬍鬚,頭上戴著頂原形羊毛軟帽的青年男人快步走了過來。

這個人和凱撒·波吉亞長得有幾分想象,這麼一來不用介紹亞歷山大已經知道他就是喬瓦尼·波吉亞了。

喬瓦尼看上去是個很開朗的人,和凱撒那似乎有著某種特有魅力不同,喬瓦尼看上去跟隨意和輕鬆,他似是對亞歷山大認出了米開朗基羅的作品很高興,所以走過來之後就和客人並肩站在雕像前認真的欣賞著這幅作品。

“我得說博那羅蒂的離開還真是讓我感到可惜,”喬瓦尼看著雕像有些惋惜的說“不過他似乎認為凱撒更能讓他實現他在藝術上的抱負,對這麼個有前途的年輕人我不忍心讓他失望,所以只能把他讓給了我的兄弟,不過我也不是一無所獲,在他離開我這裡之前為我雕刻了這幅‘聖彼得’。”

“原來米開朗基羅之前曾經得到過您的贊助,公爵大人。”亞歷山大又略感意外。

喬瓦尼·波吉亞,是甘迪亞公爵。

“算是吧,不過我沒為他做什麼,倒是我兄弟傑夫裡的妻子夏桑,一直對他的藝術才能感興趣,而且還曾經為他介紹過幾位在羅馬有名的大師。”

聽到喬瓦尼的話,亞歷山大有一瞬間心頭閃過絲奇怪的感覺,看著這位似乎痴迷與眼前藝術傑作的波吉亞家出身的甘迪亞公爵,亞歷山大很想知道在他提到他兄弟的妻子時,是個什麼樣的心思。

凱撒,喬瓦尼,盧克雷齊婭和傑夫裡,和做為他們父親的亞歷山大六世一起,組成了權傾羅馬的波吉亞家族。

而關於這一家的各種謠言則是整個羅馬最津津樂道的,其中就包括傑夫裡的妻子夏桑與他的哥哥喬瓦尼的某些異乎尋常的親密關係。

現在聽著喬瓦尼毫不避諱的提起弟弟的妻子,亞歷山大多少感到有點古怪。

“夏桑熱衷藝術,這方面她要比傑夫裡更討人喜歡,”喬瓦尼不以為意的說完,好像才想起什麼似的回頭隨口說“我聽說你一路保護那不勒斯的喬安娜來的羅馬,我想夏桑一定願意見一見你。”

看著喬瓦尼那好像漫不經心的樣子,亞歷山大心裡那絲奇怪的感覺反而越來越濃了。

很顯然真正想要見他的並非這位甘迪亞公爵,而是那個與他有著特殊關係的弟妹。

那個女人叫夏桑·阿拉貢,是那不勒斯王國前阿方索二世的女兒,斐迪南的妹妹,喬安娜的小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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