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薩洛悠閒的在草地上散著步,他這樣無所事事的閒逛已經有些時候了。

在不遠處,貢薩洛的衛隊警惕的盯著對面那些巴爾幹人,每當看到他們當中有人走動或是做出些令人起疑的動作,卡斯蒂利亞人就會立刻警惕的動起來。

這樣的結果就是雙方不得不做什麼都小心翼翼的,以防引起對方的誤會。

對雙方士兵之間暗潮湧動的矛盾,貢薩洛好像完全沒有注意,他的心思這時候甚至早已經飄到了遙遠的歐洲內地。

在這幾天的旅行當中,亞歷山大和他繼當初在羅馬之後,就未來的戰爭方式又進行了一次更加深入的探討。

讓貢薩洛意外的是,原本已經自認十分激進的他發現與亞歷山大相比起來,他更像個保守派。

當亞歷山大言之鑿鑿的用絕對肯定的口氣宣稱,未來必將是火器的時代,總有一天冷兵器將會被徹底淘汰,而厚甲尖矛的重甲騎兵必將成為被殺戮的靶子時,貢薩洛因為詫異表示了激烈的反對。

或許是因為當時的爭論過於激動,以至雙方的衛隊以為發生了變故,一時間劍拔弩張,險些釀成流血衝突。

可即便如此,貢薩洛還是無法接受亞歷山大的看法,他宣稱自己的確看重火器強大的威力,但是說騎士甚至是冷兵器必將被熱兵器取代,他卻怎麼也不能接受。

“這太過分了,誰能想到一個自小受著騎士教育薰陶的貴族會認為騎士的時代已經過去,”貢薩洛憤憤的對跟在旁邊的副官說“我現在很懷疑羅馬忒西亞公爵已經誤入歧途了,他太相信火器的威力,雖然火器的表現的確讓人印象深刻,但要說會徹底取代冷兵器就是胡思亂想了。”

貢薩洛不停的抱怨,而副官跟在一旁始終默不作聲的聽著,直到貢薩洛停下來望著他:“你怎麼了,為什麼不開口?”

“大人,您認為公爵,我是說這位,”副官把頭向對面的巴爾幹人那邊點了下“他會成為國王嗎?”

副官的詢問讓貢薩洛臉上浮起一絲奇怪表情,他看著遠處託雷多城模糊的影子沉默了一陣,隨後扭頭問:“那麼你認為公爵為什麼不邀請我一起去託雷多?”

副官一愣,似乎沒明白貢薩洛為什麼要問這個,然後他習慣的開口:“那是因為……”

只說了這麼半句話,副官就逐漸頓住。

“因為什麼?”貢薩洛繼續問。

“或許是他擔心這可能會對他不利,”雖然隱約猜到了答案,不過副官依舊有些固執“您是卡斯蒂利亞最傑出的將軍,如果您在那些元老們面前宣佈反對他,也許他根本就逃不出託雷多了。”

“如果是那樣或許真的不錯,”貢薩洛無奈的嘆口氣“我原本以為自己會永遠這麼效忠女王,而女王也會永遠坐在她的寶座上,可現在一切都已經變了,我成了讓斐迪南最討厭可又偏偏離不開的人,而且真得很難相信那個胡安娜是她的女兒。”

“所以您也需要為自己考慮一下了,”副官點了點頭“不過這和您的問題有什麼關係?”

貢薩洛發出聲低笑,他看著腳下的草地用靴子捻了捻,然後抬起腳來看了看。

“你覺得女王是個什麼樣的人?”

“女王是個很慷慨的人。”副官想了想覺得還是回答的小心些為好。

聽著這顯然言不由衷的回答,貢薩洛不置可否的又是一笑。

他看向巴利亞裡多德的方向,用平靜的語氣說:“伊莎貝拉女王是我見過的最偉大的君主,我甚至認為斐迪南根本配不上她,現在看來她唯一的過錯似乎就是過早的去了天堂。”

副官默默聽著,他覺得今天的將軍很奇怪。

不止是他的話,更多的是那種讓人隱約覺得似乎總是帶著譏諷語氣的腔調。

所有人都知道貢薩洛的傲慢甚至有時候是粗暴,但現在這個樣子卻讓副官覺得陌生。

那是種帶著嘲諷般的輕蔑,副官注意到特別是當他提到伊莎貝拉的名字時,那種語氣就更濃重了。

這是以往無法想象的,貢薩洛對女王的崇敬和忠誠甚至曾經一度讓斐迪南懷疑他們之間有什麼曖昧。

所以副官聰明的保持著沉默。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誰最清楚斐迪南的野心,就只有女王陛下了,所以她選擇在斐迪南向卡斯蒂利亞的寶座伸手之前,把王冠戴在了自己的頭上,”貢薩洛繼續向前走去“很多人認為我對斐迪南太無理了,但他們並不知道這是因為我永遠無法接受一個阿拉貢人成為我的君主。”

“可現在難道不是胡安娜成為了女王嗎?”

副官的話讓貢薩洛冷笑了一聲:“你真的認為胡安娜是卡斯蒂利亞女王?”

副官作勢想了想,終於無奈的聳聳肩。

“這就是我一直最擔心的,”貢薩洛再次看向遠方“胡安娜只是斐迪南的傀儡,而他的野心可不只是成為兩個王國的君主那麼簡單。”

“還有什麼?”副官意外的問,他覺得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能讓斐迪南惦記的。

“我問你認為女王是個什麼樣的人,可你的回答很滑頭,”貢薩洛略顯不滿的看了眼副官“現在讓我告訴你,不論是女王還是斐迪南,他們都並不喜歡貴族。”

副官愕然的看向貢薩洛,儘管這個想法一直隱藏在心底,可現在被貢薩洛直接說了出來,這還是讓副官因為意外有些無措。

“別用這種表情看著我,這讓你看起來象個白痴,”貢薩洛嘟囔了一句後繼續說“女王從不信任貴族,不論是那些效忠恩裡克的還是選擇跟隨她的,她認為貴族們的權力很大,或許是太大了,這讓她完全無法忍受。”

副官默默聽著,他是貢薩洛的部下,親信,也是他的附庸領臣,這就讓他比其他人更得貢薩洛的信任,可即使這樣,這些話也是第一次聽貢薩洛說到。

“女王最終會剝奪貴族們的權力,這其中當然也包括我。”

“可您是女王最忠實的將軍。”

“最忠實的將軍並不意味著就最能讓人滿意,”貢薩洛神態間又露出了那種透著嘲諷的神情“對陛下來說,她需要是托馬斯·湯戈馬達那樣的人。”

副官沉默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時候的貢薩洛完全不像是那個人盡皆知的伊莎貝拉的忠實臣子。

他神態中嘲諷的嘲諷是那麼明顯,似乎完全不在意議論的正是他之前效忠的女王。

“相信我,如果陛下依舊健在,我會毫不猶豫的奉獻出我的一切,即便在塞維利亞的失敗更慘烈我也不會向敵人投降,”貢薩洛看了眼一旁似乎不知所措的副官“但是女王卻過早的去世了,接下來我要面對的就是斐迪南,我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讓我向他,甚至是他們的女兒效忠。”

副官愣愣的聽著,他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聽到將軍說出這樣的話,可不知怎麼,仔細想想以往貢薩洛的行為,卻又不得不承認,這恰恰是他的真心話。

即便是以前,貢薩洛也從沒掩飾過自己只效忠伊莎貝拉的態度。

甚至很多次他也公開表示出對斐迪南的輕蔑無視。

只是那個時候,卡斯蒂利亞貴族們把他這種行為視為是卡斯蒂利亞人的驕傲。

而伊莎貝拉有時候看似不滿的申斥,仔細想來實際上其中更多的是默許和鼓勵。

但是伊莎貝拉死了。

這是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

女王唯一的錯誤,就是她的早逝。

當伊莎貝拉嚥下最後一口氣時,死去的並不只是一位卡斯蒂亞里亞女王,還有一個時代。

一個真正只屬於卡斯蒂利亞的時代就此終結。

斐迪南或許最終還是無法實現他戴上兩個王國王冠的夢想,但他卻可以透過控制他的女兒實現這個目標。

貢薩洛顯然是無法容忍斐迪南指手畫腳的,更重要的是,斐迪南顯然會繼續完成伊莎貝拉當初扼制貴族特權事業。

如果伊莎貝拉活著,貢薩洛唯一的選擇只有聽從女王的命令,最終和其他人一樣放棄手中的權力。

可當面對斐迪南時,他就不那麼甘心了。

“可是大人,羅馬忒西亞公爵似乎也不是很喜歡貴族們擁有太大權力。”

聽到副官的提醒,貢薩洛向他瞥了眼,在稍微想了想之後,他喃喃的說:“雖然這樣,可他給的太多了。”

亞歷山大坐在教團大主教面前,仔細品嚐著據說是卡斯蒂利亞最好的修道院葡萄酒。

託雷多的地理和氣候讓這裡的土地可以生長出比其他地方都更適合釀酒的葡萄。

早在6個多世紀前,託雷多當地人就已經知道該如何把儲藏了許久的葡萄酒再次蒸釀,然後製造出適合在冬天飲用的中度葡萄酒。

現在這種較之普通葡萄酒都更有味道的“修道院瑰寶”是託雷多人的驕傲。

喝上一口之後並不迅速嚥下,而是稍稍在唇齒之間略作回味,那種微酸中透著少許辛辣的刺激讓人的精神因為味蕾的刺激瞬間興奮起來。

“這酒真是好東西,”亞歷山大向大主教笑了笑“據我所知梵蒂岡的樞機們大多喜歡喝來自倫巴第的葡萄酒,不過我想如果這種葡萄酒能引入梵蒂岡,一定會引起轟動。”

亞歷山大的話讓大主教的心輕輕一跳,他敏銳的察覺到這說的絕不止是葡萄酒。

看看面前的年輕人,想想他在梵蒂岡那根深蒂固的勢力,甚至他那一度被人稱為“羅馬王”的稱號,大主教原本已經被挑撥起來的心,再也平靜不下去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亞歷山大接下來的話會是那麼“直接坦誠”。

“您會成為樞機,”亞歷山大絲毫不顧大主教因為錯愕露出的意外神情“這個我可以向您保證,我想您也知道我在梵蒂岡有很多朋友,其中我的妻子熱那亞的巴倫娣的家族,可以成為您在梵蒂岡的盟友,另外您可以從羅馬涅都主教馬希莫那裡得到幫助。”

從意外中逐漸冷靜下來的大主教認真聽著,他知道亞歷山大向他透露這些訊息固然是在告訴他該在梵蒂岡怎麼做,更重要的還是在暗示,即便沒有他的幫助,在梵蒂岡教廷裡羅馬忒西亞公國依舊有著雄厚的勢力和強大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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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大主教知道不能再繼續矜持下去了,否則這個難得的買賣可能就要雞飛蛋打。

“我相信您會是個英明的君主。”

聽到大主教的話,亞歷山大終於暗暗松了口氣。

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實他並不如外表看上去那麼輕鬆,甚至在第一次見到大主教時,他內心中的緊張是旁人無法想象的。

事實上亞歷山大擔心的不是大主教會反對他,也不是元老們對他有什麼敵意。

他唯一擔心的是這些人不能如他之前設想的那樣甘心情願的放棄手中的權力。

如果那樣,他唯一的選擇就只有戰爭。

亞歷山大不希望在伊比利亞發生一場內戰,這不論是對現在的他還是對未來的西班牙王國都勢必是一場災難。

整個歐洲都正面臨著一場日新月異的變革,法國國王將會最終突破巴黎島的詛咒,他們將會逐漸建立起一個強大而又中央集權的法蘭西。

哈布斯堡會利用他們的聯姻在幾代內最終確立奧地利在歐洲的強國地位。

在北方,如今還不顯眼的低地國家會迅速崛起,海上馬車伕將會成為未來西班牙的搖錢樹,也會成為讓西班牙深陷其中的無底沼澤。

至於英國人,即便他們被最終趕回到孤島上,但卻從未放棄過在歐洲大陸攪風攪雨的機會,而後,在未來的1個多世紀裡,他們會成為西班牙在海洋上最大的敵人,並且最終確立代替西班牙的世界帝國的地位。

這真是個充滿了機遇與挑戰,遍佈著財富和危險的時代。

亞歷山大心裡想著,舉起了酒杯,目光也同時投向了剛剛走進房間的首席元老。

“我提議,讓我們敬這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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