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墨西拿城的山頂向海峽對面望去,可以清晰的看到對岸的海岸線,如果天氣好,甚至還可以看到對岸的喬雷卡拉布里亞城的輪廓。

墨西拿海峽是個很奇特的地方,這裡的海底地形複雜,暗礁林立,自古以來就是被地中海上的航海者們視為最危險的海域之一,不過這還不是最奇特的地方,墨西拿海峽真正為人所道的,是這裡經常會出現的奇特的海市蜃樓這種異乎尋常的神奇景象。

不論是在岸上還是在航行的船上,很多經過這裡的人都會看到那如夢似幻般的幻景,在古代,這曾經被無數人認為是海妖們為了誘惑旅行者而釋放出來的魔法,而且也的確有無數的航船因為憧憬那永遠觸控不到的幻象而觸礁沉沒,葬身海底。

因此墨西拿海峽一度成為了航海者們的噩夢,但是作為從地中海進入弟勒尼安海的要道,這個海峽卻始終肩負著重要的使命。

不論是古羅馬人對地中海對岸的入侵,還是迦太基人覬覦義大利的富饒,雙方都把西西里島作為向對方入侵的重要跳板,這麼一來從義大利半島登上西西里的墨西拿海峽就成了雙方必爭之地。

索菲婭披著一件很厚實的長袍子站在一處大陽臺上,這個陽臺位於依山而建的一座碩大山頂別墅後花園,陽臺十分寬大,淺色的大理石欄杆微微向內傾斜,這樣可以保護站在陽臺上的人即便腳下就是陡峭的斜崖也不會有什麼意外。

陽臺是半圓形的,幾乎大半探出在斜崖的外面,下面幾根粗壯結實的石柱支撐著陽臺的底端,站在這裡向下看去好像半懸在空中,據說這也是當初修建這座山頂別墅的那位羅馬護民官的本意。

索菲婭的心情現在很好,見到老朋友的意外驚喜讓她對墨西拿人的態度緩和了不少,她甚至難得通情達理的同意瓦拉幾亞船隊在進入墨西拿港後允許港口官員上船檢查,雖然這是自從黑死病時代之後留下來的規矩,但是如果沒有奧斯本的勸說,索菲婭很可能已經帶著她的人直接闖了關卡。

瓦拉幾亞女大公的通情達理讓墨西拿人暗暗松了個口氣,在得知這支瓦拉幾亞軍隊是來和西西里女王結盟的之後,墨西拿人已經做好了可能要應對一批惡客的準備了。

索菲婭並不急著立刻趕往巴勒莫,她在等待,等著箬莎來向她發出請求。

同樣,她也在等著巴勒莫的那些貴族們向她低頭。

索菲婭的心眼很小,她忘不了當初和亞歷山大被人從西西里趕走時候的狼狽,更忘不了亞歷山大曾經向她許諾當她再次回到西西里時會以什麼樣的榮耀出現在那些人的面前。

現在亞歷山大並不在身邊,這讓索菲婭很遺憾,不過這並沒有破壞她想要重新從西西里人那裡找回場子的念頭。

更何況一想到那個可惡的妹妹,索菲婭就覺得自己的要求並不過分。

墨西拿人,或者說是奧斯本善解人意的安排的這座山頂別墅讓索菲婭很喜歡,她想起了當初在那不勒斯和亞歷山大再次相遇之後那段快樂的時光。

當時他們就是在桑塔露西亞港對面的別墅裡很是悠閒的享受重聚之後的幸福,那時候的索菲婭天真的認為他們兩個再也不會分別。

在心底裡輕輕嘆息一聲,索菲婭有些情緒低落的轉身回到廳裡,她有些想亞歷山大了。

博德佩德從外面走了進來,女大公可以扔下一切讓自己在山頂別墅緩解海上旅行之後的疲勞,可是作為御前顧問,博德佩德就不得不任勞任怨的與墨西拿人打交道。

讓博德佩德略感意外的是墨西拿人似乎對於可能即將到來的戰爭並不那麼感興趣,他們對瓦拉幾亞人的到來表現出的謹慎態度讓人意外,這讓老希臘人一時間倒是有些不知該如何應付。

很顯然墨西拿人並不想摻和進阿拉貢與那不勒斯之間爭奪西西里的糾紛之中,對於他們來說不論誰成為他們的君主,他們都是西西里王國的一部分,所以在這個時候會主動站出來宣稱支援任何一方的,要麼是冒險家,要麼就是純粹的愚蠢。

不過當博德佩德把墨西拿人這種冷淡的態度轉告索菲婭時,他有些意外的發現大公殿下不但沒有生氣,反而似乎頗為高興。

索菲婭覺得自己終於抓住了那個箬莎的短處,一想到孤立無援的箬莎在這種局面下不得不屈尊來懇求自己的幫助,索菲婭甚至在睡夢裡都笑了起來。

因為阿拉貢軍隊即將到來引起的不安,在墨西拿城並不是那麼強烈,不論是貴族還是平民,很多墨西拿人把兩個西西里王室之間的爭鬥視為他們自己的私事兒,至少因為遠離巴勒莫帶來的安全感就讓他們覺得這一場可能爆發的戰爭與他們沒有什麼關係。

如果不是大批的瓦拉幾亞人突然出現在城裡,墨西拿人甚至有時候會忘記正有一場戰爭向他們逼近。

當索菲婭在墨西拿琢磨著該怎麼讓箬莎和巴勒莫人向她低頭時,關於阿拉貢軍隊動向的新情報已經送到了箬莎的面前。

“阿拉貢人已經做好準備了嗎?”箬莎稍顯意外的問,這比她想象的要快得多,雖然阿拉貢遠征軍如今還在瓦倫西亞,但是似乎整個遠征軍已經整裝待發,而他們只要上了船,那麼用不了幾天就會出現在西西里的外海。

對於阿拉貢軍隊會在哪裡登陸,貿易聯軍裡因為意見分歧很大,始終爭論不休,很多人認為他們會直接向巴勒莫發起進攻,而有些認為或許阿拉貢人會在島的其他地方登陸,然後再與返回的阿拉貢艦隊相互配合,分別從海陸兩地向巴勒莫進軍。

這兩種意見針鋒相對,一時間難見高低,而被聯軍控制的巴勒莫城裡,也是各種謠言不斷。

箬莎知道這對她來說是個很關鍵的時刻,如果不能迅速的統一意見進而形成對聯軍的有效指揮,那麼也許不等敵人到來,聯軍內部就會因為這些分歧發生嚴重的分裂。

“在戰爭中擁有單一而要聽從指揮的軍隊當然是最好的,但是有時候我們不得不選擇建立一支聯軍,這樣因為參戰目的的不同,這支聯軍中各個部隊對於戰爭的承擔也就不同,”箬莎看著手裡的《與諸將書》,時不時的用手指輕輕揉著有些發痛的白皙額頭“所以在佈置與計劃的時候,要考慮到聯軍各個軍隊能夠承擔多少的義務,必須說明的是,任何意圖讓次要的參戰一方承擔主要戰場義務的想法都是危險的,這一點每個合格的將領都必須牢記在心。”

“這麼說我必須靠自己對付阿拉貢人了。”箬莎有點無奈的說自語著,其實在之前她就已經知道是這樣,只是現在在仔細閱讀這本《與諸將書》裡的內容,箬莎不禁為哥哥的睿智感到一絲驕傲。

輕輕的腳步聲傳來,女侍官走到了女王身邊,在稍微停頓看到你們放下手裡的書之後,女侍官送上了剛剛從墨西拿送來的信件。

箬莎並沒有急著開啟,而是像託著什麼稀罕物似的把那封輕飄飄的信放在掌心平舉到眼前打量著,過了一會她突然輕輕一笑望向身邊的女侍官:“夫人,你能猜到信裡寫了些什麼嗎?”

雖然多少能猜到些跡象,不過女侍官還是謹慎的默默搖頭。

“我能想象得到,那個沒有教養的波西米亞女人一定在信裡狂妄的要求我親自去墨西拿迎接她,或者是提出各種各樣在她認為算是羞辱我的條件,”箬莎笑著說“她一直認為是我拆散了她和我哥哥的婚姻,我懷疑她甚至可能對我的憎恨比對巴倫娣還要深,儘管她倒也沒有想錯。”

女侍官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聽著,她很清楚女王並不是真的想要對她說什麼,而是純粹在自言自語,所以她只需要做個忠實的聽眾就可以了。

做為最瞭解女王兄妹秘密的人之一,女侍官很清楚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女王並不介意和她分享一些關於他們兄妹之間的事情,這其中甚至包括公爵的那些風流韻事。

女王顯然並非表面上看去那麼大度,有時候當聽說公爵和他的妻子或是某個情人的一些謠言之後,當著外人的面總是顯得風輕雲淡,有時候還會拿這些謠言作為笑話來說的女王,在背後卻也時不時的抱怨她哥哥那見不得漂亮女人的壞毛病。

每當這個時候作為忠實聽眾的女侍官都會很安靜的仔細聽著,不過她很清楚這其實也是女王對她的警告,她做為女王最信任的人可以傾聽女王對哥哥的牢騷,但是卻註定一生都要把這些秘密永遠埋藏在心底。

“也許她認為我不會接受這些條件,然後就可以藉機對我百般刁難,”箬莎邊說邊用裁紙刀劃開蠟封開啟了信,在看了一會兒之後她掩著嘴唇發出了輕輕的笑聲“聽聽這一段,為了表示感激,女大公殿下要求那不勒斯女王要親自用自己的座船在海上迎接殿下的到來,殿下的座次要與女王並列而不是居於下首,同時女王需以宣言的形式正式承認對瓦拉幾亞援軍的感謝,我想這些一定是她那個希臘顧問給她出的主意,等等那個人叫什麼來著,好像叫博德佩德。”

女侍官似乎要說什麼,可立刻就閉上嘴巴,看著女王那像是在玩笑的神情,自認對箬莎的性格已經頗為瞭解的女侍官知道,其實女王這個時候一定已經很生氣了。

箬莎繼續看著信,整個過程她在臉上都掛著笑容,那樣子讓人完全看不出她究竟心裡在想些什麼。

直到把信看完,箬莎才微微攢起眉梢,右手握拳手肘支在扶手上託著好看的下巴陷入了沉思。

女侍官耐心的站在一旁,她知道女王正在思考很重要的事情。

有時候女侍官真的為女王和她的哥哥展現出的智慧而驚訝,這對兄妹之間信件來往頻繁,有時候隔幾天就會來信,而有時候甚至一天一封。

這些信件中的內容都是很重要的秘密,他們兩個會不停的把自己遇到的問題和各種想法告訴對方,已經不知道有多少次,在深夜中接到公爵來信的女王會興奮得整整一夜睡不著覺。

女侍官開始認為信裡應該都是些甜言蜜語,可是到了後來她才漸漸發現這對兄妹兩個在信中討論的往往是些可能會決定無數人命運的大事,因為女王經常會在接到公爵的來信之後立刻召開御前會議,隨後就會有很多令人驚訝的事情發生。

至於那些真正寫著兩人之間私情的密信,女侍官也逐漸能大致猜出些跡象,因為每次接到這種信件之後女王都會顯得如同一個小女孩般可愛,甚至有一次她見到女王看著那些信時或許被其中的某些詞句羞到了,於是整個人撲在床上把臉埋進柔軟的枕頭不住的揉搓。

“去把所有的將軍都招來。”

箬莎忽然下了命令,這時候的她神情嚴肅,完全不像一個原本應該在家中享受安逸快樂生活的年輕貴婦,現在的她,是那不勒斯女王,貿易聯軍的統帥。

將領們紛紛趕到了王宮,他們相互望著對方的眼神有探究也有挑釁,意見的分歧已經讓聯軍出現了裂痕,之前為了懲罰西西里的貿易不公平採取的軍事行動的目的已經實現,現在自然是分配戰利品的時候了。

只是阿拉貢人異乎尋常的迅速反應出乎聯軍的意料之外,而且在地中海上的阿拉貢艦隊帶來的威脅也讓他們忐忑不安。

這甚至讓一些聯軍將領覺得之前貿然入侵西西里真是個愚蠢的選擇,現在他們正在考慮是否應該趁著阿拉貢人還沒有封鎖海上立刻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所以箬莎的突然召見讓這些已經打著其他主意的將軍們心中滿是狐疑。

箬莎並沒有穿盔甲,其實她並不是很喜歡那身看上去華麗,卻對她來說有些過於笨重的甲冑,特別是在聽說某個波西米亞女人也特意打造了那樣一身華麗甲冑之後,她就更不想穿那種沒什麼用處的東西了。

不過她隱約覺得似乎亞歷山大很喜歡她這麼打扮,她甚至還記得第一次在科森察城堡裡見到她全身甲冑時亞歷山大那幾乎著迷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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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雖然一身華麗的裙裝,但是箬莎神情嚴肅,目光看向那些將領時堅定而有威嚴。

“阿拉貢人會在什麼地方登陸我們並不清楚,所以除了守衛巴勒莫的軍隊之外,我們必須擁有一隻能夠隨時與在任何地方登陸的阿拉貢人抗衡的軍隊,”箬莎眼神掃過那些將軍,看到他們露出意外和不安的神情,箬莎嘴角微微翹起不易察覺的微笑一閃而過“你們應該已經知道我們可以從瓦拉幾亞人那裡得到幫助,不過這需要付出一些代價。”

“但是陛下西西里是由我們首先佔領的,”塔蘭託伯爵的兒子埃利奧特略顯不滿的說“我們大家把所有的一切押在這次機會上可不是為了讓瓦拉幾亞人佔便宜。”

埃利奧特的話引起了一陣共鳴,聯軍將領或者說是那些商人的代理人們紛紛發表著他們的不滿,有些人甚至激烈的提出把那些野蠻的巴爾幹蠻子從西西里趕出去。

箬莎說完那句話之後就默不作聲的看著所有人的表演,她神色泰然甚至臉上還掛著一絲笑意,當那些人因為激動喊出要在阿拉貢人來之前先和瓦拉幾亞人見個真章的時候,她回頭看了眼站在身旁的女侍官。

女侍官立刻很機靈的露出了個滿是佩服的表情,而且她也的確從心底裡暗暗佩服女王的手腕。

不論是聯軍將領們還是瓦拉幾亞女大公都試圖向女王施加壓力,進而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只是只經過了女王小小的暗示,現在看來在如願以償之前,他們自己卻要相互較量一番了。

那些將領依舊說個不停,直到旁邊的掌儀官在地上用力敲擊手中沉重的儀杖才停了下來。

“我們共同的敵人是阿拉貢人,”到了這時箬莎才開口“而且我們也必須要考慮到如果阿拉貢人可能在其他地方登陸會給我們造成的威脅,所以我已經決定接受瓦拉幾亞人的條件,不過在那之前我需要有人能夠代替我前往墨西拿。”

這麼說著,箬莎的目光卻已經投向埃利奧特,然後趁著年輕的子爵還來不及開口拒絕,她已經對險些成了她繼子的埃利奧特說:“子爵,我覺得這件事情最適合由你來完成,另外請帶我向女大公殿下問好,告訴她我很期待她的新軍在戰場上的表現。”

埃利奧特還要說些什麼,可箬莎已經開始向其他人吩咐接下來的事情。

就在埃利奧特乘船離開巴勒莫前往墨西拿的兩天後,終於傳來了阿拉貢遠征軍出發的訊息。

只是讓人意外的是,離開瓦倫西亞之後的阿拉貢遠征軍突然去向不明!

聽到這個,箬莎知道最讓人擔心的情況終於發生了。

很顯然,阿拉貢軍隊正如之前他們猜測的那樣並沒有打算直接在巴勒莫附近登陸,而是選擇在西西里沿岸其他地方登陸上岸。

這意味著西西里島漫長的海岸線,將會完全對阿拉貢人開放。

聯軍迅速派出斥候向著他們認為敵人可能會登陸的地方偵查,只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個舉動顯然是徒勞的。

12月25日,消失了幾天的阿拉貢軍隊終於有了下落,而接到報告的箬莎看著上面的內容,臉上卻露出了一絲奇怪的神色。

阿拉貢遠征軍於12月22日登陸西西里西南沿海港口卡里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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