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剛才那倆人似乎是蒙山書院的士子。”

李雲下馬,將韁繩丟給了從府邸跑出來的親衛。扭頭對李逵說道。

“蒙山書院?”

李逵大為不解。

李雲急切道:“二哥,你怎麼還不明白,他們是想要和我們爭奪那兩個武舉的名額。我們不在乎,但是他們在乎啊!”

別說李逵了,武舉名額對李雲也沒有什麼吸引力。

畢竟,武進士不比文進士,讀書人根本就不把這功名當進士看待。李雲就算是科舉無望,對武舉也沒有多大的興趣。因為,武舉即便透過之後,只能參加武科舉考試,不能參加省試。已經算不上是讀書人了。

這對於讀書人來說,無疑是羞辱。

另外,武舉授官也只能是武官,品級倒是很吸引人,朝廷也大方,一出手就是七品的校尉。可問題是,讀書人從武事,丟人。除非中了進士之後,再從武事,也不是沒有,原因嘛,升官快。

李逵無意問道:“你想要參加武舉?”

這一問不要緊,李雲如同被踩住了尾巴,頓時跳起來張牙舞爪道:“二哥,休看不起人。”

李雲也是要面子的人,哪裡受得了李逵的這等埋汰。

“李公子,飯菜已經準備好了,是否用膳?”

老管家難得老宅裡熱鬧,天天熱心的準備吃食。見其爭論也混不在意,反而好心提醒道:“兩位公子可有訪友請客的打算,老朽好做準備?”

他們自從來到臨沂之後和各地趕考的士子沒有任何交集,因為他們一沒有住客棧,二沒有參加文會。住的地方是劉家在臨沂的府邸。自從劉葆晟搬去了京城之後,臨沂的府邸和別院顯得冷清了很多。只有幾個親衛和老管家住在這裡看家。

李逵參加縣試之前,老管家就派人來告訴李逵,劉老爺囑咐過,讓李逵一定要住家裡,好過客棧方便。

能住進劉葆晟的臨沂府邸,自然要比在客棧舒服的多。

劉葆晟父以女貴,可在此之前,他也是淮陽軍的都虞候,五品實權寧遠將軍。在臨沂也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劉家的府邸自然頗為奢華,比京城、應天府的權貴的府邸比不上,但在臨沂地面上,也是數得著的大宅院。

劉家一家子上百口人搬走之後,宅子冷清的有點瘮人。

李逵和李雲住進來之後,也頗感冷清。好在這種環境最適合讀書,倆人頗為滿意,總好過客棧的嘈雜。

至於說訪友?

李雲茫然的看向了李逵,他們有朋友嗎?

確切的說是讀書人身份的朋友。

很掃興的是,沒有,一個都沒有。

倆人在老家,透過一場縣試,將老家所有的讀書人都給得罪了。即便有心和他們交往的讀書人,也礙於群憤,而不敢和他們接近。於是,倆人即便不算是孤家寡人,也差不了多少。

這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李逵琢磨著用一句話給概括過去了:“老管家,我們兄弟一直求學在外,在老家卻少了親近之人,所以解試之中沒有熟悉的朋友。”

言下之意,就是解試沒朋友,他們的朋友去了京城參加省試的時候自然會遇上。

老管家會意,笑道:“聽老爺說,李公子是有大氣運傍身的富貴命,想來朋友也是往高了處,少不了明年朋友相會於京城,至此多了一段佳話。”

聽聽,這才是明白人啊!

可心裡頭再舒坦,也無法掩蓋他們被人孤立的事實。

吃飯的時候,李雲琢磨道:“要不我們去找範相公吧?”

“這不太好吧?”李逵先是擔心道。

範純仁替章惇主持沂州的解試,不得不說,范家的家風確實是好。家族之中出來的都是君子,範純仁雖然和改革派在政見上不和,可說起來也奇怪,範純仁竟然在改革派之中還很有面子。就算是章惇面對範純仁,也禮遇有加。

既然是君子,那麼李逵覺得範純仁也不會在意是否主考官和考生之間見面,會有失公允。隨即點頭道:“算起來,也算是長輩,去見一見也好。”

沂州府衙。

範雙慶站在衙門口的高臺上,撐了個懶腰,打折哈欠走出了衙門。兜裡好不容易從老爺哪裡要來了兩個銅子,也不知道這點錢能買什麼吃食?

糖葫蘆。

價值十文,童叟無欺,買不起!

可惡,甜糕竟然要五文,搶錢呢!

“跟了叔祖算是倒了血黴了,工錢不發也就算了,連零花錢都沒有。”範雙慶氣惱的自言自語道。可是他也知道,叔祖的小氣雖說是出了名的,但也是情有可原。

老範家自從范仲淹開始,這一房出了名的摳門。

要問大宋的官員之中,誰最摳門?

老範,范仲淹。

問大宋那個官宦之家那個家族最摳門?

蘇州吳縣范家。

范仲淹摳門,這位摳門到什麼地步呢?每天花錢過百文,就心疼的睡不著覺。要是晚上算賬算不清楚,差一文錢,能一宿不睡,非算清楚了不可。范仲淹的字典裡,沒有遺失這個詞,丟錢更是大逆不道。但是他的老人家的年收入超過三千貫,摳到了骨子裡的節儉,讓人無法理解。

範相兩大愛好之一就是省錢,達到了舉國皆知的地步;還有一個就是喜歡算命,相師說的話,他都信。

范仲淹最摳門的時候,兒子沒有衣服穿,就琢磨著從來拜訪他人的行禮裡踅摸一件……摳門到這個境界,古往今來少之又少。作為范仲淹最為出色的兒子,範純仁也一樣摳門,他倒是不怎麼喜歡風水之類的,而是喜歡吃。整日在朋友之中混吃混喝,卻從來不花錢。

至於身邊的奴僕,別想了,范家根本就捨不得請奴僕,家裡幫忙的人,要麼是兒子孫子,要麼就是族裡的親戚,沒工錢,只管飯。當年范仲淹做官的時候,跟在他身邊的跑腿的先是大兒子,之後一直就是二兒子範純仁,一直到他在赴任途中病故。範純仁才出仕,就是這個原因。

可即便是這麼摳門的人,范仲淹卻將自己畢生省下來的錢,包括皇帝的賞賜,都捐了出來,在吳縣買下一千多畝田地,創辦了吳縣最大的範氏義莊和範氏義學。不僅如此,還將自己非常鍾愛的,準備養老的莊園捐出來,作為辦學的校址。

範純仁雖貴為宰相,但他真捨不得花錢。

而且他這些年的俸祿,基本上也捐給了義學。

這樣的人,即便連章惇都覺得招惹不起,自己家裡吃糠咽菜,卻被澤天下的老好人,自己欺負了,良心會不安的。再說,範純仁的名聲太好了,真要是對他下手,反對者肯定非常激烈。

這就是人格的魅力,但是跟著範純仁身邊的晚輩們可就遭殃了。

範純仁能夠豁出臉皮不要,到處混吃混喝,但是他們這些跟班跑腿的晚輩,想要混也混不著啊!

範雙慶瞪著眼睛對街頭的美食乾瞪眼,咽口水,除此之外,無計可施。老範家雖然摳,但作奸犯科的行為絕跡沒有。子孫也不會去小偷小摸,只是一文錢難道英雄漢,著實可憐。

“二哥,那是雙慶吧?”

“看背影像,可是範老爺子怎麼說也是宰相吧,門人穿打補丁的衣服不要緊嗎?”

李雲覺得眼前的這個雙慶可能是假的,想要招手呼喚,卻愣是停了下來。可雙慶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李逵和李雲。這倆人在他幼小的心靈裡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大氣,豪爽,花錢從來不眨眼,是兩隻移動的活元寶。

“二哥,雲哥兒,是我啊,雙慶!”

範雙慶飛快的跑到李逵的面前,討好的媚笑著,可憐巴巴的小眼神盯著李逵的錢袋子,就等李逵開口請客。

范家有規矩,不能求人吃請,這不是吃請,而是乞討,為君子不齒。

至於客人朋友太熱情,非要請客就另說了。

李雲盯著雙慶看了一陣,笑道:“這衣服你不會穿了兩年吧!”

他認出來,潁州的時候這件衣服半新不舊,應該穿沒多久。這時代的布料很不耐穿,要是經常漿洗的話,一兩年就會爛。李雲一開口就說到了範雙慶的痛處,苦惱道:“是四年,我家老爺最近破財,連朝廷發下來的衣物都當錢賣了。”

說完,雙慶哭著臉,揉著眼圈,欲哭無淚。

“範相公又捐錢了嗎?”

李逵挺驚訝,範家人不做生意,收入都靠著田產和俸祿,而且田產也不多。只能供養族人的數目。可是範氏義學裡讀書的學子聽說有好幾百。普通家庭供養一個讀書人都困難,得虧是範純仁是宰相,收入著實不低,才能勉強支撐。

範雙慶小達人似的,嘆氣道:“這是個無底洞!我家老爺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填補不了這個饑荒。”

“你不是範相的祖孫嗎?怎麼還是叫範相老爺?”

李雲說話間,捧著街頭的不少吃食。甚至還有一包不便宜的果脯。雙慶兩眼放光,卻捨不得吃,抱著零食就邀請倆人去衙門。一邊引路,一邊還解釋:“大概是老爺認為禮不能廢,在家裡自然能以祖父相稱,但是在外,不合禮。”

“既然這樣,範相應該給你開份工錢。”李逵說笑道,他也知道絕跡不可能。

沂州州衙,範純仁的書房裡,茶房送來了茶碗,李逵低頭一看,得,是白開水。

反倒是範純仁很熱情,對倆人說道:“兩位小友來訪,少不了老夫做個東道,今日留下老夫要宴請兩位。”

範純仁許是想到了當年在潁州混吃混喝,可能是良心發現了,嚷嚷著竟然要破財請客。嚇得雙慶在邊上,還以為自己老爺犯糊塗了呢?

“老爺!”

“吩咐廚房,加菜。煮一隻兔子。”

“老爺,兔子是你去巡視廚房的時候從房頂上找到的風乾肉,還不是我們的,不知道放了多久,用來待客不好吧?”

李逵有點擔心起來他的肚子。即便自己有碉堡一樣的腸胃,恐怕面對範純仁請客,也要三思而後行。

這位慷他人之慨也就罷了,連食物歷來都說不清楚,還敢用來待客,饒是李逵有心求人,也不敢坐下被主人當試驗品。

見自己的族孫戳穿了自己,範純仁也不著惱,反而笑道:“你個小子,吃裡扒外,有道是見面分一半,拿來!”

範雙慶反擊道:“老爺,你連小孩子的東西都要騙?”

“不識逗的孩子。”

範純仁揮手讓雙慶去門口站著,這裡是沂州的衙門,可不是自己在汴梁的府邸。裡裡外外,他老人家能夠相信的就這麼一個人身邊人了。

等到書房裡就剩下範純仁,李逵和李雲三人的時候,範純仁突然對李逵眨眼睛,頗為有點老頑童的做派,可是當他一開口,卻讓李逵和李雲驚住了。只見範純仁一臉慈祥的對李逵道:“老夫會照顧你們的,放寬心,解試而已,老夫還能做這個主。”

李逵倒是沒什麼,李雲卻驚的連吸了兩口氣。他對解試已經放棄了,知道憑藉自己的真才實學,恐怕這輩子解試都過不去。可是範純仁這麼一說,豈不是說,他李雲發達的日子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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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處,李雲眉開眼笑的範純仁道:“老伯,還是你仗義。”

範純仁腆著臉道:“那是。”說話間,從書案上抽出一張紙,遞向了李逵,道:“這些考題回去多做做,事半功倍。”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李雲忙不迭的站起來伸手就要接考題。範純仁是主考官,說出要照顧他們倆,自然不會胡說八道吧!

拿出的靠考題,自然是這次沂州解試的考題。

可是李逵卻伸手攔住了李雲,急的李雲差點和李逵翻臉:“二哥,攔著我做甚?”

“不合規矩。”李逵沉聲道,眼睛卻死死的盯著範純仁,理智告訴他,範純仁絕對不會做出洩露考題的事來。

範純仁被李逵的目光看毛了,訕笑道:“考題雖然是假的,但是多做一些,也是有幫助的。”

說完還用力點點頭,似乎為自己的說詞證明。

聽到這話,李雲氣地差點蹦起來,指著範純仁嚷嚷道:“老伯,您也太不靠譜了!”

“考題雖然是假的,但是老夫可以保你們透過解試是真的。”範純仁拍著胸脯表示,他也是有節操的人。

李雲看看李逵,再看看範純仁,到底他該相信誰,他覺得自己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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