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浸染了武城內的土地,隨著河南軍後撤,葛梁的心重新提到嗓子眼。
“子嬰...他們撤了...”葛梁咽著口水,“同樣的當,他們不會中兩次。眼下該當如何?!”
“如何總問寡人啊?”子嬰笑著調侃,“葛統領被九江王所重,此行該不會只是帶兵吧?”
“少廢話了!”葛梁抓著頭髮,“你居然拿城門換河南數千將士性命,如何不與在下商議一番!韓信巴不得如此交換!城門丟了,你拿什麼守?”
“誰說寡人要守城了?寡人是要與韓信決一死戰的。”子嬰目視前方篤定道。
奪三秦,攻魏伐趙時,韓信處於弱勢,奇計百出而勝。待到韓信勢大攻齊之時,即便田橫四向撤兵,以分散韓信兵力,司馬龍苴派兵相助,亦免不了被勢如破竹攻破。
此戰,雙方兵力幾乎對等。韓信無需用奇計,亦無法輕易取勝,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同樣的計策...寡人要讓他們中三次!”子嬰戰意凜然,“楊愛卿該用武城府庫的五穀了...”
“臣早已準備齊全!”
楊喜拱手道,不多時,數臺投石車被推到前方,將士清理敵軍殘破的屍體,才找到幾處安置之地。數千頭更消瘦的耕牛又被驅趕至前方,但尾巴後已無火把。
“你又要做什麼?”葛梁咬牙問道,“賠了百姓的耕牛,還要將糧倉亦賠進去?韓信的投石車非是尋常可比。”
“扶寡人下去,寡人給葛統領看看便是。”子嬰笑道。
葛梁無奈攙扶子嬰走下雲梯,隔著城門遠遠望見整齊列陣的韓信大軍,不由心生怯意。
子嬰隨手抓起投石車木框中的糧食扔在耕牛面前。
耕牛眼中好似冒過一絲綠光,爭搶上前而食,絲毫不見本屬於牛的溫順。
爭搶完畢,耕牛的眼睛齊齊看著投石車木框。九江兵極力擋在前方這才組織耕牛一擁而上。
楊喜費力吩咐將士將兵刃裝在牛角之上,眾將士已累的只喘粗氣。
“天下伐秦三年,糧食都被分給大秦將士了,即便關中百姓難免生活窘迫,這群耕牛到了冬季,缺乏口食,便是如此。”子嬰笑嘆到。
葛梁似乎明白了子嬰的計策,“子嬰,你是想...”
“沒錯。”子嬰重重點頭,“在飢餓面前,再溫順的牲畜亦會殘暴,這正是寡人此戰的利刃!勞煩葛統領與眾將士將這些糧食投到...韓信軍中吧。”
“好!”
葛梁不由感嘆百姓疾苦,佩服子嬰細微的心思。
“退後!”
數臺投石車投射糧食而出,眾將士齊齊避開耕牛逃竄。
漫天的五穀朝著城外河南大軍撒下,韓信眾人正觀望武城之內的狀況。數百頭無所顧忌的瘦弱耕牛震動地面直奔而來。
“粟米?!”韓信捻著戰袍上,頓時明白了子嬰的思慮。
“來這種詭計?!”蒯通倒抽一口寒氣,“撤!快撤!離武城遠些!”
投石車不斷投射著糧食,韓信前方大軍幾乎皆是沾染到了。耕牛發瘋似的飛奔,騎兵胯下戰馬一時被嚇到,四肢發軟原地亂走,不聽從將士的駕馭。
眼看烏泱泱的耕牛牛越來越近,張著本吃草的嘴,直朝河南大軍身上撕咬,兩角處的兵刃將戰馬的身體刮個稀爛。
“駕!啊——!”
騎兵重重甩落在地,被重重踐踏而死。凹陷的胸口,失常的牲畜徹底打亂了韓信大軍的陣型,潰不成軍。
耕牛很快吃光前排的糧食毫不滿足,悶哼著氣,奔著後排步兵而去。
倉亂的奔逃中,本掉落在地的五穀被沙土掩埋,耕牛不得不再朝著人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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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還有這種事!”
韓信怒而拔劍,所帶兵馬不多禁不起這種傷亡,再若奔逃只能被白白損耗。
“眾將士勿驚!殺了這群牛,戰勝之後全拿來吃食!”
韓信大喝道,率先衝進耕牛群中,左右劈砍。共尉拖著一夜未眠,受凍而病的身子討好般的圍在韓信周圍。
“耕牛為食而來,速速抖落身上五穀!”蒯通急道。
眾將士聽命行事,耕牛急轉目標,正給了大軍攻擊的機會。
重整陣型的將士穩住心神,朝著耕牛的脖頸處劈砍,雖免不了被傷,一頭頭耕牛不斷倒地,憑空在武城東隊起了一座座肉山
蒯通不得不也費力揮舞著長劍,險些被牲畜刺死,心中已對子嬰逐漸恐懼。
“韓大統領,此戰需速戰速決!”蒯通喘息道,手已握不住長劍,“說不定子嬰在何處埋伏兵力...等著將大軍圍而殲之!”
韓信擦著染血長劍點頭,申陽的大軍還在等著他攻到戲縣才出發,若傷亡過重,難免申陽不會生變。
“子嬰倒是把秦國的根本皆用上了,本統領要讓你知道什麼白白算計!”
遍地的鮮紅燻得共尉眾人頭昏腦漲,咬牙朝著武城進發。
“生擒子嬰...不...無論生死!子嬰一死,秦國便滅了!”蒯通大吼道。
共尉正欲發洩憤怒,首當其衝在最前方。
武城內,葛梁臉色時好時壞,鮮紅的將士鋪天蓋地而來,頓時方寸大亂。
“耕牛還是為吃食而行,不能對付敵軍...還是要將士廝殺才可。”葛梁分析道,“子嬰,你埋伏的將士總該出來了吧?”
“累個半死的人根本沒有一戰之力,寡人無法設計伏兵。”子嬰哭笑道。
“你...!”葛梁剛剛生起的崇敬感頓時一散,“算了!現在派亦來得及,勞煩楊統領帶兵而來。”
楊喜有些為難,“眾將士即便來了亦是無用。”
“為何?楊統領莫要聽子嬰的,韓信大軍疲乏正是反攻之時!”葛梁氣道。
“三萬餘將士,如今...只有不到五千人可來,即便來此,還不是出來的時候。”楊喜回道。
“那些人呢?!”葛梁有些抓狂。
“他們在休息,而且...沒有兵刃。”楊喜苦笑道,伸手指向城外,“耕牛角上的本是九江將士所持。”
“子嬰!!”
“別急。”子嬰嘆氣,輕拍著葛梁的肩膀,“此計名為‘三牛’,還有著最後一群...”
嘈雜的腳步聲響起,面色黯然的陳賀攜帶五千將士而來。荀晉低著頭,身後緊緊跟著三百頭成年耕牛,齊齊被黑色麻布遮住眼睛。此外還有數百頭走路有些不穩的小牛...
葛梁未想之前般發問,端詳這耕牛群的陣仗,望了望奔襲殺來的敵軍,明白了子嬰的打算,臉色變得與荀晉一般難看。
“哎,怪不得秦王未與在下商議。”葛梁嘆道,“便是怕這最後一計不被在下接納吧?”
子嬰預設不語。
“為了一國之安危,如此行事也未嘗不可。不過...”葛梁湊到子嬰耳邊,“能想出此計的人真是個混蛋!”
子嬰苦笑搖頭,“那不知讓英布殺氣取勢又是誰的主意?殺伐之中,有些東西註定是要捨棄的,這是大秦御史大夫曾對寡人說的。”
葛梁無言以對,交戰之中本就沒有仁義可言。
荀晉,陳賀驅趕著小牛走到投石車上。
小牛似乎感覺到了危險,左右亂走不肯上去。不時對母親發出的求救聲,引得大牛們陣陣躁動。
陳賀咬牙,手起刀落砍斷了小牛的四肢,與重將士七手八腳將其塞到木框之中。
小牛劇痛嘶吼,將士有些控制不住掙扎而動的大牛。
“速速投擲!”陳賀吼道。
砍腿,塞到投石車上,發射到城外...數百將士不斷重複如此動作。
殺氣騰騰的共尉,僅以為子嬰尋不到石塊,以牛為石,並未意識到災難的到來...
“哞嗷——”
“是時候了!扯開麻布!”
子嬰一聲令下,數百頭瀕臨癲狂的的大牛重見光亮,耳旁盡是城外牛犢的瀕死前的叫聲。
來不得躲閃的九江將士,被牛角的兵刃瞬間劃死,雙眼呆呆看著耕牛群狂湧而出。
“上一次的耕牛為了吃食,還不會故意傷人。這一次...便不同了...”葛梁喃喃道,“真乃...屠夫之計...”
耕牛奔至小牛身旁,已殺死成片的敵軍,待發掘牛犢已慘死,朝著四周的活物死命頂撞。
棕色的身形裹挾著疾風,所過之處人馬俱死...
共尉根本來不及躲閃,馬匹被刺死,大腿險些斷裂,倒在地上憑藉僅存的意識,不斷躲避被踩踏而死。
天空中大雪飄下,未落地便成紅色。
河南軍的哀嚎聲響徹天地之間,鬼哭狼嚎般。
韓信,蒯通長大嘴巴,驚恐的望著子嬰的屠戮之牛,數十匹耕牛朝著二人而來,韓信已顧不得再發令,緊握韁繩,死命的調轉馬頭,拿著沾染牛血的長劍插進牛身之上。
劇痛刺激的駿馬高高躍起身子,險些將韓信甩下。
“唔——!”
韓信用盡全身力氣未被甩開,瞬間消失在眾人視野之中。
蒯通不敢如此跳下馬背,一瘸一拐跑開,行至戰局一旁,已分不清是什麼屍體旁,以屍體為掩護,倒地裝死。
武城東南,陳豨不斷的拿手撫摸著馬脖子,才使躁動的駿馬稍稍平靜,他整個人卻已面色煞白...
“這...這便是子嬰的計策嗎?幸好...沒有投靠韓信...”陳豨喉頭微動,險些被口水噎到。
大雪越下越大,四處奔騰的瘋牛不只是力竭,還是怒極...倒在地上喘著粗氣,不多時便斷氣。
“葛統領,便有你帶著五千大軍清理一下戰場吧。”子嬰站在城頭說道,“或許根本用不上五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