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身反射著酒亭旁的火光,聲聲劈砍聲中,曾經高高在上的丞相成了一堆碎肉。
眾人的酒醒了大半,忽地意識到此舉過於冒犯,紛紛跪在子嬰面前請罪。
子嬰曾見過趙高的死狀,此刻腹中卻格外的噁心。
“趙人英勇,寡人今晚算是領教了。”子嬰面色如紙,堪堪開口道,“就此散席,明日寡人便將常山王送至咸陽...”
“多謝秦王!”眾人齊聲道。
陳平扶住子嬰,踩著王綰的血跡,在素板上留下一串串腳印,直到六乘馬車旁。
“唔——”
子嬰扶著馬車,彎腰將吃的炙肉全部吐出,碎肉恍惚間拼湊成王綰的慘狀。子嬰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流出噁心的眼淚。
“寡人還是...太年輕了,想不到...朝中之事竟...如此卑鄙。”子嬰擦著眼淚喃喃道。
“權力意味著一切,爭名逐利本在情理之中。”陳平拍著子嬰後背,淡淡道。
尉繚的責備聲又響徹在子嬰耳邊。
“呵,尉繚先生的話沒錯,寡人能活到此時,真的只是因為僥倖。”子嬰自嘲道。
“世上從來沒有僥倖,只是定數罷了。臣不知尉繚先生的王道為何,在臣看來,王上的每一步都是對的。”陳平說道。
“包括捨棄翟地?”子嬰苦笑道,“若是寡人早些徵練兵馬,也不至於被董翳威脅!”
子嬰捶著地面,自責道,“秦兵雖不是冒頓之敵,但若兵力足夠,有李信統領和尉繚先生之助,董翳定不是對手!”
雖說陳平幫他說服群臣,子嬰心中仍是懊惱不已。
“哈哈哈。”陳平不禁一笑,“禍兮福之所倚。王上難道還未發覺,雖是捨棄翟地,卻能奪得天下嗎?!”
子嬰坐在地上,撩弄著頭髮,苦笑,“陳大夫不必奉承了。”
“非是奉承。”陳平笑著搖頭,“秦翟之戰,列國皆知。代國李左車,西魏雍齒見過大秦利器,想必此訊息已經流傳在諸侯中。秦國有利器而失敗,天下定會輕覷利器,大秦躲過一劫。”
子嬰微愣,此言確是有理,諸侯若真輕視,他日定能攻其不備。
“其二,秦王若真得了翟地,天下也會知道是匈奴所賜,揹負這種名聲是無法取得天下的,這才是真正的‘名不正’。”陳平說道。
陳平拉起子嬰,目光灼灼,“還有其三,簡直是天助!”
“陳大夫請講。”子嬰急問道。
他一路走來都是誤打誤撞,尉繚訓斥之後,剛離開翟地,他便將地還給了董翳,還不知道怎麼和尉繚解釋。
“過去的王上僅有咸陽一城,天下皆輕視。如今已佔領了塞國,雍地,大秦有百年崛起之先例,諸侯征戰之餘,也定會暗中防備壓制,大秦無法韜光養晦。”陳平頓了頓,邪笑道,“但王上因女子割地,天下盡知。試問,哪位諸侯會在爭雄之時,防備一個昏君?”
“確實夠昏的。”子嬰自嘲道。
“昨日為女子割地,今日便能以此為由拉攏趙地之人。庸人的信條易變,若是知曉最恨秦的趙人,能忘記捨棄舊怨,安居秦地。那些人便不會再恨秦入骨,他日甚至可以協助大秦,豈不比佔領區區翟地獲利百倍?”陳平說著,不自覺的暗歎時機之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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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嬰恍然徹悟,卻有一絲不解,“如此說來,寡人是對的,尉繚先生反倒錯了?”
“無關對錯,殊途同歸罷了,尉繚先生定有後計。”陳平解釋道。
夜風吹襲,子嬰倚著馬車,心中一時間暢快無比,噁心之感頓消。
“尉繚先生從韓地歸來,寡人的說辭倒是足夠了。”子嬰暗笑道。
陳平忽地瞥見,眾賓客偷偷看向這邊。
“王上務必小心,張耳的手下怕是還未完全相信王上,不可在他們面前過於精明,方可打消其疑心。”陳平小聲道。
子嬰轉頭清楚看到那些人臉上的不屑,笑道,“寡人今晚能被屍體嚇的嘔吐,就算自稱明君,他們也不會信了。”
陳平乎會意一笑,長吐一口氣,“時辰不早了,王上早些回去休息。不必驚恐人心難測,有臣在,他們的心思藏不住的。”
“多謝陳大夫。”
子嬰微微有些感動和竊喜,陳平當年雖被劉邦所用,卻因張良蕭何等人在,以及“盜嫂”之汙名,始終無法位列第一謀士,大展身手。
如今陰謀盡施,當真是世之奇才,不可多得。
子嬰登上馬車正欲離開,陳平突然叫住。
“王上回宮之後,還有一事需要處理。”陳平面有難色道。
“陳大夫直說好了。”子嬰一頭霧水。
“王上欺瞞張敖,因趙姬而幫其復國,那...趙姬可絕對不能只是個涓人。”陳平提醒道,“最低稱號也需是美人。”
“這...”
子嬰呆坐車沿,不僅要升為美人,恐怕還要時常在張敖等人面前,顯露對趙姬的寵愛...
櫟陽城裡那個丫頭不得反了天...
子嬰犯難間,衛尉兵急沖沖跑來跪在面前,
“王上,嬴夫人披麻戴孝進城,犯了宵禁令,被廷尉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