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小青的容貌被毀一事,清淨庵的幾名師太一直瞞著他,本想著等他改過自新後再告訴他,可是如今見他真的改過自新,幾名師太卻有種不忍告訴他真相的感覺,原本她們面對的是一位窮兇極惡之徒,如今她們所要面對的卻是一位洗心革面,改過自新的好人。

彷彿告訴他宮小青的事是一件極其殘忍的事。

有時真相既是殘忍的直視。

看到這些師太們欲言又止的樣子,康長恨幾乎認定宮小青已經死了,他聲音顫抖著問道:“她是否……”

淨禪師太說道:“她現在就在庵中,只不過……只不過她是不是願意見到你,我們還要問問她的意思,唉,佛門之地,談這些塵世男女之情,不免有些褻瀆佛祖了。”

聽到淨禪師太的回答,康長恨長舒一口氣,他微笑道:“那就有勞師太了。”康長恨甚至已經想好了,自己一定要跟她好好賠不是,他大仇得報,唯一的牽掛便是宮小青,他欠她的,儘管這並非他的錯,他回思往事,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甚感汗顏,償若宮小青答應陪自己度過餘生,那麼自己一定要多作善事,以積善果。

淨禪師太讓兩名子弟去喊宮小青前來,卻沒有讓弟子說明是什麼事。

兩人相見,會發生什麼事呢?淨禪師太,淨心師太以及淨庵師太等人都不敢想下去。

人世間的孽緣為何總是這般沉重?

去喊宮小青的弟子匆匆去了,宮小青因為面目被毀,不喜和人居住在一起,因此她的屋子在清淨庵的最北邊,是一間孤零零的房間,兩名弟子此去,不出一炷香的時間,就應該帶著宮小青回來。

等待宮小青的時間裡,康長恨再次向這些德高望重的師太們致謝,康長恨說道:“經過那煉獄一般的折磨後,在下有了種在世為人的感覺,多謝師太們賜予我重生的機會。”

淨庵師太一向話不多,她看著康長恨,眼睛裡流露出複雜的神色,她念了聲佛號:“阿彌陀佛!康施主是自己做到的改惡向善,這是你自己用歷練換來的,我們不過是提供了一種辦法而已。”

康長恨說道:“總而言之,不論師太們怎麼說,在下總是發自肺腑地感激,也會銘記於心,以後……”

說到這裡,前去喊宮小青前來的兩名弟子匆匆返回,康長恨見到兩人身後並沒有跟著宮小青,而其中一名女尼手中卻拿著一封信,他心中咯噔一下,整個人都感發虛發軟,他雖有預料,但想不到真會面對這種情形,那就是宮小青不願見他,而且不辭而別,自己想要跟她致歉卻連機會也沒有。

淨禪師太接過信封,見封皮上寫著字諭康君幾個字樣,她便隨手將信遞給了康長恨。

康長恨木然地接過來,抽出信箋一看,果不其然,自己所料不差,上面寫著:世事變幻,猶如滄海桑田,我這副軀殼早已敗壞,再不敢提當年誓言,無論君負我也罷,我負君也好,總是有緣無分,妾已斬斷塵根,此後青燈古佛,日日為君祈禱,願君一世安好,勿以貧尼為念,此後塵世淨土,如參商隔河,唯願君安好。

話中一股故作斬斷情絲,實則心繫康長恨的感覺躍然紙上,上面先是自稱妾,接著改口貧尼,兩句願君安好,又似欲蓋彌彰,但決絕之意,卻也流露無疑,康長恨想起當年初見宮小青時,為她神魂顛倒的時刻,再看著眼前這張信箋,彷彿前世今生,不知何時,他的眼淚打溼了信紙,這無語凝噎,讓幾名師太心中慈愛之心流露。

淨禪師太雖然沒有看到信上的內容,但總能猜到個八九不離十,她安慰道:“康施主且莫悲傷,人世所有情感,都不過是夢幻泡影罷了,見也好,不見也好,都是虛幻,還請施主看開些。”

康長恨小心翼翼地將信箋疊好放入懷中,他給幾位師太作揖施禮,想說幾句感激的話,然而喉頭酸楚,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扭頭便衝了出去。

一眾女尼看著他瘋癲了一般離去的背影,無不為他感到擔心。

至於信箋上所書,那兩名前去喊宮小青的弟子已經看過,後來告知了幾位師太們,所以她們能夠得知。

康長恨離開清淨庵後,到了傍晚,一名出門歸來的弟子說道:“有一名男子站在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頭上,痴痴地看著遠處,寒冬臘月,山風疾勁,真不怕凍壞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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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知道那名男子自然就是康長恨了,她們勸無可勸,此事只能等他自己逐漸接受,她們所擔心的,只是怕康長恨因此發了狂,那麼連日來他們對康長恨所做的去除根本煩惱之事都將變成徒勞了。

顯然她們多慮了,因為當天夜裡,就有一名黑衣人救下了被全真弟子圍攻的汪九成和劉蘇兒,而這名黑衣人十之八九就是康長恨。

劉蘇兒聽到這裡,失聲說道:“黑衣人絕對就是他,呀!不好!那群牛鼻子道人當真不好惹,連我和汪幫主兩人聯手都衝突不出,康長恨前去,豈非自尋死路?”

淨禪師太說道:“如果真是他所為,說明此人已經不計較和你們之間的仇恨,那是真心向善了,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定會保佑康施主的。”

劉蘇兒受的傷都是皮肉之傷,他內力已經恢復了七八成,此刻再也坐不住了,他對淨禪師太說道:“不行,我要去看看情況,康長恨既然救了我們,我們對他又則能袖手不問?”

淨禪師太搖了搖頭:“就算他被全真教的人捉拿,你一個人孤身前去,又濟得什麼事?”

劉蘇兒說道:“康長恨不顧自己生死去救我們,我劉蘇兒又豈是貪生怕死之人?償若有機會救他而我無動於衷,只怕此後我良心也會不安。”

淨禪師太說道:“康長恨前天夜裡救的你們,他若是已經被全真教弟子圍攻而死,你去了也是白去,若是無礙,那麼也非一時半會會有什麼變化,這裡汪幫主內傷眼中,如何用內力助他療傷,又只有你一個人知道,你走了,汪幫主又如何?”

劉蘇兒一聽也是,他性子原本就優柔寡斷,儘管康長恨改邪歸正,又救過他們的性命,但是他和汪九成兩相比較起來,畢竟以汪九成的性命最為重要,自己此去全真教,雖不說是必死無疑,但大有可能會深陷其中,自己若是逃脫不得,那麼汪九成也自必傷重難愈。

淨禪師太見他打消了前去全真教的打算,溫言說道:“你和汪幫主兩人再這緩緩養傷,對全真教的查探只能徐圖,不能著急,否則只怕會將事情弄得更糟,我會著人按時給你們送飯送藥。”

劉蘇兒點頭答應了,淨禪師太跟著出去。

不久便有一名女尼過來送藥,汪九成服了藥後,卻莫名地發起高燒來,這是重傷在治療期間必定會經過的兇險階段,李郎中也跟劉蘇兒提起過,所以劉蘇兒也並不驚慌,而是用內力幫汪九成疏通經脈,一直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汪九成這才沉沉睡去,劉蘇兒連日給汪九成注入內力,自己也感到內力損耗的厲害,一有閒暇,便打坐練功,要將損耗的內力彌補回來。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去了,這一日,汪九成精神已見大好,劉蘇兒再要給他輸送內力的時候,汪九成拒絕了:“現在我已經能夠自己提起內力療傷,我熟悉自己傷勢,比起你強行注入我體內的內力來說,更容易些,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這兩日你好好休養休養,將內力補足。”

劉蘇兒見他傷勢還沒好上一半,便沒有告訴他康長恨的事,以防擾亂他的心神,讓他療傷的進度變得緩慢。

看到汪九成已經自己療傷,他欣慰之餘,在一旁運起氣來。

兩日後,劉蘇兒忽然感到胸腹間一陣鼓脹,他怕驚擾汪九成,便強自忍耐,不料他越是忍耐,胸腹之間越好像鼓足了氣的魚泡一般,似要炸裂開來,終於他忍不住長嘯出聲,以舒心中悶氣,嘯聲如虎嘯,如龍吟,良久不絕,石穴四周的油燈火光在他的嘯聲中晃動不已,若非他人在地下,聲音定當遠遠傳開,整個恆山都能聽到。

汪九成原本在閉目養神,運氣療傷,聽到劉蘇兒的嘯聲,先是全身一震,接著聽到嘯聲如此持久高昂,心中驚訝,不意短短幾日的功夫,劉蘇兒的內力又有所精進突破,他在駭然之餘,也為劉蘇兒感到高興。

內力到達一定的地步,人往往地會不自覺地呼嘯起來,這種事他早有耳聞,百十年前的大儒王陽明便因修煉內力到了一定的地步,而在軍中呼嘯,據說聲震數里,聞著無不色變。

幾乎過了一盞茶的時分,劉蘇兒的嘯聲才逐漸低沉,然後停止,劉蘇兒恢復清明,見到汪九成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忍不住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也不知怎的,忽然憋不住要呼喊出來才覺得痛快,否則胸中一股真氣就要鼓脹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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