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慈恩寺乃唐高宗李治,在他尚為太子之時,為了紀念他去世的母親,也就是後來的皇太后長孫氏所建。
寺名慈恩,乃是懷有慈母之恩的含義。
但坐落其中的大雁塔卻非李高宗所建,而是高僧玄奘西天取經,回到中土以後所建。
塔的規模冠絕當時,有第一高僧建第一佛塔之說。
大雁塔位於慈恩寺西院,塔身周圍種植了不少梧桐樹,朱雀等人都在樹上隱秘處躲了起來。
信中所約的時辰是在傍晚,真正人約黃昏後,可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小雨,看不到月上柳梢頭了。
孟長齡撐起了一把黑色油紙傘,人在大雁塔下等待著。
雙環門門下傑出弟子眾多,他卻不肯帶一名門下弟子,孤身前來。
煙雨濛濛中,一名白衣人也打著油紙傘,卻是白色的傘,從塔中慢慢走了出來。
朱雀等人相聚頗遠,看不清白衣人的相貌,想起孟長齡所描述的千顏的絕世容顏,都恨不能走近些看上一眼。
兩柄油紙傘靠在一起,兩人彷彿爭執了些什麼,朱雀仔細傾聽,也沒聽到兩人說話的內容,只看到黑色的傘在抖動,推測是孟長齡心情激盪之故。
忽然,那白衣人以極快的速度拔出劍,刺入孟長齡咽喉,孟長齡隨之倒下。朱雀等人見事情不對,都從各自的隱蔽處縱身出來。
這白衣人看到有人靠近,也並沒有逃走,在眾人的圍堵之下,白衣人緩緩地將劍插入劍鞘。
孟長齡咽喉要害中劍,人躺在地上已經沒了呼吸,咽喉噴出的血在雨水中化開,將他的屍體都包裹在其中。
好快的劍!好毒的劍!
朱雀等人這才發現白衣人是名男子,並非想象中風華絕代的女子千顏。
殷天雲想到父親殷無形很可能就是死在此人劍下,哪裡還能忍得住,抽出劍來,向前刺去。
韓勁松等人也都躍躍欲試,要為自己的師長報仇,可是殷天雲既然已經出手,他們也不便上前夾擊。
殷天雲是殷無形的獨子,劍法已得無影劍真傳,使將出來,果然威力極大,劍身出數朵劍花,讓人看不出劍身,無影劍之名當真名不虛傳。
劍氣激盪,將附近的雨霧都絞了起來,真氣和雨水混合在一起,直指謝聽雨胸間要穴。這正是無影劍法的一招如影隨形,殷天雲年紀輕輕,不意劍法竟練到了此等地步,又或者是他心懷殺父之仇,故而劍法使得比平日更為犀利。
白衣人年紀也不大,臉上有幾道新癒合的疤痕,這白衣人自然就是謝聽雨了。
謝聽雨見對方劍勢猛惡,也抽出了劍,只聽叮的一響,殷天雲的劍已被彈開。
殷天雲立刻變招,一招形影不離接著使開。這是一招化守為攻的劍招,他的劍被對方擋住,知道對方的劍法極高,用上此招,既可以防止對方的趁勢反擊,又可以攻敵之不得不救。
哪知謝聽雨只是劍尖微動,又擋住了殷天雲的劍招。
殷天雲兩招無功,人後退了一步,決定使出含沙射影的絕招,此招是拼得自己受傷,也要將對方刺於劍下的兩敗俱傷的打法。
朱雀忽然伸手將他攔住,說道:“且慢,殷兄,我們不如先問問他,為何做下這些事,殺死這許多人。”
殷天雲愕然住手,目光狠狠地盯著白衣人,他已知自己並非對方的敵手,但為了報仇,如何能夠不向前拼命。
朱雀也看出了此點,兩人兩招過後,殷天雲用盡了全力,不能佔到絲毫的便宜,而白衣人只一手持劍,另一手還打著傘,顯得好整以暇。
兩人武功相差太遠,繼續比鬥下去,殷天雲和送死沒什麼區別。
朱雀問道:“請問閣下到底是誰?閣下和千顏是什麼關係?為何將這些人全都約出殺害?”
那謝聽雨緩緩地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對著朱雀說道:“這是我的秘密,卻不能告訴你們。”
朱雀見他俊美的臉上有幾條初愈的疤痕,像是打碎的美玉又被粘上。心下暗叫可惜,如果沒有這幾條疤痕,此人當可算得上是貌比羅成,驀地想起千顏也正是擁有絕世容姿,心中一動,脫口而出道:“你是千顏的兒子?”
謝聽雨既不否認,也沒承認,只是問道:“諸位前來,似乎不是過來說這些廢話的吧。”
武當派的韓勁松說道:“我問你,武當派的英華前輩,可是被你所殺?”
華山派的李雲手也問道:“我華山派又哪裡得罪過你,你將我師兄劉雲峰害死?”
泰山派的孟蹈海也問道:“我師伯長青子,是不是死於你的手中?”
謝聽雨說道:“不錯,幾個月來,我分別殺了武當派的英華,華山派劉雲峰,無影劍殷無形,泰山派的長青子和黑霧教藍景煙。今日又多了個雙環門的孟長齡。至於原因嘛,江湖中的是是非非,也難以說的清楚。總是武功高的殺死武功低的,這又算得了什麼?諸位若有這個本事,儘管將我殺了便是。”
幾人聽到他自承其事,目光中都欲噴出火來,華山派李雲手和泰山派孟蹈海二人再也忍耐不住,雙雙抽出劍來,也不再顧忌什麼江湖規矩,二人聯手向謝聽雨刺來。
朱雀知道他們是為了復仇,雖然想弄明白整件事的因由經過,但也不好阻止。
謝聽雨一手持傘一手拿劍獨鬥二人,卻絲毫不落下風。只是他的劍中卻似乎少了一份狠辣,和剛才忽然刺死孟長齡的劍法想比,少了一股殺氣。
這時殷天雲也持劍撲上,三人圍鬥謝聽雨,卻也沒有佔據上風。
朱雀在一邊旁觀,發現謝聽雨應對三人,尚自從容,除了劍法極高之外,似乎還對三人的劍法都有相當的瞭解,在每個人一起手出招之際,便知道劍招的走向,像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提前擋住了對方的劍。
若非謝聽雨不想再繼續殺人,這三人恐怕已經有人受了傷。
除了朱雀,還有韓勁松也沒有加入戰鬥。
武當派門規甚嚴,哪怕是為了報仇,也不能和外人聯手合力相鬥一人。
朱雀卻知即使韓勁松也上去,恐怕還是難以討好。
他心中模糊地想道,這白衣人之所以對這幾人的武功都瞭如指掌,一定和那叫千顏的女子有關。
謝聽雨和三人相鬥了有上百招,似乎有些不耐煩了,他一聲輕嘯,人忽然躍上半空,將手裡的傘抖動了一下,接著甩出,傘骨離傘而出,就像是強弓射出的勁箭般射向眾人。
與他相鬥的李孟殷三人紛紛躍向一旁,謝聽雨趁幾人閃避時,突然抽身展動輕功離去。
韓勁松和朱雀哪能任他離開,兩人立刻追了上去。
殷天雲等人閃身避過傘骨,也跟著追來。
從大雁塔出來向東向南,都是深入慈恩寺裡,慈恩寺中屋宇重重,更容易逃脫;若朝著東北方向,則可以躍過慈恩寺的院牆,離開慈恩寺,外面是一片松林,藉助松林的阻隔,也容易離去。
但謝聽雨偏偏放著這兩條路不走,又進入了大雁塔。
大雁塔下寬上窄,共有七層。其實大雁塔在唐朝最高時有九層,曾有詩云:“十層突兀在虛空,四十門開面面風。”後經數百年風雨侵蝕,上面二層毀敗,所以重新修整為七層。
朱雀和韓勁松追進去的時候,謝聽雨已上了第二層,二人奮力急追。
天色漸黑,大雁塔中沒有點燈,光線昏暗之中,兩人都看不到謝聽雨到了哪一層,但耳中踩踏樓梯的腳步聲卻依然傳來,想著謝聽雨定然在向上逃去。
兩人不禁放慢了腳步,一是因為在塔裡,也不怕他逃到哪裡去,二是黑暗之中,要是對方設下什麼機關,或者打出什麼暗器,倒也不好躲閃。
但片刻間,謝聽雨的上樓的腳步聲就聽不到了,樓下反而傳來聲音,是殷無形等人追了過來。
韓進松因為師叔之仇,再也顧不得危險,加快腳步向上衝去,朱雀怕他有失,也緊緊跟隨其後。幸而一路上來都沒有遇到什麼阻礙。
二人一直上了七樓,都沒有發現謝聽雨的蹤影。
韓勁松點燃了燭臺上的蠟燭,藉著光,兩人將七樓打量了一番,這第七層裡也無人影。
朱雀抬頭看了看上面,穹頂之上寫著兩句詩:“人贊唐僧取經還,須遊西天拜佛前。”
一路上都沒見謝聽雨的蹤跡,難道他能插翅而逃?兩人將目光放在七樓之上的塔頂外面。
塔頂外使用堆疊法層層鋪設的琉璃瓦片,塔頂中間有有一尺許直徑的葫蘆狀塔尖,塔尖裡存放著玄奘法師從西天取回的釋迦牟尼的舍利,這是慈恩寺最為貴重的佛門聖物。
二人仔細傾聽,塔頂並沒有什麼動靜。
朱雀輕功高絕,正所謂藝高人膽大,朱雀從窗戶翻出,踩著窗框,向上提縱,所使的正是他仗以成名的騰雲功,輕輕巧巧地就上了塔頂。
上了塔頂後,朱雀立刻護住周身,以防謝聽雨突然偷襲。
塔頂之上,謝聽雨正站在朱雀對面,隔著塔尖,他冷冷地看著朱雀翻身上來,卻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
朱雀看著在這塔頂絕地,對方態度奇怪,不似含有什麼敵意,便放鬆了警惕,向謝聽雨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謝聽雨說了,然後反問他:“在被我殺死的人裡,你和誰有關係?”
這個一時倒也不好回答,他和殷無形沒有過直接的接觸,甚至連面都沒見過,可是要是從白蓮教公孫白說起,自己算是他教派裡的朋友,可是白蓮教的事怎能隨口就說?
如果說是殷無形徒弟伊雪的朋友,然則伊雪和他沒什麼關係,雖然他曾幻想過伊雪之於他就如紅拂女之於李靖。但實際上兩人不過僅僅見過兩次面,說過三句話而已。說是她的朋友,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如果說是殷無形的師兄嵇無憂的決鬥物件,慕容寒山的朋友,這倒是真的,可這算什麼關係呢?想到這裡,心中突然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並不是因為這些人被害,而是為了阻止嵇無憂和慕容寒山的決鬥,現在二人都不知去向。
朱雀搖了搖頭,表示和這些人都沒有什麼關係。
謝聽雨說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對我緊追不捨?”
朱雀說道:“天下事抬不過一個理字,你殺的這些人,在江湖中都很有些名望,做過不少善事,你將他們殺死,總得有個理由吧。”
謝聽雨輕蔑地一笑,脫口而出道:“他們是有名望,也做了不少善事,可是這些事又怎能洗清他們的罪孽?他們都有該死的理由。”
朱雀想到了那名叫千顏的女子,說道:“他們的罪孽?是因千顏而起?”
謝聽雨抿起了嘴,不願再多說下去。朱雀想道這裡面可能牽扯到女子的聲名,倒也不便追問,只是問道:“那你為何用假用千顏的名字將他們約出來?”
謝聽雨沉默了一會,說道:“見信的人,償若不加理會,我也就會放過他們。只要見信出來的人,都得死。你既然和他們無關,我也不想再多說了,我要走了,你跟下面的人說,要報仇,就來找我謝聽雨吧。”
朱雀聽說他要走了,一時不知何意。
那謝聽雨轉過身子,縱身躍下高塔。
朱雀駭然撲了過去,心中一時想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想不開,自尋死路,以他這般武功,反抗起來,未必便輸於他們。
他走到謝聽雨剛才所在的地方向下一看,立刻明白了。
此時的謝聽雨雙手雙腳張開,他身上的白衣乃是特製,腿和胳膊處的衣服連在一起,就像一隻白色的巨大蝙蝠般,緩緩地向遠處滑翔過去,再也追之不及。
原來此人在刺殺孟長齡之前,已經為自己安排好了退路,所以一旦為人所逼,就立刻返回塔頂離去。
朱雀從塔頂下來,韓勁松,殷天雲等人都從視窗看到離去的謝聽雨,一時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朱雀猜他們應該能聽到自己和謝聽雨二人在塔頂上所說的話,但還是重複了一遍。這下眾人都知道了他的名字,謝聽雨。
幾大門派聯合起來去對付一人,加上他臉上疤痕的特徵,找起來應該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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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商量了如何聯絡追查這謝聽雨的下落,朱雀打斷他們:“先將孟長齡的屍體送回去吧,這樣你們又多了雙環門這個幫手。”
眾人想起孟長齡今晚的死,更是升起了同仇敵愾之意。
朱雀卻忽然覺得有些意興索然,他心中想到,若是這些被殺的人曾經做了什麼對不起千顏的事,如今由他們的兒子過來復仇,也沒什麼好說的。
而被謝聽雨所殺的人,他們的親友再去追殺謝聽雨,也同樣沒什麼好說的。
這些武林中的恩恩怨怨,總是至死方休,朱雀心中升起一股厭煩之感,他們之間無論是誰殺了誰,都是他不想看到的。
朱雀向眾人告辭,說道:“你們若是見到了慕容寒山,或者嵇無憂,請想辦法知會我一聲。接著告訴了他們該派人到哪裡去通知他。”
幾個人竭力挽留,朱雀去意已決,便只得和他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