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重陽這才明白伏隱和李東陽兩人是怎麼消失的,這麼看來,李東陽被帶走,伏隱跳入江中的可能性比較大,他心中放鬆下來,這至少說明伏隱和李東陽兩人性命無礙。

但很快朱重陽還是為兩人擔憂起來,李東陽會被帶到什麼地方去,伏隱跳入江中後又去了哪裡?為何周圍的人對兩人的離去都沒有發覺?除非伏隱跳入江中後,就和花從容扔入江中的石人一樣,直接沉下去,否則一個人溼淋淋地從江水中爬出來,不會一個看到的人都沒有。

想到這裡,朱重陽謝道:“多謝你告訴我這些,對了,你們之前從船上扔下去的石頭人……”

花從容道:“這個和你的事又有什麼關係?”

朱重陽道:“什麼關係都沒有,我就是單純地好奇。”

花從容來到房間角落裡放著的一口箱子旁,然後對朱重陽道:“你來看看這是什麼。”

朱重陽一度懷疑花從容扔石人入江,乃是效仿昔日鐵牛沉江,不過是為了保佑船行安全,他來到木箱旁後,看到木箱子裡放著幾塊石頭,他摸不著頭腦地問道:“這,這大理石就是用來雕刻的麼?”

花從容點了點頭:“我曾經喜歡過一個人,後來他離開後,我就沉迷於雕刻他的相貌,每雕刻出一個他之後,我就會將他的石像沉入江中,那代表著他一次次離開我,離開我的心裡,我想,等我雕刻出他一百座石像,或者他就能從我心中抹去,不留痕跡,之前投入江中的石像,是我親手雕刻出來的第三十二座他的相貌。”

朱重陽愕然道:“你這豈非是在自欺欺人?”

花從容問道:“為何是自欺欺人?”

朱重陽道:“你不斷雕刻那人的容貌,那人的印象豈非在你心裡越來越深刻?你說要藉此忘記他,可是每雕刻一座石像出來,只怕你心中的記憶越深……對了,你喜歡的人怎麼……怎麼是個男人?”

花從容的眼睛有些紅了,“他”再次用衣袖遮住自己,等到衣袖落下,花從容已從俊美少年變成了一位神情落寞的少婦形象,花從容道:“我和他在一起時,這就是我的樣子。”

朱重陽心中糊塗起來:“那你究竟是男人還是女人?”

花從容道:“我既是男人,也是女人,甚至可以說是既非男人,也非女人,唉,跟你說了,你也不明白。”

朱重陽當然聽不明白,但他還是勸花從容:“既然你喜歡他,何不去找他?躲在屋子裡刻畫他的樣子又有什麼用?”

花從容悽然道:“他已經死了,這世上已經沒有他這麼一個人了,我又該,又該去何處找他?”

朱重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說不出話來。

花從容道:“世上之人,誰能不死?只不過有的死得早一些,有的死得晚一點,其實早早晚晚,期間又能有多少分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朱重陽感覺花從容神智有些不清,他說道:“既然你看得這麼通透,為何還會覺得難過,為何還會傷心?”

花從容道:“雖然曾經擁有過,但失去了也會感到痛苦,你說我在自欺欺人,既然想要忘了他,為何還要一遍一遍地雕刻他的相貌,豈非對他的印象越來越深刻,是不是?”

朱重陽茫然地點了點頭,聽他說話如此條理清晰,並不像是神智不清的樣子。

花從容道:“你不懂,我心中對他的樣子已經越來越記不清了,我雕刻他的石像,頭幾個我還能肯定那就是他的樣子,最近這些石像,我已經不能肯定雕刻得像不像了,我對他的記憶越來越模糊,我怕我自己根本雕刻不了這麼多的石像,就會將他徹底遺忘,我想要忘了他,忘了這份痛苦,最近才知道,他的樣子可以忘掉,痛苦卻忘不掉。”

朱重陽沒有這種徹膚之痛,體會不了他的心意,他說道:“痛苦是忘不掉的,只能用別的事情來取代,或者當你再喜歡上別的人時,痛苦就會減輕一些。”

花從容聽到朱重陽的話,原本哀慼的面容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說不盡的嘲諷。

朱重陽聽得有些生氣,他說道:“我是一番好意,你不聽便罷,有何故嘲笑我?”

花從容還在笑,笑聲中帶著數不盡的嘲諷和自哀之情,朱重陽見他笑個不停,又不能捂著他的嘴,只好轉過頭去不去搭理他,然而花從容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出來。

朱重陽聽到他淚水滴落在地板上的聲音,回過身來愕然看著他。

花從容停止了大笑,對朱重陽道:“我有時就會這樣失控,我不是在笑你,而是在笑我自己,在他離開之後,我為了掩蓋心中的痛苦,也曾寄情於酒色,這條船就是他走了之後建造的,我蒐羅了一群最懂聲色犬馬之人,每日在船上縱情享樂,我以為我能夠藉此緩解心中痛苦,到頭來才知道,我無論做什麼,都驅逐不掉那種孤單之感,整個人世間已經沒有了他,沒有人能夠取代他,我不想孤獨地活,卻又沒有赴死的決心。”

朱重陽似乎懂了他的一點心情,卻又不懂,為何他如此傷心,以他的性情,連殉情之心都沒有?但他也知道了樓下那些聽曲飲酒作樂之人,都是從何而來了。

花從容道:“我活著,他還有我在想著他,我怕我死了,一切遁入虛無,這世上又還有誰記得他,又還有誰知道我曾愛過他?我和他曾經一起坐在岳陽樓頭看明月,看世間,所以每當月明之夜,我便喜歡待在屋頂,回憶著跟他在一起的時光,今日你的造訪,打斷了我的回憶,但我卻不怪你,有那麼一瞬間,我聽到你的腳步聲,還以為老天可憐我這一番痴情,讓他回來了。”

朱重陽歉然道:“這點是我不對,來得太過唐突了。”

花從容原本和朱重陽說得好好的,雖然他一直流露出一種高人一等的自負,但對朱重陽還算客氣,但他聽到朱重陽的道歉後,忽然變得氣惱起來:“你這個狗賊!誰讓你闖入我的船上來的?你這自以為是的狗東西,你以為你能跟他比麼?你連他身上的一根寒毛也比不上!”

聽到花從容破口大罵,朱重陽又驚又怒又是愕然,償若花從容現在是男人樣子,說不定他早就要出手教訓教訓他了,偏偏他現在是臉上掛著淚珠的少婦模樣,這讓他如何下得去手?而且他告訴了自己他的心事,他也不過是個可憐人兒,就算被他罵上幾句,自己又怎忍心對他拳打腳踢?

朱重陽沒好氣地說道:“花兄……”

花從容罵道:“花你奶奶!”

朱重陽改口道:“花幫主……”

花從容剛想接著罵,門外傳來一陣由遠而近的腳步聲,朱重陽看著房門,不知道誰人會在此刻前來。

聽到外面的腳步聲,花從容轉過身去,門口傳來了幾聲敲門聲。

花從容頭也不回地說道:“進來。”

兩名下人打扮的丫頭過來稟報:“主公,有兩人擅闖樓船,被我們捉住……”

花從容道:“這點小事還要過來稟報麼?”

一名丫頭臉色蒼白地說道:“不,不,主公,這兩人中有一人掙脫了束縛,逃走了……”

花從容轉過身來喝問:“什麼?逃走了一個?你們這幫不中用的東西,還不去將他給我帶回來?”

朱重陽聽花從容的語氣中透露出頤指氣使的威嚴,再看他的容貌,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名威武嚴肅的中年男子模樣,配合著他不容置疑的口吻,讓朱重陽跟之前流淚傷心的少婦難以聯絡到一起。

一名丫頭道:“那人暗器功夫高明,前去捉拿他的人都被他射得無法靠近……非要主公親自出手不可!這小子雖然脫了身,卻在岸上不肯離去,看來他若不救下他的同伴,他是不肯罷休的。”

朱重陽聽到丫頭的話,立刻明白了逃走的自然是葉乘風了,只不過燕北寒還在他們手中,他不好擅自做出什麼決定。

花從容罵道:“都是一群沒用的東西,平時不是都自誇能耐著嗎?”

兩名丫頭都垂頭不敢多說什麼。

朱重陽道:“此人就交給我來解決吧,不勞各位費神了。”

花從容看了朱重陽一眼,對兩名丫頭說道:“我知道了,你們滾出去吧!”

兩名丫頭如蒙大赦,轉身要走,花從容又喊住她們:“慢著!你們將那位沒有逃走的傢伙給我帶過來。”

丫頭答應後,這才去了。

朱重陽道:“今晚和主公一談,解決了我心中不少疑惑,此後朱某再也不會魯莽行事,更不會再來打攪貴幫弟子的清靜,我們這就離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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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從容道:“你們可以離去,今天晚上我真是活見了鬼了,竟然會跟你說這些話,我希望咱們兩人之間的談話,就只有咱們兩人知道,這件事算是我求你的了。”

朱重陽答應下來:“朱某可不是多嘴多舌的人,花兄請放心,這件事我會爛在肚子裡,死也不會告訴他人。”

不久燕北寒被人押送了過來,朱重陽替他解開捆縛的繩子,又解開了他的穴道,燕北寒一經脫困,立刻破口大罵:“他奶……”

朱重陽連忙攔住他,接著對花從容道:“叨擾了,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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