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身上的衣服也引起了婦女的注意。

不過在面對那些權貴人家的私事時,最愛嚼舌根的長舌婦也會收斂一些。婦人自覺噤聲,從攤位上拿起了一根硬邦邦的奶油麵包,“帶回去吃吧。”

“其實假期在屋子裡多休息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柯銀接過麵包,露出一絲苦笑,“但願吧。”

“希望這個可憐人的傷口不會感染,不然可有的忙了。”她嘆了口氣,回頭看了眼被萊克揹著的人。

不知道他們救回來的人是否有意識,放到萊克家床上,他們正在猶豫該找誰為這個人處理傷口的時候,對方睜開了眼睛,拒絕了幫忙清洗上藥的援助。

“我可以自己來,麻煩你們為我準備一些清水和藥物嗎?”

在獨立世界裡並沒有裝扮成男人的必要,而且性別上的誤會也會很不方便。

等鍾天明換好衣服,手掌手臂上的傷口也被包紮好後重新走出來,小情侶直接看呆了眼睛。

“你要吃點兒東西嗎?”

柯銀在之前已經笨手笨腳地給小嬰兒換過了衣物,很艱難地從衣櫃裡翻出來的舊衣服,但柔軟的棉布讓小孩子沒有露出不舒服的表情,甚至因為剛在被喂了一些麵包糠泡的牛奶,此刻小臉上帶著甜甜的笑意。

“麻煩你們了。”鍾天明用白水就著硬邦邦的麵包,吃了進入畫中世界後的第一頓飯。

東西不好吃,卻讓身體得以回暖,眩暈感也消失了不少。

鍾天明在這個世界留了下來,留在柯銀的家裡,他換回了女裝,撤掉了臉上不必要的偽裝,重新留了一頭長髮,從小一直被束縛的胸脯也被釋放出來。

她在這裡過了很久之前就想像過的生活,在一個有籬笆的小院子裡,穿著連衣布裙,很安靜的一座就可以一下午。

這是一個慢調的鎮子,鍾天明會在柯銀家裡搞出一些奇怪的食物,但那些食物的味道都不錯,於是鍾天明的藉助很受柯銀一家的歡迎,他們甚至計劃在鎮子上開一個小餐館。

鍾天明在這裡廣為人知的也不是他現在的名字,而是鍾楚楚。

這個名字對於她來說也算意義重大。

“楚楚姐,你在看什麼?”柯銀的聲音突然從她身後傳出來,鍾天明應聲回身。

“發會兒呆。”

“下午我們一起去花田逛逛嗎?”

對於莊園莫名其妙的失火,每一個得知的人都感到了惋惜,但也沒人提出要到變成一片廢墟的地方一探究竟。這些鎮民似乎熱情又冷情,他們能不問緣由的接受一個之前從來沒出現過的陌生人生活在這兒。

“可以。”鍾楚楚拉了下自己的衣服,將遮陽的草帽扣在頭頂。

——

這又是什麼地方!

趴在辦公桌上準備睡過工作時間的林遠頭疼的按了按眉心。

他覺得自己可能又是某個兇手身份,因為他手上拿著火把,地上充滿著汽油的氣味,連他腳下也是粘稠又溼滑的液體。這樣的環境裡,只要跌上一跤,準保是葬身火海的結局。

可如果這把火不放的話。

遠處的地面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屍體,他們身上流出來的血凝固的滿地都是。

沒看見兇器,林遠小心翼翼地摸了自己身上,沒找到。

“靠。”厄場試煉不是讓他當被害者就是讓他當兇手,就不能對他善良點兒嗎?!看情況這次還是屠殺,這些人的冤魂要都能出來找他報仇,他還不得替那真正的罪魁禍首被生撕了。

“達爾斯特不是滅門慘案的兇手,他只是一個有著怪癖的可憐人。他喜歡兇殺現場的氛圍,喜歡和死人共處一室,享受善後工作——但他從不敢親手殺人。”

“留下現場可以留下更多關於兇手的線索,但可能不足以真正抓到他,更會讓真兇得知合作關係的破裂。”

時隔多日,林遠終於再度得到了試煉場的提示。

真是難得。

可他一點兒都笑不出來。

意思是如果他現在不放這把火,就會成為一個殺人狂魔的眼中釘肉中刺。作為合作物件,對方知道自己身份,自己卻不知道對方身份,這種可悲的不對等合作關係。

關於自己現在身份的訊息,要是能再多提供一些就好了。

——事情是這樣的。

林遠沒想放火,畢竟他不害怕兇手會對付他,甚至希望兇手能那麼做。

可礙不住地太滑,腿一邁開跟被人抻了一把似的。火把以一種他非常不希望的狀態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拋物線,掉到了倒出的汽油上。

火一瞬間燃燒起來,林遠能做的只有儘快逃離火災現場,不然他身上沾染到的汽油足以讓他實現人體自燃。

林遠並未直接離開,而是一直等到大火燒淨,天邊出現熹微的晨光,他踏進一片廢墟尋找線索。

什麼也沒有。

只有幾間獨立的倉庫和儲物室因為離別墅較遠而倖免於難。

裡面的物資倒足夠林遠撐過漫長的一段時間,這也讓林遠不是很想離開這裡。前後都是茫茫一片原野,這讓林遠一時不想離開這個地方。

對方會對這麼一大家子人痛下殺手,應該有理由吧。最重要的是,不是團伙作案,一個人怎麼可能殺掉那麼多人。

是投了毒還是因為太過熟悉,莊園裡的每個人對兇手都沒有防備心。

鍾天明很少離開鎮子,他不覺的那片佈滿有毒植物的空間值得他細細探索,也不知道該如何從這裡離開。

既然那個小孩子代表希望的話,她想將對方撫養長大。

獨立世界和正常世界的時間流逝是不同的,鍾天明打算把孩子養到十八歲成人之後看看。也許因為這樣的生活環境太過美好,讓她捨不得離開。

直到跟著柯銀出現在花田,鍾天明的腦海中猛地閃過一個畫面。

只匆匆一眼的畫給他留下的印象沒有多深刻,可這片茂盛的田野和那個充作背景的磨坊,簡直和那一眼能夠完美契合。

而那對小情侶。

鍾天明猛地扭頭看向她,“你會有想要逃離這種生活的時候嗎?”

“什麼?”柯銀訝異地瞪大眼睛。

鍾天明和她帶笑的眼睛對視片刻,“沒什麼。”

“這裡也沒有花啊。”

“有的。”柯銀蹲下身子,將高高的雜草往兩邊撥開,更低矮的小野花才露出了端倪。

“這裡的風很大,即使生活在縫隙裡,也偶爾能照到陽光。這些花雖然不大,但開的很美。”

“確實挺美的,但它們選擇錯了自己呆的地方。”

也許這個世界,真正擁有的是恐怖的同化能力,它會讓人在這個世界裡流連忘返。如果陳宇傑對林遠的描述沒有隱瞞的話,離開這個世界,同時也會失去這段記憶。

會有這樣規則的獨立世界不在少數,往往這樣的世界更加難纏。

突然覺悟了這一點的鍾天明迅速打消了在這裡留上幾年的想法。

上半部分是紅色的風車磨坊,如果不是夜晚分辨不清顏色,也許她能更早發現這一點。

現在還不算太晚,那個小嬰兒現在也會啊啊地咧著嘴喊鍾天明楚楚,再踉踉蹌蹌地撲到她懷裡。

養個孩子,再看著他一點點長大的感覺很溫暖,可她不能再繼續下去了。鍾天明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柯銀,這就是留下的代價,被整個獨立世界徹底同化,失去自己的靈魂,成為畫卷的一部分。

只在偶爾清晰的間隙才能透露出求救的訊號。

他可以花費時間去等待一個結果,卻不能以失去自由為代價去賭。

“我看鎮子上似乎沒什麼娛樂場所。”鍾天明也蹲下來,學著柯銀去找藏在草地裡的小花。

“對啊,菸酒和聲色場所都是引人墮落的惡魔,鎮子上的人不歡迎那些!如果我的萊克也喜歡那些東西的話,我一定會和他分手的。”柯銀一邊說著,一邊嫌惡的皺了皺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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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會對那種地方感興趣?”

“我不是想不起來我是從哪裡來的了麼?只是腦海裡總模模糊糊的出現一間賭場。”鍾天明仔細回憶著當時桌子上扎著的那把刀子,刀柄上刻的字,好像是苦葛。

“也許我不應該一直停留在這裡打擾你們,而該去找找自己的家。”鍾天明將自己回憶起來的畫面細節一點點講給柯銀聽。

柯銀聽的很認真,卻給不出什麼建設性的意見。“聽阿婆說,米椒市有賭場和酒館,還有販售漂亮成衣的裁縫店,不過我從來沒去過,去哪裡太遠了,要走上個十天,即時稱作驢車也要坐上三天。”

“等到我和萊克結婚的時候,大概才會去上一趟吧。”柯銀眨著眼睛,唇邊的笑洩露了她的好心情,“到時候我們要購買新的喜被,市裡的繡娘手藝會更好,能夠繡出栩栩如生的鴛鴦。”

兩個人一邊聊著一邊採著花,鍾天明從她口中倒是套出了不少有用的訊息。

“小時候的記憶啊?早就記不清了,不過我是跟著阿婆長大的,也沒見過什麼外面的世界,鎮子上的一切就已經很好了。”

“你不好奇,外面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子嗎?”果然會模糊掉原本的記憶,透過旁敲側擊,鍾天明發現她的記憶也只有最近兩年。

不知道古堡裡的那副畫被掛在那裡多長時間了。自己居然能聽見這個完全被洗腦成功的女生的求救,也是很奇怪了。

“瑞恩可以拜託你們幫忙照顧嗎?我想我有必要去你所描述的那個地方看看。”那個小嬰兒的名字最後是由著這些‘當地人’取的,雖然還挺喜歡那個小孩子,鍾天明卻從一開始就不覺得自己會留在這個地方。

取一個讓他感覺與自己無關的名字,能夠降低他們之間的聯絡。

和一切獨立世界的人物建立了親密的感情,在未來都是很難熬的一件事。

在林遠終於決定離開廢墟的時候,鍾天明已經決定要去市區了。

林遠準備離開,是因為食物徹底被用光了,繼續留下去他可能會被餓死在這裡。為此他不得不收拾了一下有價值的東西。

在一個地方停留這麼長的時間,完全出於林遠對試煉場“試煉任務相關一定會主動找上自己”的錯誤認知。

他等了一天又一天,都沒有亡靈來糾纏他,也沒出現任何匪夷所思的變化。

等待讓他失去耐心,一年的獨處時光讓林遠整個人都要發瘋。

決定離開而不是收割那片成熟的麥田,是林遠迫不得已做出的決定。再繼續等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了,說不準兇手已經殺了更多的人,甚至忘了這一家子。

林遠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走。

於是他從自己這段時間常呆的花園院落出發,但這個方向和鍾天明當初選擇的方向是相反的,林遠也第一次接觸到試煉場的邊界。

他呆愣的看著眼前與天地相接的漆黑斷崖。從走入這個區域後,天地之間只剩下一片漆黑,以他的眼睛,也無法看到任何影像。

身前的世界一片虛無。

也許前面就是萬丈深淵。

林遠往後退了一步。

眼前恢復成無窮無盡的原野景象。

自己走錯路了。

試煉場看來也不是無止境的,這樣反而讓林遠覺得自己生活的世界更真實一些,不然他可能真要因為獨處時候的思考而懷疑人生了。

方向錯了,那就掉頭走。林遠摸了一下背後沉重的包袱,苦惱所剩的食物不多了。幸好以他的消化能力,即使靠吃草也能撐到離開這片原野。

林遠到達鎮子的那天,是鍾天明出發前往米椒市的第二天。

林遠總算見到了活的人,他此刻的身體也不是自己的,而是一個有棕色捲髮的中年男人,衣衫破爛,長相看起來很陰鬱,頭髮遮擋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了鬍子拉碴的下半張。

他的出現不被這個鎮子所歡迎。

幾乎一瞬間林遠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對於並不屬於自己的身體,林遠一開始就抱著他很快就能離開的想法,也沒有認真打理過,這就導致了外在形象更加邋遢。

“嘿,男人,這兒不適合你!”

“對,這裡不歡迎你。”

從他身旁經過的每一個人都會不友善地奉送他這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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