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日頭毒辣。

柳宗全叫太陽曬了會兒,渾身是汗,心裡偏又沒有底,又覺得涼。

一時之間,冷熱交疊,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從中宮出來後,柳宗全就跑到了都察院。

陳正翰他們都在忙碌,只由一位僉都御史接待了柳宗全。

這位得了上頭吩咐,並沒有為難柳宗全,引著他去見柳仁灃。

柳宗全隨他往京中一宅子去。

沒有見到幾位老大人,柳宗全倒也不遺憾,他的心思全落在祖父那兒,需得從祖父口中知道眼下狀況,見不見陳正翰,並非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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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全倒是想從僉都御史這裡套幾句話,可他自己心緒不寧的,最後還是歇了這個念頭。

三司給柳仁灃準備的地方還算不錯。

在最後敲定案子之前,他們除了限制柳仁灃出入,其餘各項,都不怠慢。

“吃食上,多是時令菜,葷菜也不缺,口味上,昨兒問過柳大人了,若他吃得不適口,只管提出來,”僉都御史敲開宅子門,一面往裡走,一面道,“今年天熱,也給準備了冰盆去暑。柳公子等下也可以左右看看,若覺得缺了什麼,告訴我們,也好補上。要是家裡要送東西,還煩請柳公子送到都察院,我們給拿過來。”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柳仁灃出事,柳宗全得低頭求各處,不止不可能挑刺,還得謝過人家照顧。

屋子裡,柳仁灃正在吃茶。

被扣了一天,最初時心情煩悶,甚至想和陳正翰吵上一個時辰,但現在,他情緒漸漸穩定下來了。

吵是沒有用的,瞎折騰、白費力氣。

“外頭是什麼狀況?”柳仁灃見了柳宗全,問道,“你仔細與我說說。”

柳宗全從頭至尾,把今日朝會陳正翰上摺子,下朝後他隨著朱鈺去見過俞皇后等一系列事情說了一遍。

聽完,柳仁灃哼笑了一聲:“都察院準備得還挺充分。”

“都察院來勢洶洶,”柳宗全道,“我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柳仁灃放下茶盞,抬起眼皮子看著孫兒,問:“三司這麼大的動作,你們在京裡,沒有收到過一丁點風聲嗎?”

柳宗全搖了搖頭:“沒有一點兒訊息。祖父,那些罪名……”

“沈家倒了,對我們多少都會影響,以前那些不痛不癢的罪名,現在全被起出來算賬,”柳仁灃道,“蜀地那兒,也是吃飽了撐得慌,他們哪個不是沈家跟前的狗,現在倒是會叫喚了!”

當然,最該罵的是甄家。

甄家自己沒有功名、沒有基業,就那點兒銀錢。

前些年,打著他柳仁灃的名號在涪州作威作福也就罷了,但今時不同往日,沈家倒下,他柳仁灃都得緊一緊皮、老實一些,甄家還胡鬧!

真當涪州是他眼皮子底下的湖廣嗎?

最氣的是,甄置來找他求救,竟然也不說實話,還煽風點火,讓他和蜀地衙門生矛盾。

柳宗全聽柳仁灃罵蜀地衙門,心裡發虛,道:“殿下先前就在和他們聯絡了,想著是既然原就向著沈家,如今也能直接倒向殿下……”

“他們答應了?”柳仁灃問。

柳宗全頷首:“差不多都應下了。”

“那他們還往京裡告我的狀?”柳仁灃難以置信。

那群傻子懂不懂官場規矩?懂不懂什麼叫一條船上的人?

他柳仁灃若是折戟了,靠蜀地那群屁事兒不懂的傢伙,能輔佐四殿下榮登大寶?

四殿下要是坐不上去,他們蜀地白忙活一場,圖了個什麼呀?

柳仁灃越想越氣,暴脾氣生出來了,把蜀地那群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柳宗全坐在邊上,雖不是罵他的,還是被祖父給嚇了一跳。

“愚不可及!”柳仁灃罵得臉紅脖子粗。

他入仕早,當年得過先帝誇讚,後來又上了沈家的船,這些年在官場上可謂順風順水,什麼事兒都能做,也都敢做,從沒有人能讓他受氣低頭。

身居高位久了,突然跌了這麼大一跟頭,實在氣不過。

“搞的什麼東西!”柳仁灃道,“我今年別是犯太歲!我跟他們井水不犯河水……”

柳仁灃罵到一半,頓了頓,摸了摸鬍子:“怪了,蜀地告我縱容甄家也就算了,都察院這一出又是什麼意思?收攏了一堆罪名,想扳倒我?”

他越想越不對勁。

蜀地那群人興許是傻子,但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三司具是狐狸窩,尤其是掌事的那幾個,全是千年老狐狸。

他們出手,就不會只圖一個“敲打”,而是要見血的。

如此算來,時間太短了。

從蜀地告狀,到都察院整理一系列證據,再到他被扣下,一環接一環。

與其說是巧合,不如說,一開始就是這麼準備的。

蜀地那群人,是都察院瞌睡時遞了枕頭、趕巧了,還是一早就被算計在其中……

思及此處,柳仁灃忙問柳宗全:“蜀地那裡,被都察院的人插手了?有人教唆著他們?蜀地、尤其是涪州這回添了什麼人?”

柳宗全被柳仁灃問得一頭霧水:“狀元郎江緒回了涪州,可他就是個窮書生,沒有官場經驗,他……”

“蠢!”柳仁灃打斷了柳宗全的話,道,“都察院要是早做準備,會不給他提點?想來一步步都教好了!你看不起一個初入官場的,蜀地那兒也看不起他,覺得他是新來的、軟柿子,結果都被他算在裡頭了。”

柳宗全瞪大了眼睛。

“別不信,我聽甄置提過這個人。”柳仁灃亦十分後悔。

他當時也就聽了一嘴,沒有細問。

要是仔細問了,多知道些事兒,興許就不會……

“甄置還在府裡,你回去之後,趕緊寫信回去,讓他把所知道的事兒都說出來。”柳仁灃交代道。

柳宗全應下,想了想,又道:“這江緒與定安侯府有些往來,就是四公子夫人的孃家,都察院與江緒接觸,可能就是透過四公子。”

柳仁灃捶了下桌子:“你告訴殿下,我柳仁灃不算什麼,既與四公子有關,對面想咬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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