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泯登上那座海島。

南海之前多霧,這座海島也藏於霧後,只是在霧野老僧那一日歸去之時,南海驟然便再也大霧,如今四海一統,霧野寺的僧人大多已經去到南海邊上的新寺,只有些念舊的僧人,不曾離去,不過隨著那些僧人老去,註定這座孤島以後也不會再有什麼僧人了。

不過大楚王朝和霧野寺的關係向來不錯,所以即便這座海島的位置極其重要,也沒有插足。

要不然顧泯如今上島不會這麼冷清。

他緩步朝著前面走去,很快便到了那座霧野寺山下,而後登山而上,一路而行,並沒有看到過任何僧人,想起上次來到這座寺廟,已經是百餘年前的事情了,顧泯便有些感慨。

修行這種事情,對於顧泯來說,最開始不覺得如何,但隨著修行越來越久,自然而然便會有些感慨。

尤其是如今,再回頭看去,身前身後,全部都是後輩的時候。

他還記得當年第一次登山,見到那位眼瞎卻心明的霧野老僧,談起當年那位已經離去的先祖,還頗有感慨,但是估計霧野老僧不會想到,等到有朝一日,顧泯真的見到自己那位先祖的時候,結果不會太好。

臨近山門,意料之外的情理之中,顧泯見到了一個老朋友。

當初還是中年模樣,如今卻已經是垂垂老矣的六塵和尚。

這位霧野僧的弟子,本來是新寺住持,又是佛門威望最高一人,只是在是數年前,他便辭去住持之位,返回這邊,如今這寺中,其實只有他一人。

看到這位數百年未見,但風采依舊的年輕人,六塵和尚雙手合十,不得不感慨道:“一別多年,卻沒想到,陛下一如既往,想來修行境界,已經無與倫比了。”

顧泯看向這位老朋友,微笑道:“也沒想過此生我們竟然還能見面。”

六塵和尚微微一笑,說道:“請。”

兩人進入寺中。

霧野寺的建造,其實一直奇怪,和世間大多數寺廟都不相同,而是依山而建,從山底到山頂,都有建築,其實這暗含佛門修行,登山苦心,一步一攀登。

六塵和尚如今氣血衰敗,雖然還是金闕境界,但殺力微弱,也就是最後時光了,“貧僧其實很難想像一座王朝竟然過了四百多年,卻尚未達到最為鼎盛之時的景象,但後來時時想起,既然是陛下建立,又有什麼不可思議的呢?”

顧泯擺手笑道:“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有此景象,和我實在是沒有太多關聯。”

六塵和尚嘆氣道:“說來也奇怪,這些時日不知道為何,總是想起陛下,今早起來更是如此,覺得陛下會來,於是便在山門前等待,可仔細想來,也是毫無道理的事情。”

顧泯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著看著眼前的和尚,然後停步,說道:“好像些事情,也不是那麼偶然,比如我這一次回來,為何會來霧野寺。”

六塵和尚滿臉慈祥的看著顧泯,輕聲道:“陛下想要找什麼東西?”

修佛到了六塵和尚這個地步,說他一聲通玄,其實也不無道理。

顧泯有些迷茫道:“我也不知道要找些什麼。”

六塵和尚平靜道:“當初家師讓霧野寺搬到海邊去,卻又說不讓僧人們帶走任何一樣寺裡的東西,故而如今寺中,若是之前應該在的,如今只怕是也在。”

顧泯問道:“寺中可有什麼禁地之類的地方?”

六塵和尚搖頭,“家師一向淡然,不設這些東西,就連藏經閣的那些經書,也是僧人願意,便可以隨意翻看。”

顧泯

默然。

六塵和尚看向顧泯,輕聲道:“陛下隨意,貧僧要去參禪了。”

說完這句話,他對顧泯行禮之後,轉身便走,竟然是真的不再去管顧泯。

看著這僧人背影,顧泯微微搖頭。

他也很想這六塵和尚是知情者,但很顯然,那些事情不是六塵和尚這麼個金闕境僧人應當知道的。

六塵和尚離去之後,顧泯便隨便走入了身側的一座建築之中,這是一間尋常禪房,以往不知道是哪位僧人居住修行的地方,如今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只是並無塵埃,看得出來這裡一直有人打掃,只能是六塵和尚了。

顧泯隨手拿起一本佛經,很是尋常,顧泯也讀過,想來是那個僧人離去之前,一直翻閱的東西。

翻看幾頁之後,顧泯放下佛經,走了出去。

而後他走入另外一間禪房,又離開,如此往復。

很快天便黑了。

再過些時候,天就亮了。

六塵和尚緩慢的走到那口大鐘前,開始撞鐘。

這就是所謂的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了。

聽見悠悠鐘聲,顧泯睜開眼睛,有些茫然。

霧野寺不大不小,顧泯再怎麼走,一兩日也能走遍的,顧泯其實擔憂的不是時間,而是怎麼找都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最為主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麼。

大師姐阿桑,小師姐洛雪,兩人如今都和危險,但要怎麼救她們?

……

……

撞完鍾,六塵和尚繼續參禪。

顧泯又一次來到了他面前。

六塵和尚睜眼,看著這位大楚的開國皇帝,問道:“陛下有什麼事情?”

顧泯看著他,輕聲道:“想聽你講經。”

六塵和尚笑道:“陛下佛法又怎比我差?”

顧泯沒說話,而是就這麼看著他。

六塵和尚明白了,故而問道:“陛下要從那本經書開始?”

“從你讀的順序開始。”

顧泯閉上眼睛。

六塵沉默了一會兒,開始講經。

他不是那種過目不忘的人,但讀了那麼多年的經書,看來看去,總歸是能記下的。

於是他開始講那些經書要義,就像是很多年前給那些小沙彌講的那樣。

時間過得很快,一下子便過了七八日,可那些經書,也才講了一半不到。

海島外圍,已經來了數條大船。

其中一條大船上,氣息駁雜,金闕強者竟然不止一人,一襲雪白帝袍的大楚皇帝此時此刻就在那條大船之上,盯著眼前那座海島。

在他身邊,數人看向那座海島,也都神情不同。

早在之前大楚開國皇帝現身南海的訊息傳了出去之後,世間便已經震動了。

而後郢都那邊,大楚皇帝知道訊息之後,立馬便帶人來到了這裡,在他身後,是一張張年輕的面孔,那些都是如今大楚的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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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就在島上?”

大楚皇帝聲音微啞,他雖然也是一位修行者,但卻已經到了暮年,剩下的時光已經不多,在這最後的時日裡,他一直有件事放心不下,如今得知顧泯歸來,自然想要來一看究竟,順便請顧泯為他決斷。

“那位陛下,並未刻意遮掩行

蹤,想來此刻就在霧野寺中。”

有人躬身說話,很是恭敬。

畢竟他眼前的男人是大楚皇帝,是這個世間的主人。

“只是不知道這次貿然去見父皇,父皇會不會生氣,只是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大楚皇帝挺直腰桿,然後走下渡船,只帶著兩位護衛和一眾皇子,前往山門。

數人登山,沒有人阻攔。

寺中只有一人,如今卻在為顧泯講經,自然無人擋他。

換句話說,既然他已經是大楚皇帝,自然而然也什麼地方都能去。

不多時,一行人已經到了寺中。

很快便看到閉著眼睛的顧泯和一直在講經的六塵和尚。

六塵和尚很快便不再講經,他準備起身,但顧泯很快說道:“繼續。”

六塵和尚一怔,隨即繼續,也沒有理會那些外來的大楚皇室。

大楚皇帝只是苦笑,但也沒有說些什麼,只是等待。

眼前的景象,他自然明白,也自然清楚。

但只要父皇沒有讓他離去,那麼他就可以厚著臉皮繼續待著。

那些皇子看著那襲雪白帝袍,根本不敢多看。

只有一個年紀最小的少年,看著那雪白帝袍,甚至想跑過去喊上一聲皇爺爺。

如此便過了數日。

六塵和尚終於講完了他想要講的一切。

然後他起身,再次離去。

顧泯這才緩慢睜開眼睛。

他看向那個雙鬢已經斑白的大楚皇帝,有些憐惜。

自己對於子女,的確有些虧欠。

不管是那個閨女,還是這個兒子。

“有什麼事情?”顧泯看著他,微笑開口。

大楚皇帝看著這位數百年不見,還是一樣風采依舊的父皇,沒有急著說自己的問題,而是開口問道:“不知母後是否安康?”

顧泯輕聲道:“她無事。”

說完這句話,或許是覺得這麼太過簡單,他又補充道:“她很想念你,若不是走得匆忙,她應當會回來看你的。”

大楚皇帝眼中有些莫名情緒,但片刻後,還是輕聲道:“惟願父皇母後能夠安康,兒臣便心滿意足。”

顧泯笑了笑,不知道說些什麼。

大楚皇帝沉默片刻,終於開口說起正事,“兒臣已經沒有多久歲月,可大楚總要有人去看,兒臣昏聵,看不出那些孩子到底何人適合,如今父皇歸來,兒臣便斗膽前來,想請父皇為兒臣決斷,這大楚皇位該傳給誰!”

他這話一說出來,身後的那些大楚皇子臉色大多數人都有些變化。

歷來的皇位之爭,都不會那麼簡單,尤其是當皇子數量不少的時候。

如今的大楚皇位便是如此,這些皇子為了皇位,早就明爭暗鬥,想要摸清大楚皇帝的喜好,可如今大楚皇帝這麼一番話,便幾乎將他們的努力全部都報廢了。

誰做下一任的大楚皇帝,本來只需要一句話。

但如今說話的人,卻不是他們的父皇了。

是他們素未謀面的皇爺爺。

那位傳奇的大楚開國皇帝。

——

一想著小顧不過二十歲的面容,卻要被一群人叫爺爺,就覺得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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