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明顯有些癲狂,他的手裡那抹螢火開始變得忽明忽暗,他的嘴裡一直在唸叨,提及最多的三個字,就是不可能。

顧泯盯著那個道人的背影,想著他口中的師尊兩字,根據之前所說,眼前的道人,大概就是這座道觀最開始那個道人的弟子,是他離開過這裡,去過彼岸,然後又從彼岸回到這邊,在這道觀留下了彼岸兩字。

他已經足夠不凡,而且已經至少活了萬年,恐怕天底下沒有任何修行者能夠擋得住他,而他口中的師尊,大概應該是立起這道觀,也在這個世間立起道門的更強大存在,那是天下道門的根源之人,若是還活著,只怕會無比強大……

這是這樣的人物,在史冊上本就應當有著濃墨重彩的一筆,讓萬世後人都知曉,可卻不僅是他,還有道觀的存在,都不曾見於史冊上。

無人知曉這般存在。

顧泯忽然意識到什麼,這個世上的秘密,原來不是那些藏於隱秘書冊上的,而是那些根本連記載都沒有記載過的,如同這個道人,這個道人的師尊,和這座道觀。

世間展露出來的,只是冰山一角,真正海面下的東西,一直沒人知曉。

道人猛然說道:“師尊推演萬物,一切都在他的推演中,唯一看不到的,唯一看不到的……”

他說著話,整個人身體裡散發出來的大道氣息,充斥著這片空間,強大無比的大道氣息,讓顧泯整個人都再也站立不住,當他試圖喚出燭遊的時候,氣府裡的劍氣,卻莫名其妙的停滯了,這讓顧泯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他不管怎麼催動劍氣,也都沒有得到回應,裡面死寂一片。

他甚至都無法內視氣府。

這是相當於自己已經丟了所有的手段,只能坐以待斃,若是那個道人對他有些什麼想法,只怕他如今就要死去。

換句話說,即便他還能照常出劍,只怕也沒有什麼辦法抵禦那渾身都是大道氣息和道韻的道人。

他的境界,讓顧泯生不出任何抵抗的心思。

他站在庭院裡,被這些大道氣息包裹,讓他極為難受,但始終沒有離開這裡,顧泯艱難開口,“前輩!”

他不說話還好,這次一說話,在他身前,那個道人身上更多大道氣息瀰漫出來,直接將顧泯推出了門外!

……

……

在道觀前,懸停的顧泯,猛然睜開眼睛。

肉眼可見,一道熒光瀰漫進入顧泯眉心。

“怎麼樣了?”

阿桑在身側,有些擔憂的看向顧泯。

之前小師弟的神魂驟然離開,她已經知曉他便是進入了那裡面,可是即便如此,這位柢山大師姐其實想了很多辦法,她眼前的道觀裡,只有一方月末方丈之間的靜室,裡面只有一塊蒲團。

年歲過久,就連那蒲團都已經破敗不堪,並不是什麼有靈性之物。

顧泯睜開眼睛,剛想說起之前的所見所聞,但是一張口,便怎麼都想不起之前自己碰見的東西,一切的一切,他只能隱隱約約記得自己曾看到過一個道人,至於別的,對話也好,自己的經歷也好,全部都記不起來了。

顧泯蹙眉,努力去回想,卻不管怎麼回想,都並無辦法。

“師姐,我看見了一個……道人,我和他應該說了很多話,但我現在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顧泯有些苦

惱,他似乎覺得那說過的東西,都是極為重要的,可就是這些東西,現在卻一句都想不起來。

這種感覺很奇妙,讓他都有無所適從。

阿桑也不知道該如何才好,只是想了想,說道:“進去看看?”

顧泯看向眼前的那道觀,也是上書彼岸兩字,只是眼前只有一方靜室。

走進其中,顧泯在那蒲團前站定,看著一側已經佈滿青苔的牆壁之上,留有一行字。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

人之所惡,唯孤、寡、不穀,而王公以為稱。

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

人之所教,亦我而教人。”

這是道門典籍裡,被公認為最為久遠也是被稱作道門起源的那本典籍裡的篇章,很多年前,這曾是道門的不傳之秘,曾有道家真人,因為此書而悟道,到了後來,流傳日久,這典籍便被公之於眾,成為現如今世間最為普遍的一本道家典籍。

而後人之中,也沒有多少道士能夠讀懂此中真意,至於悟道,便更是再無聽說過。

而這行字的內容,恐怕別說是道士,就是一般的修行者,也耳熟能詳。

這是道門對於這個世界的解讀,他們認為道是一切的起源,那是萬物的起點。

顧泯伸手抹過這行字,上面的刻痕早已經有些模糊。

“這至少已經有數百年了。”

阿桑點頭,對顧泯的判斷表示贊同。

顧泯的手沒有離開這行字,只是拂過的時候,還是在想自己之前到底和那道人說了些什麼,而那個道人又是什麼身份,難道是他,在這裡刻下的這些字。

他努力去想的時候,不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只是得到的結果依然模糊,不能給他任何明確的資訊。

“或許那段記憶並未丟失,只是被那人用什麼法門封存了。”

顧泯眯著眼,如果真是這樣,那個道人不僅道法高深玄妙,想來也有些什麼別的打算。

可是依著自己如今這境界,沒有絲毫的可能知曉真意。

顧泯收回手,看向阿桑,“師姐感受到了什麼嗎?”

阿桑搖搖頭,但卻有些古怪的說道:“身處此地,我卻是覺得有些平靜。”

“似乎天地之間,殘留著一些奇怪的東西。”

阿桑畢竟是金闕境的修行強者,感知也十分敏銳。

顧泯想了想,然後說道:“說來說去,也是毫無頭緒。”

他們要找的是入口,雖說有了別的發現,但線索也是直接便在這裡斷去了。

顧泯一屁股坐在這道觀門口,兩隻腳便這樣懸在半空。

看著遠處風景,這位年輕的皇帝陛下微笑道:“師姐,帶不回那二十萬御北軍,南楚也不是全無辦法。”

阿桑陪著他坐下,緩聲道:“總歸會有辦法的。”

“其實我有些時候也在想,已經很多年了,即便那御北軍裡,當年多數都是修行者,如今只怕也活不下來了,或許我們能夠找到他們,也只是找到一地白骨而已。”

顧泯心情有些低落,這是他早就想過的事情,但是從未告訴過任何人。

阿桑問道:“那為什麼堅持要來?”

“老太傅說這世上如果還有一個人能夠帶著他們重新出現在世間,也就只有我了,他們是大寧王朝的軍伍,一生都在為國而戰,最後缺連屍骨都找不到,身為大寧皇族的後人,即便不能將他們活著帶回來,至少也要將他們的屍骨帶回去埋葬在故鄉。”

很久之前,他的父皇便給他說過,做將士的為國征戰,或許會說,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

但是作為皇帝,作為一國之君,卻要盡力的將那些將士都帶回到故土去,不能讓將士們寒心。

“南楚歷史上,不管是哪一場戰爭,不管是勝負,南楚的將士們,屍骨都會被帶回來,他們可以死在國境之外,但一定要埋葬在國境之內。”

其實顧泯並未說完,南楚歷史上還曾有用一座城池去換南楚將士的屍骨壯舉,其實為什麼南楚是這南方六國裡唯一復國顯得那麼水到渠成的那一個,就是因為歷史上的一樁樁一件件事情,為南楚立下魂和骨,在這些之下,才有了南楚的風骨和人心。

大寧和南楚的關係,在之前,只是皇室一脈相承而已,但顧泯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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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御北軍即便是死了,也並非死於內鬥,而是為了抗擊外敵,這樣是肯定要尊重的。

阿桑忽然開口,“大寧王朝和南楚皇族一脈相承,開啟入口,會不會是用皇族鮮血?”

顧泯沒有猶豫,如今已經沒有任何辦法,有什麼辦法,都可以試一試。

他割開手掌,鮮血滴落,落到絕壁之下。

一串血珠滾落。

可是天地之間,並無任何異動。

顧泯也沒有感應到什麼。

“師姐,這辦法……似乎不行。”

顧泯有些無奈,畢竟這已經是他們目前能夠想到的唯一辦法。

阿桑皺了皺眉,忽然搖頭,“好像……並不是。”

就在阿桑說話的當口,這處絕壁之下,忽然發出了一陣轟隆的聲音。

“轟隆隆……”

顧泯低頭看去,這絕壁下方有無數迷霧,他根本看不到盡頭。

但那響聲的確存在,而且越來越大,似乎讓這座千丈山都搖晃起來!

顧泯趕緊起身,喚出燭遊,握劍之後,劍氣貫徹劍身,強大的氣息,開始從他身上散發出去。

他現在雖然只是個結髮境的劍修,只是他的殺力,一般的金闕初境的強者,只怕也不敢說敢不躲不閃,就敢硬抗。

即便不能再引動天地劍光,可顧泯自身的劍氣,也凌厲異常。

所以顧泯一旦出劍,威力也不可小覷。

只是那霧氣之後有些什麼,暫時還不知曉。

但未知,才是最可怕的東西。

但下一刻,殺機已顯。

顧泯眯起眼,有些無辜的看了師姐一眼。

含義倒是簡單,就是詢問眼前的師姐,為啥自己要忽悠自己。

阿桑沒理會他,只是抬頭看向遠處。

顧泯深吸一口氣,縱身下躍,只是在下落途中,他已經明白了,現在自己和師姐遭遇的,並不是什麼意外,而應當是一場,處心積慮的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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