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飛看著冒著熱氣的藥罐“大梁的病,其實已經無藥可醫了!當年我以為能憑著寬容包涵去改變大梁,其實大錯特錯了!大梁早就應該入土為安了,無論是皇帝,還是我,不過是在給大梁續命而已。要是有選擇,這一次回去之後我想帶著全家人歸隱山林!”

紅蕊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嘆了口氣“其實從大梁太祖立國開始,大梁就是重病纏身!大梁太祖劉昭義,欺負前朝孤兒寡母,兵變逼宮篡位。本來根基就不穩,所以才有了蒸鹿宴與世家共治天下的局面!可是當年的世家大族就已經兼併土地弄得天下流民四起了,太祖劉昭義不僅不打擊世家大族,反而不斷給他們封賞土地,分配奴僕。還定下世家大族減免商稅的規矩,以至於國庫從立國之初就沒有充實過!再後來,世家大族把持朝政,朝廷連基本的田稅都收不到前朝的三成了!”

“我讀書少,這幾百年前的事情不清楚,倒是自己活了這幾十年,總算是看清楚世家的面目了,敲骨吸髓,吃人不吐骨頭!”

紅蕊起身拿起一塊溼布去端藥“既然你知道了,你還要歸隱?你想逃,他們會放過你嗎?”

“說實話,我已經厭倦了,翻來覆去折騰,受苦的始終還是天下的黎民百姓!就算這一次我們贏了,不過還是劉家的天下,舊的世家倒掉了,還會有新的世家冒出來!”

紅蕊吹了吹被揭開蓋子的湯藥吹了吹“你總是這樣消極,說了幾十年厭倦,可是你想過沒有,有病總要治,人的一生總會有些事要去做!就是你口中說的那些黎民百姓,他們誰不是想盡辦法活下去,活下去,人無論怎麼著都會想辦法活下去!他們都沒有放棄,你為何要放棄?你忘了當初的那些南海子弟和給你簞食壺漿的百姓了?我可沒忘!你這樣總是想著一走了之,歸隱山林,你對得起他們嗎?還有傳你畢生所學的柳先生,你對得起他嗎?慕容靈的遺孤到現在都沒有找到!還有許許多多的事要做,你居然要歸隱山林?我看這藥還是你喝吧,你可是病的不輕!”

紅蕊放下藥罐,扇了扇鼻子徑直走了出去。

李小飛閉上眼沉思了許久,又把藥罐再次放到藥爐上,續了炭火繼續煎熬。

“我想明白了,紅姐姐,你說的對!”

李小飛起身走出船艙,看著正在抬頭看星象的紅蕊。

紅蕊沒有接這句話,而是指著天上“你看這天上的星宿,雖然我們跑出來萬里,但是星象分野依然與中原一樣,你看那北極星始終還是在那個位置!天道至上,即為永恆!”

“這星象我不懂,不過北極星我倒是認識,蒼天在上看著我們,有些事我們還得去做!我決定不再逃避了,這一次,去做我應該做的事!”

“到老了,還是這樣,需要女人在背後打氣,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不知道你是不是又要三兩下不如意便要避世歸隱了!”

“怎麼會呢?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活到老,你怎能先走呢?”

紅蕊緩緩推開李小飛“彆嘴貧,你十七歲那年不是說只娶我一個老婆,現在呢?”

“我先去看藥了,外面風大,紅姐姐早些回艙歇息!”

“就知道你小子虧心!算了,好在也有兩個姐妹作伴,要是整天對著你,只怕早就膩了!藥放著我來,你一輩子笨手笨腳,要是把藥給灑了,看我不砍你的手!”

王若雲在艙裡面睡著了,待紅蕊端藥進去的時候,恰好醒了。

“紅姐姐,辛苦你了,要不是你,我撐不到現在!這一路上聽你講過去的故事,真是太有意思了!”

“妹妹哪裡話,照顧你是我應該做的,你在中原吃了這麼多年的苦,現在又跟著我們顛簸萬里。我原以為你會吃不消的,沒想到你竟然一路撐了下來。我想你是為了能夠回到中原見到展飛吧!”

王若雲紅著臉笑了“這世上沒有人比紅姐姐更能善解人意的,十月懷胎才有了展飛,十幾年來母子相依為命,終於等到了夫君回來。也遇到了紅姐姐這天底下第一心腸好的人!而且這幾萬裡路走來,才發現這藍天白雲海鷗大海是那麼的美,這世上有許許多多美好的東西值得我們去走一走看一看。”

“我的好妹妹,我們就要回中原了,小飛說回去的時候快一些,兩年半時間就到了!”

“那就太好了,我先喝藥,為了能回去,這藥再苦我也得喝了!”

紅蕊給王若雲喂藥,李小飛也進來扶住王若雲,王若雲猛喝了一大口,用連忙用手把嘴給堵住。

王若雲的眼睛用勁的閉著,喉嚨膨脹又蠕動了幾下,終是把這口藥給咽下去了

“這藥是不是我煎的太苦了?”

王若雲咳嗽了一陣,又長喘了一口氣,擺了擺手“這藥沒有味道,完全沒有味道?”

“你的意思是在喝水,和水一樣了?”李小飛以為藥出了問題

“不是,就連水的味道都沒有,就是能感覺喝進去了東西,可是毫無味道!”

紅蕊拍了拍王若雲的後背“這一陣緩過來了就好了!”

李小飛仔細看了看藥湯,這藥湯確實是褐黃色的,用鼻子嗅了嗅,還真的沒有味道。

李小飛準備自己嘗一口,王若雲伸手阻止“董神醫說過,沒有病的人喝下去便是劇毒,你別喝!”

李小飛放下湯藥連連稱奇“這董神醫,倒是怪異,這世上的藥千奇百怪本不足為奇,怪的是這董神醫沒離開過中原,卻知道這幾萬裡之外有三尾隼!”

說著話再看王若雲,原先蒼白的臉色竟有了一絲淡紅的血色。

李小飛和紅蕊大為欣喜“看來這藥還真的有效,這次要欠董興一個大人情了!”

話剛出口,二人同時意識到了這董興是王復的親信,如此一來,這件事便又和王復扯上關係了。

不過現在二人先不去想這些了,眼下是早點返回中原的事最重要,至於其他的也只有到了京城才能再做打算了。

面對著皇帝亮出來的第一把刀,蕭顯不想坐以待斃,於是命人連夜去金陵請回正在清查賬目的蕭聲回來商量對策。

其實蕭顯的子女不少,可惜能用得上的除了蕭聲就是蕭琿了,而且蕭琿只能打理家務或者做一些秘密的事,應對大事只有蕭聲能幫上蕭顯的忙。

至於蕭家一族其他的人,這一次卻根本沒有意識到危機,在他們看來,就算是皇帝本人去查,也只會無功而返。

蕭顯派人勸他們收斂,他們卻笑蕭顯太過緊張了,更有甚者以為是蕭顯要讓他們放血出錢,於是呼天搶地哭窮。

蕭聰兒聽說了這件事之後跑去問蕭顯“父親,我們真的摻和了漕河轉運裡面的事嗎?現在收手還來得及!要是我們把這些糧食都分給百姓,百姓不會針對我們,皇帝也會寬恕我們的!”

蕭顯無奈地笑了“聰兒,你太天真了,現在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發糧食給百姓,想幹什麼?學當年的田家在齊國收買人心取君王而代之?還是覺得那些經營糧米生意的族人真的會聽話去讓利?現在即使我肯退,皇帝會不會放過我們?我們的族人又會不會背叛我們?你可知蕭家的部曲我貴為丞相卻無權調動?幾萬的部曲和幾十萬的奴僕,一旦失控,到時候想做個富家翁都難!”

“這也怕那也怕,倒不如搏一把來的痛快!您不退,皇帝會殺您,你退了也難逃一死。怎麼都是死,倒不如奮起一搏!”

“事情也沒到那個程度,我只是做最壞的打算,這一次漕河轉運巡檢的事過了,便知道皇帝究竟只是單純要保證京城的糧米供應,還是要對我們蕭家和王家動手了!何況也不止我們蕭家一家,皇帝真想動我們,將會是魚死網破的局面。我想皇帝不會這麼做的!”

“既然這樣,那您還擔心什麼?弄得全家緊張兮兮的!”

“只是我還是不安,畢竟那左三相和劉敬傳是寒門出身,萬一這二人把事情牽扯的太大,就連皇上也會控制不住的!我總覺得這個左三相不是簡單人物!”

蕭聰兒咯咯地笑了“京城三歲小兒都知道左三相的威名,當然不是簡單人物!”

“不不不,聰兒,你可知我們查了左三相十幾年,他的背景出身都是那麼簡單,而且聽上去便很假!而且此人的武功路數並非師承中原武林,他的劍法霸道凌厲幹淨利落,我們曾派過刺客,但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的!我曾聽那個李小飛說過,天下間劍法狠毒奇快的,只有當年吐谷渾的族長慕容靈!可這左三相只是淮南一個農家子弟,又怎麼會學到外族的劍法!”

“所以父親懷疑左三相的出身與來歷?您是說他是慕容家的人?”

“我懷疑過,可是在軍中的細作告訴我此人身上根本沒有吐谷渾的紋身圖騰,而且去淮南的臥龍山查探的人告訴我,左三相十七歲之前都在村子裡待著,根本不可能接觸到慕容靈。”

蕭聰兒看了看一臉認真的蕭顯“父親,當年你和那個李小飛,還有慕容靈這些人究竟是什麼關係?還有琿哥哥的來歷,我母親和王復之間發生過什麼?這些事你總不能瞞我們一輩子吧!”

“這些事你就不用知道了,知道的越多越不好,知道的越少越沒有煩惱!你啊,還是早點嫁出去的好。”

“你不願意告訴我,我便自己去查了!”

蕭聰兒知道蕭顯是不會親口告訴她的,於是從書房裡走出去找蕭琿問話。

一如既往地在蕭琿那裡什麼都沒能問到,蕭琿對所有問題都是回答不知道。

換了別人,蕭聰兒要破口大罵拔劍砍人了,可是面對這位庶出的哥哥,她怎麼也發不起狠來。

父兄那裡都碰了釘子,蕭聰兒只得在院子裡拔劍亂舞一陣。

“聰兒妹妹的劍法又精進許多了,這一招是不是叫做摘花取葉啊”

這個聲音太熟悉不過了,蕭聰兒收起劍跑了過去“聲哥哥又取笑我了!”

“看起來,又有人惹到蕭家大小姐了!”

“哼,你們一個個的,要麼就什麼都不告訴我,要麼就取笑我!”

“我可沒取笑你啊,這回啊,我給你帶回來了會做江南荷葉鴨的廚子,還有許許多多的糕點和糖人。”

“你這麼會哄女孩子,也沒見你去給我娶個嫂子回來,看在你給我帶了東西的份上,我也就不生氣了,走,帶我去看看你帶的禮物!”

“好好好,先把你這蕭府最大的人物給伺候好了,我再去見父親!”

蕭聲給蕭聰兒看過了每一樣禮物,又一起吃了些糕點,門外的管家忍不住了“聲公子,相爺已經等了很久了!還請您趕緊過去!”

“你去吧,聲哥哥,我去看看這荷葉鴨是怎麼做的!你們的那些事,我去了你們也不會讓我聽重點,我索性不去了!”

父子相見,蕭聲問了蕭顯身體等等,蕭顯卻搖了搖手“父子之間不要這些虛禮了,現下最要緊的事,是我們的糧米生意!如今朝廷派出晉王和左三相劉敬傳去巡檢漕河轉運,所以派了心腹快馬去請你回來商議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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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聲接到報信回來用了一個多月,加上之前報信人趕路的二十天,已經是接近兩個月了,在蕭聲看來現在商議是不是太遲了“父親,這巡檢的事進行到哪一步了?現在還來得及嗎?”

“來得及,我們的人來報,說是晉王他們整天不過是在樓船上宴飲歌舞,到現在還只在板渚停留!”

“既然只到板渚,那父親又擔心什麼?我們在汴州就已經把該做的事都做了!不過我覺得既然朝廷已經要徹查了,不如我們便只做正規生意,漕河轉運的主意從現在不要打了,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虧你做了十多年生意,沒有特權、不鑽空子,正經生意能賺到錢嗎?而且現在不是你一句說不做就不做了就能解決的,那些運糧的船家、民夫、車伕馬伕還有關卡上的小嘍囉,全靠這事牟利為生。而且我懷疑晉王不過是在迷惑我們,很可能真正去巡檢各地碼頭關卡的人已經到位了!”

“這麼多年的賬目不是都處理好了嗎?加上裡面大部分都是跟著我們做糧米生意的,這漕河轉運養活了他們,就算晉王帶人去查,又能查什麼?查出來的事,他能處理嗎?沒了這漕河轉運的十幾萬人手,京城就要等著喝西北風了!”

“聲兒,你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可是這事你怎麼就沒看明白?這些人朝廷或許動不了,可是我們可以被換掉。沒有蕭家來牽頭幹這事,自會有其他人來,說不定就是皇帝想自己拿在手裡做了!我們不過是擋了皇帝的道而已!”

蕭聲有些迷糊“那既然是這樣,何不退出來送個順水人情?”

“問題是現在我們退無可退,我們要是現在一聲說不做這事了,倉促之間誰來接手?這十幾萬人之間又靠誰來聯絡?而且我總不能明著去告訴皇上這件事我們不做了,讓他來做。”

“那何不以這十幾萬人作為籌碼,來和皇帝交換?”

“這事明著我們能認嗎?要是我們自己承認了,不需要皇帝出手,其他的家族就會一起落井下石了!我找你回來,是想你來給我想個萬全之策”

蕭聲閉著眼思索了一會兒“這件事絕沒有萬全之策!我倒是有個主意,趁現在晉王尚在板渚,我們把原先在京城的產業轉移到汴州去,無論將來是什麼結局,汴州那裡成為轉運中心都是必然的!我們退便從京城退出去,到時候無論是誰都難以在朝堂上為難父親。京城的糧米生意就讓給其他人好了,我們只需要控制了汴州,就是一本萬利!只是在京城的生意從此只能不做了!”

蕭顯面露難色“族人都不肯放棄,我讓他們從現在起降價甚至施捨粥米他們都不肯,莫說讓他們去汴州了!”

“這事我來辦,他們沒有違法,父親哪怕是丞相也不能強迫他們,可我有的是手段讓他們就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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