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林天恆的話,張小凡有些手足無措,看這樣子,事情將會越鬧越大,他作為普智的弟子,本能的不願讓天音寺難堪,更何況天音寺與青雲門同屬正道,終歸是有點同氣連枝的意思。

正當張小凡躊躇之際,下方已然炸開了鍋。

直至此時,所有人方才反應過來,一直被他們視為仙神的普泓上人,居然被神秘來客所擊敗,而且對方只出了兩根手指!

無論是天音寺的修士,還是來上香的普通百姓,盡皆大驚失色。

修士們自有風骨,心底卻也有擔憂,百姓們更是有不少都誠惶誠恐地望著懸於半空之中的林天恆,心中大多在猜測林天恆接下來要幹什麼,生怕自己無緣無故便枉送了性命。

反倒是敗於林天恆之手的普泓上人心中最為鎮定,儘管已經受傷,但是他認為林天恆決計不會是魔教妖人,因為自始至終林天恆都沒有傷人性命。

“阿彌陀佛,請教施主高姓大名。還有施主到底要討什麼公道,此時應當可以言明了吧?”普泓上人略作調息後,再次開口問道,語氣比上一場更加客氣,更是隱隱帶著幾分恭敬之意,實力強,總是受人尊敬的。

“本座林天恆。”林天恆自報家門後,立刻又引起了一陣轟動,最近這段時日,他絕對是中土修真界中風頭最勁的人物,天音寺僧眾自是有所耳聞。

“原來是林施主,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響。”普泓上人行了個佛禮道,雖說林天恆近乎淪為了修真界笑柄,但是他願意調和正邪之爭的想法,普泓上人還是頗為贊同與欣賞的,所以態度上更為謙恭。

比起其他門派,佛門更懂得“放下”,普泓上人覺得倘若真能化干戈為玉帛,讓魔教中人迷途知返,實乃蒼生之幸。

林天恆見普泓上人的神情真摯,便知他是願意止戈的,那麼無論是收集天書,還是一統正魔,天音寺方面的問題應該都不大了。

也是出於這種考慮,林天恆方才先來天音寺拜山,倘若先去的是青雲門,恐怕一時半刻可說服不了那幫老頑固,最多能夠提前感受一下誅仙劍陣的威力罷了。

“普泓,他叫張小凡。”林天恆忽然指著張小凡說道,“乃是昔日草廟村血案三位倖存者之一,今日本座此來,就是要為他討一個公道。”

普泓上人望向張小凡,臉上浮現出痛苦之色,聲調慘痛,低聲道:“阿彌陀佛,種下惡孽,便得惡果。罪過,罪過!”

草廟村血案乃是天音寺建寺以來的最大汙點,倘若原著中張小凡未曾使用過「大梵般若」,那麼這個秘密就會一直埋藏在普泓上人心中,奈何今日林天恆強勢而來,顯然是對此事有所瞭解,不說肯定是不行了。

聽聞此言,張小凡腦海中轟然一陣作響,隱隱有個聲音在呼嘯著,抓扯著他的心一般。

“當年,殺害青雲山腳下草廟村全村村民的,便是我師弟,普智。”說罷,普泓上人便閉目垂眉,蒼白無比的臉色滿是愧疚之色。

“什麼!”

片刻之間,無數驚駭、震驚、不信、憤怒的聲音如爆裂一般,在天音寺的大雄寶殿前爆發出來,在場的僧眾和信徒沒有人能夠接受這個事實,普智得道高僧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誰又能將他和屠殺草廟村的罪魁禍首聯絡在一起呢。

除了因為受到嗜血珠影響鑄成大錯之外,普智確實可當神僧之稱,甚至天音寺的香火如此鼎盛,其中便是普智之功。

當年,普智看到山路陡峭,百姓雖有心禮佛,卻有許多身體虛弱者,行動不便,難以上山還願,遂用大神通,以一人之力,費十年之功,在原本險峻的山路上硬生生修出一條石階,開闢出了這一條佛海坦途,實乃功德無量的善事。

不過哪怕普智做了千萬件善事,單單屠殺草廟村一事,便足以將其永遠地釘在恥辱柱上,不得翻身。

沒有人質疑普泓上人的話,因為所有人都知曉他的為人,身為天音寺方丈,他沒有理由無故汙了師弟普智的清白,在他圓寂數載之後,如此抹黑他的名聲。

張小凡明白了林天恆為何要帶他前來天音寺,他的身子,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若非有林天恆出手相護,恐怕他的人已經狼狽不堪地摔在了地上。

張小凡忽然覺得自己是個既可笑又可悲的人,自己奉若神明的恩師,居然就是屠殺草廟村的惡魔,他的父母、親人、朋友幾乎都死在了普智的手中,而他自己甚至還在堅守著對於普智的諾言。

那深深鏤刻在魂魄深處的悲傷,此刻彷彿化做了惡鬼,將他的心狠狠啃噬!

悲哀之後,你還剩下什麼?

燒火棍上,漸漸亮了起來,那是沖天而起的無盡血芒,世上從未出現過的恐怖戾氣,彷彿千萬年來集註在噬血珠和攝魂之內的血腥氣息,伴隨那無數怨靈亡魂一起憤怒嘶吼的絕望,同時湧進了他的胸膛!

林天恆並未出手制止,反而興致勃勃地觀察著張小凡,他能夠感受的到,張小凡的氣息正在不斷變強,他體內由佛道魔三門功法修出的真元正在不斷碰撞、積壓、融合。

‘倘若張小凡能夠挺過這一關,說不定可以因禍得福,修為大進。’林天恆暗道。

林天恆知曉張小凡對於魔教有所成見,故而在指點他修行之時,並未將實情告知,儘管如此,張小凡的魔教功法修行依舊很慢。

畢竟張小凡的體內還有佛道兩種真元的存在,二者經過他這些年的居中調停,早已習慣了彼此的存在,可以相安無事,但是想要繼續融入第三道真元,那便是難上加難。

如此,便好似有著數年感情的夫妻,雖然經常磕磕絆絆,但是早已習慣了彼此,倘若貿然有第三者插足,想要保持和平共處那就難如登天了。

為此,林天恆做出了不少努力,但是效果並不顯著,張小凡之所以能夠修為大進,是因為魔教真元的加入,反而使得佛道兩宗的真元放棄了成見,進而更加穩固,畢竟二者是先來的,聯手共御外敵是應有之義,近乎打的魔道真元沒有容身之處。

然而此時,情形卻大為翻轉,有了燒火棍內的邪氣加持,張小凡體內的魔道真元正在如乘火箭般飛速上漲,幾乎可與另外兩道真元分庭抗禮,三者不斷相爭,已經有了融合之相。

林天恆雖然沒有制止張小凡體內的變化,卻暗中定住了他的身形,沒有讓普泓上人看出任何異象。

而後,普泓上人將當年的事情一一道出,普智上青雲門邀請道玄共參長生之秘被拒,普智與神秘人相鬥救下林驚羽和張小凡,普智死前萌生出讓張小凡佛道同修的想法,普智為了讓張小凡被青雲門收下而屠殺了草廟村。

當普泓上人說到這裡,張小凡體內的三道真元近已融合完成,氣息更是暴漲了數倍不止。

林天恆解開了張小凡身上的限制,於是天音寺眾僧便看到了一雙完全赤紅、如血一般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瞳。

“阿彌陀佛,張施主還請保重身體,逝者已逝,來日方長……”普泓上人苦口婆心地勸解道。

“我要殺了你!”

忽地,張小凡從牙縫之中,生生吐出了這三個字,只見此刻的他完全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渾身殺氣騰騰,面目肌肉扭曲,猙獰無比。

張小凡手持燒火棍,棍身之上赫然大放光芒,噬血珠如得到重生一般,青光大盛,夾雜著攝魂魔棒的黑氣,將張小凡籠罩其中,連面目也漸漸開始模糊。

“你這痴兒。”正當張小凡欲對有傷在身的普泓上人動手之時,林天恆及時制止了他的動作,但是他身上的戾氣卻絲毫沒有因此而減少,反倒更為恐怖,彷彿徹底入魔一般。

“普泓,當年普智怕嗜血珠落入邪道妖人之手,故而將其交給了張小凡。張小凡顧念舊情,並未將其丟棄,這些年來更是一直將其帶在身邊,機緣巧合之下與另一魔物攝魂棒相合,形成了他手中的這跟燒火棍。如今他魔念入體,你說該當如何?”林天恆道。

“阿彌陀佛,惡果已成,悔也無用,此事既由天音寺所起,自該由天音寺而終。普智師弟過世之後,老衲痛心疾首之餘,未嘗不念及此處,得上天垂憐,竟是想出了一個法子,或可剋制這噬血珠一類兇物戾氣的方法來。今日便讓張小施主一試吧?”普泓上人合十道。

“單憑方丈安排。”林天恆頜首道,他知道普泓上人的法子便是利用天音寺至寶無字玉壁中的神通佛力來降解嗜血珠中的戾氣。

如此一來,林天恆便可獲得藏在無字玉璧內的天書,而張小凡則可以化去胸中邪氣,由此走上一片坦途,完成普智之大宏願,實乃三贏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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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音寺後山山脈地勢廣博,但見得峰巒疊翠,山風徐來,一路上或奇巖突兀,千奇百怪,或有斷崖瀑布,從天而落,轟鳴而如玉帶。

無字玉璧便在須彌山後山一處極為難尋的地方,若非有普泓上人帶路,即便是林天恆想以神念搜尋,都要耗費不少時日。

這裡的霧氣似乎有些奇怪,似濃非濃,只是如纏絲一般糾纏在一起,任憑山風吹拂,也不見半分散去的樣子,恍若仙家福地一般。

林天恆能夠深切地感受到此地佛氣之濃,張小凡體內的佛門真元在強大的佛氣加持之下,竟已騰躍而起,似乎要與魔道真元一決雌雄,道門真元則是愈發式微,夾在另外兩道強大真元之中瑟瑟發抖。

下方乃是一處山谷,越是靠近山谷,霧氣越是稀薄,腳下的景色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一方光華平整的石臺,大概有三丈方圓,樹木稀疏,圍坐著數十位天音寺僧人。

看上去這些僧人所坐位置或遠或近,並無規矩順序,但其中似暗含密理,淡淡佛力流轉其中,隱隱成了一個陣勢,乃是佛門真言的模樣。

為了給張小凡去除魔性與邪氣,天音寺已是精銳盡出,寺內修為高深者近乎都已來到此處,想必只有他們合力才能徹底鎮壓嗜血珠內積攢了八百年的恐怖邪氣。

“林施主,還請將張小施主放在石臺之上。”普泓上人對林天恆道。

“早便聽聞昔日天音寺祖師,自無字玉璧前參透佛理,悟出「大梵般若」這一名震天下的曠世奇功,不知本座今日能否有幸,瞻仰一二,也好領會一下昔日前輩之風采。”林天恆將張小凡放好後,主動開口道。

聽到這話,天音寺眾僧大多面露不豫之色,畢竟無字玉璧是天音寺聖物,豈容他人隨意觀看。

普泓上人反而微微一笑,道:“無字玉璧本就是祖師無意間遇到,我天音寺從未有據為己有之想,如若不然,天音寺也不會如此遠離此處。林施主想看自無不可,只不過還望待會,為張小施主鎮壓邪戾之氣時,林施主能為我等護法一二。”

普泓上人的話說的很漂亮,名門大派的風範盡顯無遺,但是實際上他可不認為林天恆能從無字玉璧上悟出什麼,畢竟這是佛門聖地,他們這些佛門高僧都少有所得,林天恆一個外人,又能悟到什麼呢。

而且以林天恆的實力和表現出的風度,普泓上人覺得他是有資格觀瞻無字玉璧的。

身為方丈的普泓上人一口答應下來,其他人自然沒再有任何異議。

林天恆大概知曉普泓上人的意思,只是笑了笑,進而應承下來護法一事。

無字玉璧在一般情況下當然不會顯化什麼東西,但是有了此界主角張小凡在此可就大不相同了,除了張小凡和天音寺祖師之外,恐怕還真沒有其他人能夠激發無字玉璧上的天書,就連林天恆也有些摸不著頭腦,終歸是接觸修真文明不久,道行稍淺。

正當此時,忽地天上隱隱一聲銳嘯,是風聲,是獸嚎,穿雲透霧而來,緊接著一束耀眼光輝,竟是從濃霧之中撕開了一道裂縫,射了下來,正照在盤膝而坐的張小凡身上。

只聽得山谷之間異聲隆隆,似奔雷起伏,那片濃霧之海陡然起了波濤,從原本輕輕湧動之勢變做巨浪,波瀾起伏,隨即出現越來越多的縫隙,濃霧也越來越薄,透出了一道又一道、一束又一束的光輝。

濃霧終於飄散,光輝灑下,瞬間天地一片耀目光芒,竟是讓所有人都無法目視。

過了片刻之後,才漸漸緩和下來。

林天恆舉目望去,赫然望見了那傳說之中的無字玉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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