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那位白衣武者的憤怒之詞是屬於民事糾紛,那麼這個帶著斗笠的酒客發出的言論就妥妥是反動言論了,居然敢汙衊李淵是貪官汙吏?還反了你了!

唐國公府的管家頓時大怒,指著那個斗笠客罵道:“好你個刁民,居然敢在這長安城裡汙衊朝廷重臣,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說話間擼胳膊挽袖子就想過來抓人,卻不料那酒客的一條衣袖猛然往桌面上一拂,那只剛剛喝乾了的酒碗就被他拂得飛了出來,不偏不倚,正中管家的面門。

只聽咔嚓嚓幾聲脆響,酒碗在管家的臉上砸了個粉碎,碎屑落下之時,管家已是滿臉鮮血,吭都沒吭一聲,便即摔倒在地。

合著這位管家不會武功。

這一瞬,酒樓之中驟然安靜了下來,連同老闆掌櫃以及那兩名酒客在內的所有人,都被斗笠客這一手驚得呆住了。

同樣是呆住,原因卻不相同。老闆掌櫃和夥計是被這斗笠客的辣手所震懾,嚇得不敢出聲,唯恐下一個躺下的就是自己。

那兩名酒客卻不是因為這個,他們都是身負武功的,也沒覺得斗笠客這一手流雲鐵袖有什麼過人之處。

人在江湖飄,誰能不挨刀?別說只是用酒碗砸暈一個人,就是把腦袋剁下來也嚇不到他們這樣的人,他們震驚的是這人居然敢在長安城裡動手,打得還是李淵的管家,這得是多大的膽子?

打了唐國公府的人,一旦被唐國公府得悉,那可是跑都跑不掉的,唐國公府可是好手如雲,隨便出來一個家將都很能打,就算一個兩個比不過這位斗笠客,可若是來十個呢?來五十個呢?

而且這也不是武功高低的問題,一旦唐國公府矢志追殺,哪怕你武功再高也沒用,武林高手也總得睡覺吧?一覺醒來便是身陷囹圄了。

又或者僥倖能夠跑出長安,但是那又怎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躲到哪裡都免不了遭受通緝,除非佔山為王,落草為寇,或許能夠苟且一時,但是那樣的生活何其艱苦?

就連天下綠林道的總瓢把子單雄信都不願選擇這樣的生活,而是洗白了自己在二賢莊當一個莊主,由此可見,不到萬不得已,誰都不願意跑到荒山野嶺去稱王稱霸。

正是因為這兩位酒客深知李淵背景的強大,因此倍感震驚,然而那位斗笠客卻好像沒事人一樣,從旁邊桌子上拿了一隻酒碗回去,繼續端坐在那喝酒。

見此情景,那位腰挎千牛刀的儒生酒客就給白衣武者使了一個眼色,意思是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喝酒算了。

然而白衣武者卻搖了搖頭,看向斗笠客勸說道:“這位兄臺,你打了唐國公府的人,還是暫避一時為好,不然待會兒他們來人了,”

白衣武者的想法很簡單,他覺得這位斗笠客毆打唐國公府管家這件事是因他而起,雖然這位斗笠客一開口就打死了大隋朝堂的文武百官,但終究是替他出了一口惡氣,若是此時他二人甩手離去,未免顯得不夠仗義。

斗笠客聞聲猛然抬頭,露出一張風霜憔悴的臉孔,一雙稍嫌狹長的眼睛銳利如劍,看向白衣武者道:“怎麼?你怕了?怕了儘管離去,某就等在此處,倒要看看唐國公府有什麼了不起的高手!”

“呵呵呵……”旁邊忽然傳來一陣冷笑,卻是廳中另一角落裡的一個青年所發,此人的面相同樣生得周正俊朗,只是脖子上纏著一條麻布,似乎是受傷後的包紮。

這位青年客人來的最晚,來了就要了一罈子酒在那狂飲,即使是剛才斗笠客飛碗傷人都沒有吸引到他的目光,此際卻是不知何故突然發笑。

只不過任誰都能聽出這青年笑聲中的嘲諷之意,斗笠客便把雙眉一豎,喝道:“你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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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年笑容不減,說道:“我笑有些人不自量力,居然還想挑戰唐國公府,我不妨告訴你,人家唐國公府出來一個十歲的小孩子就能打得你滿地找牙,你信不信?”

什麼?

這話一出,就連那位儒生和白衣武者也都愣住了,那儒生不禁疑惑道:“這已經是我今晚聽過的第二個笑話了,第一個笑話是唐國公府的公子在這裡預付了十年酒菜錢,這位兄臺所言卻比第一個笑話更加可笑,一個十歲的孩子怎麼會有你說的那般厲害?”

說到此處,忽然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臉色忽然一肅,沉聲問道:“莫非……你說的是那個剛剛冒出來的萬宣道?”

那脖子受傷的青年嗤笑一聲,不屑道:“萬宣道算的了什麼?萬宣道能被陰世師譽為輕功天下第一麼?”

儒生聞言再次色變,拱手為禮道:“這位兄臺如何稱呼?在下李密,乃是陰太傅的親傳弟子,兄臺竟然提及家師名諱,莫非你認識家師?”

那受傷的青年同樣抱拳為禮,答道:“在下李靖,幸會幸會。”

這兩人在這裡寒暄,另一邊那個斗笠客卻已不耐,看向李靖問道:“這位李兄,你說唐國公府有一個十歲的孩子被陰太傅譽為輕功天下第一,這是真的麼?”

李靖面露不悅之色道:“你以為李某會是信口開河之人麼?此事乃是李某今日下午親眼所見,唐國公的四公子李智雲跟陰鳳姬比鬥輕功,比兩場勝兩場,逼得你師父親口認輸,這才把女兒嫁給李智雲的!”

說到此處,李靖忽然也露出了一副疑惑的神情,問道:“怎麼?令師與令師妹去唐國公府比武,你這個當徒弟和師兄的都不隨同麼?”

李靖之所以出現在這裡,是因為下午當眾輸給了李智雲,而且若不是楊林及時出手,他一條命都扔在唐國公府了,事後楊素對他的表現很不滿意,竟然把他從越國公府轟了出來。

就你這點本事也敢說文可興邦、武能定國?騙誰呢?

被楊素“開除”的他一時間茫然不知所向,就信步來到了這家聚豐樓,來了就開始喝悶酒,想把自己灌醉,然而就算喝醉了也解不開滿腔憂愁。

李密聞言就不禁面現尷尬之色,沒錯,他的確是陰世師的徒弟,但是他這個當徒弟的卻是基本沒有時間跟在師父身邊聆聽教誨,因為他要“上班”。

李密的職務是千牛備身。

所謂千牛,是指千牛刀。千牛刀是這個時代裡最為鋒利的刀具,其名出自《莊子養生主》,斬千牛而不卷刃,可見刀鋒之利。

千牛刀同時也是大隋皇宮衛隊標配的制式武器,前文提過,這種刀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佩戴的,但有隨身攜帶之人,必是皇宮裡的人物。

再說千牛備身這個職司,千牛備身,說白了就是後世常說的御前侍衛總管,又稱御前帶刀侍衛。若是擱在北宋,那就是展昭這樣的級別。

李密是千牛備身,就是東宮千牛衛的頭目,主要職責是保護太子楊勇的安全,所以平時的作息時間要以太子為主。

今天他之所以來到聚豐樓喝酒,卻是被他的拜弟王伯當約出來的,王伯當就是那個身穿白袍的武者,江湖上人稱白衣神箭,有天下第一神射手之美譽。

至於陰世師帶著女兒去唐國公府退婚,他是根本不知道,話說這種事情,當師父的還用向徒弟請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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