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尼阿克,你當年救回來的是他?”

很顯然,我猜到了石像人指的是諾伯蒂。諾伯蒂果然是接觸過未被汙染的“純淨物質”,才擁有特殊的精神控制能力嗎?

石像人緩慢地上下搖晃著腦袋,嘲諷臉上紋絲不變,聲音裡卻顯露出了複雜的意味。

“熟悉的感覺……”不只是小家夥,我還感覺到了熟人的氣息……”

它將腦袋轉向一個方向,虛空聆聽著,“甚至這個地方,也讓我覺得很熟悉……”

石像人繼續說著,最後晃了晃腦袋,仿若回到過去。

對於它這種矯情,我完全不理解。

從說明書裡看來,這就是一臺體積大到離譜的電腦,石像人在“偉大民族”的末日前後才被造出來的,怎麼可能會熟悉黑潮島這個沉沒消失無數年的地方。

“先專注戰鬥,機會不多了!”

我率先發出了戰鬥訊號,以一道混色光柱破開空氣,開始了對黑基拉斯的追殺。

傷痕累累的蟾背怪物正倉皇逃竄著,巨大的腳掌從地面拖過,就是一大片土壤夷平翻倒,煙塵喧鬧,後背已經明顯被灼傷損壞,我判斷它的目的就是與孿生兄弟匯合。

它的腳步慌忙,卻沒發現對面的情況。

以它的視線看去,應該輕易能發現孿生怪獸的情況也不妙。

紅基拉斯此時也在盡力移動著從臨時營地中逶迤離開,但各色火藥武器在它身周爆炸,腳下激發,所有輕重火力毫無保留地傾瀉,宛如下起了一場火雨。

但所有攻擊中,最明顯的是瘋狂進攻的扎克。

他躍上半空,如履平地地垂直奔跑在怪獸表面,每一次揮拳出掌,都能在怪獸身體留下刻骨的傷口,汙濁的血液瞬間湧出——扎克燃燒著自己的生命,在毀滅眼前的敵人。

在盡力干擾下,石像人緩慢的速度終於追上黑基拉斯,身上發出地震般的嗡鳴聲,音效比以往都要震撼。

我放下手中再次灼燙過熱的射線槍,暗道幸好這次沒有炸膛。

緩慢蓄力的石像人再一次雙腳踏地,巨掌像鐵索般控制住了奔逃的怪獸。黑基拉斯察覺到了不妙,猛然轉頭想要從額頭斷角放射猩紅射線,但巨大石拳搶先一步地,又一次落在黑基拉斯的身上。

時間彷彿在那一刻停止,不管是攻擊的石像人,還是捱打的黑基拉斯,都靜立在原地不動,畫面的每一幀都在說著:這是超級系的戰鬥,你們真實系少管。

在停頓幾息之後,哀嚎和嗡響再次顯現,黑基拉斯垮塌般被擊倒在地,滾動掙扎著,如鱷魚突出的吻部鮮血噴湧,再也沒法控制。

但黑基拉斯還在蠕動,用尚且能動的半邊身體,往海邊掙扎著不肯放棄。

另一邊,紅基拉斯在扎克的攻擊下也轟然倒地,渾身上下猙獰的傷口已經耗盡了它的生命力,再也無法移動。

原本殘忍怪異的豎瞳逐漸灰敗,散去了狡黠殘忍的意味。而它的面朝的方向看似對著黑基拉斯,卻同時面朝黑潮大海,似乎……不顧一切地想要逃離?

…………

孿生怪獸的倒下,似乎宣告籠罩黑潮島迷霧的終結,天上滾滾翻騰的雷雲化為一場暴烈的大雨澆灌而下,隨後就被狂風撕扯成纖微細雲流散。

看著這一幕,一種疏離和陌生感在我心裡突然升起,就好像一場曠日持久的戰役突然告終,一切都在安逸中帶著惴惴不安的氣息。

就在這個時分,黑潮島的夜晚來臨了。

暮色中石像人保持著呆滯姿勢站在原地。

“你怎麼了埃尼阿克?”

我和艾達王乘坐著無人飛行器,跨越了艱難險阻才來到它邊上。這時,它轟然落在地上,引發的巨大震感彷彿有座山巒瞬間倒塌。

石像人說話節奏明顯更加緩慢,“我感覺不太舒服……有東西在干擾我……”

我不理解地說道:“干擾……那是什麼干擾?難道有人來了?”

“創造者用超古代鍊金技術製造我的身體,以確保幾乎無限的自行修復能力,但意識核心用的還是幽能科技……”

這時,石像人已經進入了0.25倍速狀態。

“現在我的意識,被什麼東西干擾了……我剛想引導創造者後代的啟發,這種同源的強干擾就出現了……不應該有的……那是上位節點對下位的抑制干擾……”

抑制干擾……

這個狀況似乎凱伊也正遭遇著?

一開始石像人還說是凱伊自身問題,結果自己動用“幽能”也是一樣,所以這會是巧合嗎?可又為什麼會這麼巧地,只要來到這裡就出現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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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尼阿克,凱伊也在受影響,會不會有什麼聯絡?”

石像人的眼睛沉重地眨動著,石灰岩瞳孔都能站得下我,“我的意識核心……是從幽能網路中擷取的……創造者後裔的血脈中,遺傳潛藏著幽能因子……但是兩者是同一層級,不會相互影響……幽能網路已經被摧毀……”

石像人的嗡嗡聲已經逐漸微弱,營地裡所有人都在排查傷員,特別令人關心的是燃燒著生命擊敗怪獸,卻下落不明的扎克,隱約正有一陣騷亂蔓延。

面臨快速入夜的島上,溫度猛然降低,我們矗立在從凍結的沼澤和寒冷的大海里席捲而來的瘋狂夜風中,下意識地背靠著背,緊挨巨大石像觀察四周。

入夜,荒涼的廢墟角落裡散發磷光的昆蟲慢慢爬出,在陰暗處飛舞著如死亡的青焰。黴菌、植被,以及難以形容之物的氣味與夜間從遙遠的沼澤和海洋吹來的風夾雜在一起。

不快的氣氛下,我眼角餘光瞥見風流雲散的天際似乎有星體升起來了,但當我的眼睛掃過昏暗的沼澤上空,卻只捕捉到徘徊遊蕩的雲霧狀陰影,一切又像泡沫般破碎。

經歷了多次重復之後,荒島另一端模糊而遙遠的雲霧,似乎變成了令人恐懼的現實。

【老爹,情況不對,快接電話!】

一陣莫名其妙的氣流送來了聲音,我聽到似乎在逐漸減弱的沙沙聲、竊笑聲,還有由喋喋不休的竊竊私語所組成的奇怪的聲音組合。

“馬庫斯,你聽見聲音了嗎……”

艾達王沉默著突然開口,妝容徹底花掉的面龐並未損害半分,然而能更加輕易地分辨出情感。

在她的黑眸裡,我看見了迷惑、警惕、戒備和混亂。但從她瞳孔的倒影裡,我認為自己也沒有兩樣。

營地裡此時傳來陣陣怪聲,彷彿集體化身為了蠻荒島嶼上的邪教徒,正在滿月下手舞足蹈慶祝著他們神經癲狂、誕罔不經的盛大節日。

我確實能聽見這種壓抑的、混亂的、暴躁的、嗚咽鳴叫聲,就像是一種沒有聲源的存在於身體裡的波頻。

“南街——議會院下——中央公園下——埃斯皮頓……”,艾達王反覆唸叨著的車站名,這似乎讓她感到安心,依靠著堅韌的精神抵抗下去。

而我正進行著隱秘的交談。

這次的交談物件,是神秘失蹤已久的老約克遜。

【干擾你們的能量並不屬於我們這個宇宙。這種能量能夠依附於物質,依據某些自然規律活動、生長、成形,但那些規律也並不屬於我們所在的自然。】

老約克遜蒼老嘶啞的嗓音響起,語氣裡帶著神秘的蠱惑。

【抬起頭吧馬庫斯,這是只有你能直視的奇景。】

我緩緩抬起頭。

夜空中,是一顆燃燒在宇宙原點的微渺星球,它迸發出焦灼無情的烈焰能量,同時也散發出終極深淵裡那足以凍結一切的嚴酷寒冷。

這顆形體快速旋轉著,似乎從天空中的空隙出現,攜帶奇異色彩的光芒與色帶開始在我面前搖曳、交錯、編織——那色彩不屬於我們宇宙裡的任何光譜,正瘋狂想要鑽入屬於我們的宇宙。

“馬庫斯,你在看什麼?天上有東西嗎?”

艾達王開始搖晃我,避免我進入異常狀況。

很明顯,她看不見天上瘋狂閃爍的異常星象。

那顆恆星已經撕裂了一片天穹,我已經分辨出那並不是一顆星體,而是某個“終極”存在的一個觀測面。這是低緯度觀測的必然結果。

那個地方展現著的,是位於空間中不同位置上的無數個太陽、無數個世界、無數個宇宙都聚集的一點。它們似乎結合到了一起,隨著那無休止的狂怒所爆發的衝擊徹底湮滅,綻放出萬千光輝……

它的存在,那集合了區域性、個性與無限的可怖概念讓我恐懼得呆若木雞,這是一個由無限存在與自我組成的事物,所有一切皆在它之中,而它也存在於所有一切之中——那並非只是存在於一個時空連續體裡一個東西,它聯合著為無窮無盡的存在賦予了生機的終極本源——最終,這是一個沒有限制,既超越了奇想也超越了數學邏輯的絕對浩瀚。

石像人的身體艱難扭動著,費盡力氣用巨石手臂撐起了一片石頭層頂,阻擋住了我的視線,石灰岩瞳孔裡閃爍著電壓不穩的燈光。

“緊急章節啟用。”

“關鍵詞【陰謀】……已解密……”

“系統受到干擾……缺失……”

“群星的詛咒又開始蔓延的時候……是我們不小心釋放出來……”

“聽到這段話的人……切斷因果的……徹底……”

“驅逐的最後方式……”

“選擇……”

老約克遜的冷笑同時響起。

【遺失者的造物嗎?】

【這些膽敢尋求窺探帷幕另側的人,這些膽敢視其如指引者的人,終於瞭解單單一瞥即會付出何等可怖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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