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燻蒸的熱氣在晚間並且散盡,反而更加濃烈地籠罩在海濱小鎮之上。

兩側的落葉喬木白天沐浴夠了陽光,晚上就愜意地隨風搖曳,說不盡的輕鬆自在。

晚霞逐漸暗淡下去,明麗的星斗隨即閃耀在天空之中,我抬起頭看著天空,發現陽光仍未徹底褪卻,玄妙地在天際劃出一道分割明暗的界限,留下泛著深藍的夜空,宛如巨鯨橫亙在天空。

月亮是夜空明亮的眼睛,而雲朵就是飄散在天空的輕紗,總是頑皮地試圖遮蓋住這處光源,卻暈染出了更加動人的月暈。

我信步走在礦石鎮,就像是一個真正的警長那樣,仔仔細細看過建築邊每一個角落。

迎著海風走過了多特的醫院之後,我就來到了卡特神父的教堂。

在這個無良神父離開之後,建築風格本來就古樸莊重的聖靈教堂,再一次陷入了威嚴的沉睡。那些毫無光亮的彩繪玻璃窗,也總算能保持著寂靜的姿態,再也不用被拙劣的鬼故事和丟人的瀆神行為所攪擾。

當卡特神父在的時候,來到這裡的我,就像面對著一本印刷得不甚清楚的宗教典籍,怎麼看都不對味。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丟人”!

問:如何讓教堂正確傳播聖靈的福音?

答:很簡單,讓正在佈道的卡特神父趕緊閉上嘴。

問:如何讓教堂長期保持肅穆和莊嚴?

答:很簡單,把卡特神父從教堂裡丟出去就行了。

我敲了敲教堂的大門,等待良久,確認沒有人在裡面呼呼大睡,這才心滿意足地踱步離開。

在礦石鎮上生活的時間久了,我還發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現象——那就是不管我在街上怎麼遊蕩,腳步總是會不自覺地停在達特老闆的酒館門口,然後雙手不受控制地推門進去,癱坐在酒館吧臺前,就像一隻國家一級保護廢物。

難道達特老闆是風水大師,暗中佈置了一個九天十地廢人招引大陣,以酒館為陣眼,正緩慢地把這座小鎮上的人緩慢煉化為廢物?

想到這裡我悚然而驚,忍不住把這個想法說給邊上的克裡夫聽。

克裡夫倒是沒心沒肺,端著達特老闆提供的咖喱粉一陣狼吞虎嚥,隨後含混不清地說道:“我覺得老闆是個好人,不會做出這種事。”

“我也覺得你多慮了。”

偷聽了半天的達特老闆擦著桌子,一臉嚴肅地說道,“這座鎮上都是廢人和我可沒有關係——而某種意義上講你的到來也不出我的預料。”

……似乎感覺到了微妙的惡意?

“老闆,我可是閃耀都市星立大學如假包換的高材生,擁有985、211的學位證,我還是光照會技術顧問,榮譽蜥蜴人護照持有者,兼任尼比魯行星特使。你這麼陰陽怪氣我可沒意思了啊!”

我理直氣壯地說起了自己的隱藏身份,但是達特老闆神色絲毫沒有變化,“那你還不是到了鄉下種土豆?”

“唔……老闆你這刀也太狠了。今天琳怎麼不在?”我問道。

達特老闆說道:“今天我給琳放了個假,她好像去找卡蓮了。”

“卡蓮?”

該不會又在探討什麼旅行計劃吧?我要怎麼委婉地告訴她們,這個星球的航線是不到松鴉那裡的?

話說自從松鴉之後,殖民者系統的訪客系統再也沒有來過新的客人了,是不是系統出現了什麼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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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我仔細思考了一下,松鴉來到牧場的地方是溫泉礦洞,說明這個鬧鬼的礦洞就是訪客到來的路徑。如今裡面全是蟲子,肯定就變成了此路不通狀態。

算了下時間,似乎又剛好是松鴉回去之後那段出的異變,不知道這次清理完蟲巢,能不能恢復訪客系統的功能,給我的生活來點驚喜。

那這次我要兩個大姐姐,不穿衣服的那種!

我和哥茨清剿雖然高效,但肯定存在著諸多遺漏,剩下的事情還是應該讓專業的上……

我轉頭對克裡夫說道,“對了克裡夫,我替你出完惡氣了。喝醉酒還打人的老頭被我關起來,不好好悔改我是不會讓他出來的。”

克裡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其實也不算大事啦,這一點傷而已……”

“不客氣!蟲害已經被我們搞定了的事情,你知道了嗎?”

克裡夫吃完盤子裡的最後一口飯,才神秘兮兮地說道:“知道了馬庫斯,其實我下午已經進去過了……”

我一挑眉毛:“嗯?達特老闆都告訴你了?”

年輕人重重地點了點頭,“嗯……我是真沒想到,那裡面竟然……”

他還沒說完,就被我一把捂住嘴巴,揪到了酒館門口囑咐道,“別到處講。那裡面的情況我還摸還不太清楚,一切新聞以本警長的口徑為準明白嗎?”

克裡夫可能被我嚴肅的表情嚇到了,連忙閉上了嘴巴,表示自己完全瞭解。

看到他乖乖配合的行為,我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蟲災後續還沒平穩,我估計還會有小範圍的昆蟲變異。所以我打算繼續僱傭你一段時間,每天負責馬德斯山的巡邏和礦洞的檢查,及時撲滅捲土重來的蟲害。”

克裡夫眼睛放光地說道:“太好了,我又找到工作了!”

“一份臨時工作而已,激動個什麼勁?幹完了總該要走的嘛。”

克裡夫委屈地說道:“能賺錢養活自己就行。出來這麼久,我只有在礦石鎮上才能每天吃飽飯,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走了。”

我詫異道:“你想留下來?”

克裡夫認真地說道:“沒錯!城市裡的生活不適合我,我覺得還是應該從小鎮上開始比較好。”

我冷笑道:“不要小看了這座礦石鎮啊!事先說好,在忙完蟲害的事情,我的牧場也沒錢僱傭你!”

克裡夫靦腆地笑道:“馬庫斯,這段時間幫我的已經夠多了,我一定會憑自己的努力,在鎮上找到工作的!”

這小夥子別的都挺好,就是腦子有點愣,做什麼事情都是一根筋不知後果。其實在我看來,這樣的人還是留在礦石鎮比較好,放在其他地方,可能已經被騙進黑煤窯子裡了。

好了,至少對付蟲巢的後遺症已經沒什麼問題,那麼下一個問題,就是查明礦洞裡不明死者的身份了!

我跟克裡夫又回到了屋子裡,發現達特老闆已經把餐盤都打掃完畢,正在屋子裡無所事事,於是我就告別了老闆,再次出發去下一個地點。

…………

托馬斯小火車的家裡。

超級肥胖人托馬斯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完全無視了外面剛剛升起的月亮。

我皺著眉頭問哈里斯:“這傢伙不是說自己因為工作才晝夜顛倒嗎?按道理現在應該起床幹活了才對呀?”

哈里斯洗了蘋果,抓起一個邊吃邊說:“天吶,你居然相信他的鬼話?從我認識托馬斯的時候起,他都是長時間保持睡眠的人。就算是聯邦政府的政令急件,如果電鈴沒有響過三次,也別想叫醒他!”

那不就是白天也睡,晚上也睡,抽空醒過來吃個飯上個廁所?

“……這人沒用了,扔了吧。”

哈里斯肅然道:“不行,他畢竟是我們鎮上的一鎮之長……”

我驚訝地問道:“想不到你這麼認可托馬斯?這就是男人的友誼嗎?”

哈里斯擺了擺手說道:“不,鎮長這個位置換條狗來都能幹。我是說這個鎮子就指望著他丟人,可不能就這麼放走了…”

……你倒是體現出一點尊重啊!

明明借住在別人家裡,為什麼還能理直氣壯地埋汰屋主,然後光明正大吃著別人冰箱裡的食物啊!

兩個人沉默著吃完了蘋果,忽然同時開口道。

“啊……我說……”*2

糟糕,最尷尬的除了撞衫就是撞話了,這時候很容易出現“腳踏車難題”,來個你左我右撞個正著。

“嘖……你先說……”*2

哈里斯這個傢伙到底想幹什麼,有什麼欲言又止的東西沒辦法說出口嗎?

能讓這傢伙遮遮掩掩的……

莫非是感情問題?

“我先說。”我搶在前面直接開口,“你是不是想說成家立業的事?”

哈里斯愣了一下,長臉上微表情十分豐富,最後終於趨於穩定,“你怎麼知道?年紀大了也該成個家了,你說呢?”

哼哼,破解難題的辦法就是微笑著面對,所以我預判了你的想法!

但他這樣的坦誠我就驚了。

我以為他卸下了身上的重擔之後,會去找當年錯過的安佐。好傢伙,結果到現在還在感情的十字路口徘徊?

對於這種感情問題,我一向是勸合不勸分的,“你也別有心理負擔啊,哈里斯。”

我攤著手跟他說道:“雖然你長相一般,失業在家,收入低微,格局狹隘,嘴笨不會說話,原生家庭殘缺,交友又不慎,資質也平庸……但是你有一顆真心啊!和岳父年紀足以兄弟相稱算什麼?和心上人走在一起像變態又算什麼?你一定要堅持本心,追求自己的幸福啊!”

我一抬頭,發現哈里斯的臉色已經黑得跟鍋底一樣了,雙手攥拳似乎即將突破為政治正確版的超級賽亞人,趕緊補充道。

“誒誒誒,別生氣啊,我這說法也比胡克老爹要客氣多了吧?”

我眼珠子一轉,“那不然我把警長的職位還給你行了吧……別的東西我想給也給不了啊……我作為警長最經常聽到的一句話是什麼,你知道嗎?”

哈里斯咬牙切齒地問道:“……是什麼?”

“阿祖,收手吧,外面全是成龍。”

哈里斯深呼吸了一會兒,終於壓制住了自己的怒氣,“誰在說我自己了?我是說你該成家立業了!”

“哈?”

這次換我發愣了,難道他居然預判了我的預判?

“你的年紀不小了,和我來到礦石鎮的年紀也相仿,我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而已。還有,我就比安佐大十歲,而迪克比我大了二十歲,別胡說八道了好嗎!”

我無所謂地說道:“流氓不看歲數,有志不在年高。像殷梨亭那樣,把情敵變成岳父的事情都很正常,你把心放到褲衩裡吧!”

眼看哈里斯又要發怒,我趕緊行了個法國軍禮表示瑞斯拜,“好好好,先說我的事情。我還年輕,怎麼也得把牧場的產業整理好再考慮這些事吧?”

哈里斯嘆口氣道:“你和我不一樣。我就怕你再拖下去,會被人大卸八塊……”

“嗯?我在鎮上廣結善緣,與人為善,樂善好施,怎麼可能慘遭毒手?快進到雷歐第五十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是想意思意思,還是說沒有別的意思?你還真好意思……老是這樣可就沒意思了啊!”

哈里斯成功地被我繞暈了過去。

“對了哈里斯,我和哥茨在礦洞裡找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他說你可能見過。”

聊了半天的閒話之後,我掏出了不明身份死者握在手裡的金屬棒狀物,遞給了哈里斯,“你知道這是做什麼用的嗎?”

哈里斯繃著臉地接過了我手裡的東西,仔仔細細地看完沉默了一會兒,就將他放在茶桌上。隨後竟然從口袋裡掏出了另一個東西擺在桌上……

兩個東西竟然一模一樣!

我震驚地說道:“你……你這手魔術變得不錯!能不能教教我啊!”

哈里斯繃著的臉差點就破了功,儘量嚴肅地說道:“這是終點訊號召喚器!它能夠發出特定的頻段訊號,吸引到對應終端的關注,定位到這個位置上。比如我雖然離開了艦隊,但實際上還是艦隊的一員,因此只要按動這個東西,就會有人來接我。”

“終端訊號……”我皺眉道,“那你能看出這個東西是做什麼用的嗎?還有這個叫唐納德·莫登的人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哈里斯的表情變得十分古怪,“嗯……如果你是想知道唐納德·莫登的想法的話,我其實可以給你引薦下……”

這對話怎麼聽著像刺殺宣言?

我跳出三步開外:“你想幹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還想襲擊警長不成?!”

哈里斯作坐在位置上神色不變,表情卻更加怪異,“嗯……我不僅能幫你引薦,我還能把他接下來一個月的行程安排透露給你。”

哈里斯如數家珍地說道,“下個禮拜他計劃去捕捉敲擊獸,再下週他說要去狩獵利維坦鯨,下下下週又聲稱要和灰熊來一場徒手格鬥,幸好前兩天被人打斷了腿,才放棄這些行程,改成在網上收集火星人存在的證據……”

“……你口中這個人,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我無語道。

“注意語言,請你停止誹謗行為!”

“誹謗的話明明是你嘴裡說出來的!”

“那……那就請你停止洩露軍事機密!”

“……你認真的嗎?”

哈里斯苦笑道:“我口中這個腦子有問題的人不僅活得好好的,還是深空艦隊的創始人,也是艦隊現任的指揮官——唐納德·莫登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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