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半山腰往下看,在狂風席捲的風雨山嶺中,除了遍地倒伏的折斷樹木外,最顯眼的就是從山麓中裡四散流淌的水體。

就在三分鐘前,我們即將踏足的一片區域,土地忽然就開始了鬆動跡象,我輕輕一腳踩上去,立刻就塌陷了明顯的一大塊。幸好羅德先生一把拉住了我,將我從崩塌的土地上救離。

而下一刻,這塊塌陷的土地像是遇熱融化的黃油,瞬間失去了凝固的形狀,化為一道潰散流淌的泥石流,向著山下滾滾而去,碾壓過無數的灌木樹叢,轟然消失在視野裡。

這樣恐怖的山難場景再一次爆發在眼前,讓我連忙撤步離開,轉頭問羅德先生:“這裡的山體滑坡越來越嚴重了,我們要怎麼上山?”

身邊的中間男人熟思了一會,用手中的撬棍在地上一戳,當撬棍拔起時,就明顯能看到洞內蓄起了一潭的積水,並且在轉眼間就從洞內流淌而出,汩汩不絕。

“這幾天以來的大雨,將整座山都浸泡在水中,山體內的泥土也吸滿了雨水。在這種飽和量下,我們走的每一處山坡都有滑解崩塌的風險……”

山下是伺機而動的深潛者,山上又是危機四伏的山難危害,難不成我今日合該命喪於此?我是不是該在山裡大笑三聲?

“但問題不在這裡。”羅德先生又嘆了一口氣,“山上的瀉湖已經變成了巨大的堰塞湖,這才是我們最大的危害。我們要到達山頂,就必須安全地走過這些地方。”

我搖了搖頭:“這樣的破路,在車上寫著藤原豆腐都不管用啊。羅德先生,你為什麼這麼確定要去山頂找線索,而不是在山裡就會機會呢?”

羅德先生輕輕搖晃了一下路邊的樹木,但還未用力,這棵樹就像被南無大聖舍利尊王佛打中的對手,輕飄飄地向路邊一歪,隨後撒落無數的殘葉斷枝轟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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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用力,怎麼就倒……馬庫斯,你剛才問我什麼?”羅德先生問道。

我們站在原地寸步難行,只能繼續交談琢磨方法:“我是問為什麼一定要上山。”

“哦……這個問題啊。”

羅德先生心不在焉地說:“我的直覺。既然‘深海浩劫’執著於淹沒這座高山破壞囚籠,那麼離它最遠的地方最有可能存在線索。這樣的解釋可以嗎?”

我不以為然地說道:“這樣可能說服不了我啊……羅德先生。好像從我出場開始,你就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我的身上,這讓我有點壓力啊……”

羅德先生啞然失笑:“怎麼了?我救你這麼多次,你還覺得不放心我嗎?”

我稍微向後退了一步,小聲說道:“救我當然沒意見,但是很奇怪呀。明明羅德先生之前一直在搜尋莉莉婭夫人的蹤跡、阻止珀布莉被轉化。但是我感覺現在的你,並沒有什麼難過或者灰心的感情?這好像不太合理吧?”

我從上山開始就覺得不對勁了。

或者說,我對於面前的男人一直都有種淡淡的懷疑,怎麼都揮之不去。

明明之前還是一副顧家好男人、絕世好父親的形象,表現卻有點流於表面,老婆不見了也不著急,女兒變成了怪物也不心疼,反而一門心思拉著我上山。

這樣的表現還不可疑嗎?

“馬庫斯,你的懷疑是沒有道理的……你要知道,整座島上目前我們的立場是絕對一致,甚至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程度,我是不會害你的。”

羅德先生的表情格外誠懇,攤開雙手試圖展現毫無保留的坦誠。但是我卻冷笑道:“利益再一致,我們都是獨立的兩個個體,高度相似也不可能完全一致。我現在還有很多的問題沒有得到解答,因此我們之間的隔閡就無法徹底揭開。就算你說大局為重暫且不提,但是我有知情權的,你說對嗎?”

羅德先生終於露出了沉默的表情,忽然問道:“你發現了什麼問題嗎?”

“也不算是問題,我只是回憶起了一個平行世界的故事,我相信在你們這個世界也曾經發生過——那就是吞噬了哥茨妻女生命的山難。”

羅德先生皺眉道:“這能說明什麼?”

我搖頭道:“我只是覺得泥石流的發生和我想象的原因不太一樣。我們那個世界一直以來對抗的並不是‘深海浩劫’,但是也曾經發生過恐怖的山難。我總覺得馬德斯山的恐怖與神秘一點都不亞於深海,而你為什麼會把山形容成岌岌可危的火柴盒呢?”

一座能藏住“最終災禍”的山,居然會被大雨泡發,垮塌進海里?

羅德先生的表情有了一絲的變化,“你對馬德斯山的瞭解,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繼續搖頭道:“我也猜測了許多的可能,想發現你身上的異常因素,但是你的行動完全符合邏輯,甚至過於符合我的猜想,就像……就像是一個完美扮演著角色的介入者。”

羅德先生忽然開口否定道:“以你對我不到一天的認識,竟然會對我的行為邏輯這麼熟悉……你的洞察力實在是敏銳……”

這個男人實在是有點可怕,即便在被逼入了角落,面對著我咄咄逼人、蠻不講理的追問下,依然保持著理智,隨時尋找我語言中的破綻,同時敏銳地判斷出我並沒有翻臉的意思。

從踏上馬德斯山後,我就聽到了一些斷斷續續的聲音,似乎有人向我傳遞著訊息,卻被嚴重干擾。從隻言片語中,我聽到有人在反覆地說道:“小心……羅德……”

對於這些,我並沒有點破的意思,繼續說道:“羅德先生,現在我也不想和你計較些許的欺騙,但是如果再這麼下去,我們馬上就要給這座山陪葬了。你還不願意告訴我上山的意圖嗎?”

羅德先生的表情毫無變化,輕挑眉毛,指著依然高聳的馬德斯山說道:“這座山是封印‘深海浩劫’的刻印,如今不可名狀的力量已經籠罩了這片土地,只有最高處能突破它的控制,和外界取得聯系。我預備的後招雖然被阻擋了,但如果到達了山頂上,就能夠取得聯系。”

他雙目有神地看著我:“這樣的回答怎麼樣?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

“暫時沒有。”

我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草葉,將視線放在了重雲密佈、雷雨環繞的山頂處,邁出了腳步。

這一步,沒有塌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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