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知道跑來這裡練習射擊都會有人知道。

當哥茨從大樹後面走出來的時候,我反而被嚇得亡魂大冒,差點又舉弓射擊。

幸好我本身並不會射箭,在沒有選擇攻擊命令的時候,我就是實打實的新手。

當然了我更不知道,我給哥茨的驚嚇也不下於此。

哥茨的小木屋裡。

“馬庫斯,你的箭法不錯啊。”

哥茨說著誇讚的話,給我盛上了滿滿的一碗南瓜粥。

這個小鎮的人真的是十分淳樸,只要我飯點到了別人家裡,總是能蹭上一頓飯。

“隨便練練而已啦。”我不好意思的說。

“不不不,那可不是一般的射擊了,如果在狩獵中,應該能夠一擊殺敵野獸了吧。”

哥茨嘖嘖稱奇地取過了短弓,翻來覆去地看著。

“這柄短弓只是最原始的弓,這個箭也是最簡單的無羽箭。這兩個東西居然還能百發百中,你的箭法一定非常的高超了!”

我喝了一口熱中,謙虛道:“也沒有百發百中啦,大概一百箭只有八九十箭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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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密林就是想要測試一下自己的射擊命中率,特別是在受到干擾的情況下。

事實證明最影響我的是阻擋。

在前方有阻擋的東西在,我就沒辦法直接命中,不存在穿牆而過射中目標這種玄學。

其次是複雜的外部環境。

如果弓弦被沾溼,草木叢生的目標所在,都會嚴重影響箭射出的精度。

最不影響的反而是黑暗。

在密林裡一片陰暗,按道理在我只能影影綽綽看到一個大概目標的情境下啊,射中目標只能說是空談。

可是只要我能勉強看到目標,又成功觸發攻擊命令判定,就必然會射中目標。

“那也很了不得了啊。”哥茨感嘆道。

我看了一下屋子裡過於簡單樸素的環境,透出了一種單身漢特有的氣息。

“哥茨你一個人住嗎?為什麼不到鎮上來?”

哥茨搖了搖頭,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在我吃完飯之後就將我安全送回牧場了。

…………

達特老闆的小酒館。

雖然我吃完了晚飯,但還是習慣性地到達特老闆的酒館裡報個道。

當然在我心裡更好奇的還是哥茨,為什麼會住在林中,不搬到鎮上來。所以就來找看看消息靈通的老闆打聽一下。

“你說哥茨?”

達特老闆嚴肅的臉上沒有一絲感情流露,板著臉對我說。

“我跟你說過了,不要去打聽別人的秘密。”

但是想了想,他還是對我開口了。

“我告訴你一個大概,你就不要再去刺激哥茨了。畢竟你來問我,就比貿貿然地去問正主要強。”

達特老闆在我邊上的吧臺椅坐下,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酒。

“好的老闆,我就隨口問一下,不方便說我也不會強問的。”我連忙表示這只是單純的八卦,不是什麼惡意的揣測。

“哥茨原來有一個家庭的,全家就住在你那牧場後面的林場裡。”

“可是那裡那麼多樹,怎麼會適合人們居住?”

“當年那裡是一個打理的非常整潔的林場,由松木和櫸木林環繞,中間是一片巨大的空地,哥茨的家就在那裡。”

“那是他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他也在二十幾歲的年紀就繼承了伐木場,成了鎮上唯一的木匠。”

“可是二十年前,一件突如其來的事情發生了……”

“那段時間哥茨到鎮上修建教堂,經常忙到了很晚才回家。有一天他帶著禮物回家,準備要送給他的妻子和一歲多女兒。”

“可是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條從山上滾滾而來的渾濁泥石流,遮蔽了他的視線。”

“那泥石流就像巨大的猛獸下山,碾壓推翻一切擋在它面前的東西,而恰巧這條路上,就有著哥茨的林場和房屋……”

我一臉震驚地看著達特老闆,不可置信地問道:“把他為什麼還待在山上做著木工?這也太殘忍了吧!”

達特老闆卻沒有直接回答,指著一個剛剛進門的人說道。

“那你這個事情要問他了,哈里斯警長。”

哈里斯?

我轉頭一看,一個大蓋帽警長從外面走了進來,一臉正直而有些呆板的表情,笑著向達特老闆打招呼。

“老闆,老規矩一杯白開水!”

達特老闆嫌棄道:“天天來我這兒喝白開水,我都快倒閉了。”

哈里斯警長一臉嚴肅地說:“我在巡邏期間不能喝酒!這是規矩!”

然後看到達特老闆黑的像鍋底的臉色,趕緊補充了一句。

“但是晚上下班了我一定來喝酒!”

達特老闆這才面色稍緩,遞過來一杯水。

“怎麼了?剛才好像有人說到我?”哈里斯警長咕嚕咕嚕一飲而盡後,問我們。

“我們在聊哥茨的事,你繼續說吧。”

哈里斯警長面色也是一僵,隨後緩緩地開口。

“那好吧,那件悲劇也該讓你這個新任牧場主知道了。”

………

那是我擔任鎮上警長的第一年,鎮上就發生了一件悲劇。

哥茨的妻女都喪生在山難中。

但是在某天深夜,哥茨突然到了我的家裡敲響了門。

我從來沒有見到一個人,可以將感情表現得這麼怪異。

他眼裡是褪不去的血絲,臉上掛著悲慼的神色,彷彿顏色都在他身上消失了,留下的只有一身的灰白。

可是在他看我的眼睛裡,卻冒著一團岩漿般湧動的情感。

我試圖分辨其中的脈絡,可能有對妻女的悼念、失去親人的悲痛、自身無能為力的自責、對命運安排的抗訴………

但是當他開口時,我知道了有一些不同的東西。

他說。

“哈里斯,以後山上的巡邏由我來負責。”

他的話語裡不是詢問和請求,是一種不容反駁的語氣。

他在陳述一個事實。

“可是哥茨你現在的情況,不適合繼續從事有關的工作了。”

我感覺他的語言能力好像收到了什麼影響,嘴裡含混不清地嘟囔著,唸叨著。

我不知道他的心裡對那座馬德斯山是否有陰影,但是以他現在的狀態去山上巡邏,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主意。

“我會在三天之內恢復健康,以後這座山就由我巡邏。”

“山難會毫無預警的發生,是因為像我這樣瞭解馬德斯山的人,從未認識到自己能做些什麼。”

“我不希望以後再有人發生這樣的不幸了!”

我看著他愈加堅定的神色,終於知道了他感情裡蘊含的是什麼。

是與馬德斯山永恆抗爭下去的覺悟。

…………

“這麼說,哥茨是為了鎮子上的人才繼續住在山裡的?”我問道。

“不,我覺得他是在贖罪。”達特老闆分析道,“所以他才將自己放在最危險、最抗拒的地方,承擔著自己的使命。”

哈里斯警長唏噓不已,彷彿仍舊沉浸在那天夜裡的回憶中,為那個遭受不幸的男人感到痛苦。

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後面還有一段微不足道的回憶沒有說出來。

那段回憶可能連說出來的價值都沒有。

因為哥茨那天走之前,嘴裡一直念念叨叨著一些前後不搭的話,哈里斯警長分辨了好久才聽清楚那兩句話。

“我沒找到她們的屍體……我看見她們了……”

“馬德斯山有問題!我……我必須留在山上!”

哥茨臨走前驟然回頭,岩漿般湧動著的瞳孔中倒映的,是哈里斯警長當年那張年輕、驚恐、扭曲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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