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軍紅在覃大鳳家敷上藥,已經是深夜了。覃大鳳說,陶軍紅年紀大,不便來回折騰,就讓陶曉偉伺候父親在客房休息,等二十四小時後換好藥再回家靜養。

在止痛藥的作用下,陶軍紅矯正斷骨,又敷上中藥,疼痛消失了很多。痛感一降,心事就來。他輾轉難眠,到下半夜,止痛藥過了,傷口又熱辣辣地疼痛厲害。實在太累了,在一陣陣疼痛襲來中,他迷迷糊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他艱難地挪動著坐起身,扭頭看向窗外。一聲雞啼,聲音嘹亮,接著引起了一片雞鳴,聲音喧雜熱鬧,那是群雞早起後在快樂地覓食。不知道家裡那兩間新房做得怎麼樣了?他心裡越想越不踏實。疼痛襲來,他皺著眉頭。回頭看一旁沉睡的兒子,一頭亂髮露在被子外,呼吸勻速。“讓他多睡一會吧,他受的苦也不比自己少。”陶軍紅想著,靜靜地閉上眼睛。

“爸,我給你送早餐來了。”二妞提著一個竹籃進來,“今早起來,聽他們說,你在覃大鳳家,媽就讓我拿早餐過來了。曉偉呢,沒起來呀?睡得像豬。曉偉?”

“二妞,不要吵醒曉偉。昨天跑一天,半夜才歇息,讓他再睡一會。”

“二妞,你過來啦?工地的人開始做工了?”覃大鳳在廂房弄藥材,聽見二妞的聲音,走過來問,手上還拿著一把草藥。

“覃大媽,辛苦您了!我爸在這裡給您添麻煩了。”

“傻孩子,我這裡是給病人治病呢,還怕麻煩嗎?就希望你爸恢復完好,不要落下什麼後遺症。”

“有覃大媽的神通散,什麼都不用愁。爸,你說是嗎?”

有人陪在一旁說話,疼痛就少了很多。陶軍紅點點頭,然後急切地問女兒:

“二妞,家裡的新房開始蓋瓦了嗎?有什麼工作被耽誤嗎?”

“爸,你就放心養傷吧,家裡什麼活都沒有停下。媽說,今天就蓋好瓦頂。我們女人都開始打夯地面和牆根了。”

陶曉偉聽到有人說話,也醒了。陶軍紅催他快點回家看看,叫大家把泥瓦蓋密一點,好防水,留二妞在這裡就行。

陶曉偉匆匆趕回家。大家吃過早餐,開始給新房蓋泥瓦,正在幹得起勁。地上的人把一疊疊瓦拋上屋頂,上面的人穩穩接住,往一旁傳遞。一夥人排在屋頂,小心翼翼地碼放泥瓦。張興在屋下一邊使勁往屋頂拋送新瓦,一邊不停地提醒:“腳要踏穩,小心一點,安全第一。”

陶曉偉沿著梯子爬上屋頂,告訴大夥把瓦蓋緊密些,材料備得很充足。

蓋瓦是建房收尾工作,大家心裡快樂,做起活來非常輕快。小半天功夫,屋頂就鋪上了新瓦。最後一片瓦收尾,按慣例由主人家親手來做,要把祝福的心願封進屋頂,一家人一年四季都可以天天在屋子底下接受美好的祝福。

屋頂最後下來的是王宗良,他退到梯子上,把挑出的簇新完好的泥瓦放置一旁,備好最後一塊蘊含陶家全家人幸福心願的新瓦。

“陶軍紅來不了,陶曉偉呢?過來封瓦!這片新瓦就由你來封進屋頂啦。”

王宗良說著,溜下梯子。陶曉偉攀爬上去,每一步都很沉穩,他知道,一家人的幸福都系在他身上。他穩穩攀上梯頂,兩腳並排站牢,雙手握住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新瓦片,使出所有的力,把瓦封進屋頂,連同一家人美好的心望。

“鳴炮!”門口的人看到他封好最後一塊瓦,下令點燃鞭炮。

“噼裡啪啦!噼裡啪啦!”炮聲歡笑著,跳躍著,最後融進人們的歡笑聲中。

晚上十點鐘,覃大鳳說,已經夠二十四小時了,要馬上撤掉舊藥,換上新藥,不然骨頭就在合口處長節,影響活動。敷好新藥,陶軍紅不顧深夜,嚷著要回家。陶曉偉只好讓張旺駕駛拖拉機,把他送到家門。兩人一人一邊攙扶著他下了車,他非要看一看新蓋的房子。手電光下,兩旁剛建的房子重新整理整齊,在夜空下靜默,散發著磚瓦和橫樑的幽香。陶軍紅忘記傷口的疼痛,滿意地點點頭,心踏實了。這麼多年來,心裡堵著的那塊石頭落了地,終於可以睡一個安穩覺了。

李玉蓮上學去了,李構整天不沾家,李廣興兩夫婦一天到晚在田地忙活,回到家又忙著伺候豬雞,兩人累得不想拾掇傢什,家裡變得凌亂。

一天,老兩口在地裡下甘蔗葉,回家的時候,天黑了,天邊掛著一彎新月,月光暗淡。回到家,李廣興忙著備料餵豬雞,他老婆挑起水桶到村口擔水。因為家離古井近,就隔幾戶人家的路,家裡籌不出水管的錢,就沒有和大家一起接通自來水。那幾年是玉蓮挑水,玉蓮上初中就少挑了,現在到外面上中專,連禮拜天也沒法幫家裡挑水了。

李廣興老婆就著昏暗的月光,輕車熟路,一步一步小心踏下古井臺階,傾桶取水,再慢慢拾階而上,幾分鐘就到家。一擔水不夠用,再挑一擔。這次她想走快點,取滿兩桶水,起身,抬腿就邁上石階。誰知腳底一滑,一個趔趄,身子哪裡穩得住,啪啦一聲跌入井中。農村女人沒有玩過水,不識水性。她落井之後,慌亂一團,手腳亂舞,連嗆幾口水。開始嘴裡還含糊帶水喊出幾聲,後來嗆得呼吸困難,出不了聲,只剩下雙手在水裡胡亂拍打。

張廣德收工回來,經過村口井邊,聽到井裡有動靜,好奇地湊近上來。暗淡的月光下,井裡浮著水桶,一個模糊的人影臥在水面。

“不好,有人落井啦!有人落井啦!快來人呀!快來人呀!”他大聲叫喊起來,丟下扁擔泥箕,下石階撈人。

王福富在家吃晚飯,聽到叫聲,撂下飯碗奔出來,跑向古井。

張廣德拉著李廣興老婆衣袖,井邊滑溜溜的,空間窄,一人使不上勁,撈不上來,急得大聲叫喚:“快來人啦!有人掉井裡了!”。

“誰落井啦?”王福富疾步下石階,探手撈過李廣興老婆的衣領,兩人齊力把她拉上井沿。

深秋,晚風勁吹,王福富不禁打了個寒戰,他忙問道:“看看還有沒有呼吸?”月光暗淡,看不清她的臉。王福富急忙把手探近鼻孔,好像沒有氣息。他救過人,有經驗,立馬蹲下身,“快,把她橫抱過來,腳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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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福富把李廣興老婆倒背身上,站立,使勁抖,再往前疾走。李廣興老婆喉嚨嘓嘓一陣響,譁啦譁啦淌出水來。王福富感覺她吐水了,立住,抓穩她的腳,輕輕抖。一會兒,“咳,咳……”李廣興老婆嘴裡含糊咳出水聲。

“來,幫忙把她放下來。”張廣德緊走幾步,上前一起把李廣興老婆橫放下來。

李廣興不見老婆挑水回來,倒聽見井臺那兒有人呼救,人聲吵雜,也急急趕來。趨近一看,竟是自己老婆落井。他氣得罵起來:“你傻呀?沒有挑過水嗎?怎麼就掉進井裡了?”

他老婆還乾咳厲害,哪裡有力氣說話。

“廣興叔,別說了,廣興嬸衣服溼透了,身上冷,快點扶她回家。”

這時,井臺圍上來不少人。幾個女兒上前幫助李廣興攙扶他老婆,一步一步走回家。

月牙靜靜地懸掛空中,星星一閃一閃眨著眼,月光比剛才明亮了。很多人家吃過晚飯,村裡沒有電影電視看,在家裡孤悶,都不想散去,樂意擁在這淡淡的月色下閒談。

有人說:“這口井歷來善,以前從來沒有人落過井呀?廣興嬸怎麼會掉下去的呢?”

“是不是我們大家不喝井水了,冷落它啦?”

張旺手持手電,往井口探照。兩隻木桶歪浮水面,晃動著。有人撈上來,拿回李廣興家。

“這口井作怪了?竟然想淹人?”張旺自言自語,拿手電在井裡來回照,像探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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