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旦丁沉思了五六分鍾之後,輕輕地吐了口氣,平靜地說:

“獨木橋上的山羊,最後還是要走上一趟。只是,這不是鬧著玩,絕對不是小孩子捉迷藏的遊戲。”

“唰”地,擦燃煤油打火機,慢慢地踏上骯髒發黑的階梯。

“吱嘎。”

忽然一聲小響動。

一截不知道什麼動物的骨頭,被踩斷,發出骨折之聲。

“邋遢不是一個好習慣。”康斯旦丁彷彿用一個長輩的語氣喃喃。

繼續走上去。

第二層。

第三層。

……

第七層。

越來越靠近。

小丑瘋狂的氣息,越發濃厚,窒息感令人喘不過來氣,如同深淵怪物的威嚴與詭異。

“咚。”

“咚。”

“咚……”

康斯旦丁有條不紊地走著,鎮定自若地左手抽出手槍,和右手握著鋒利的匕首。

漸漸地,昏黃的光線越來越多。

“上來吧,先生。”一道溫和文雅的聲音從第八樓裡傳出來。

這聲音,很陌生。

這聲音,很突兀。

這聲音,又給人是一種禮貌紳士說的感覺。

奇怪!

這個聲音,怎麼如同變了一個人,不是小丑瘋狂的尖叫聲。

聽起來,是知識淵博,一個文明的上層人士。

難道還有第二個人?

不可能。

不會有傻瓜和這種瘋子在一起,何況這麼儒雅隨和的人。

康斯旦丁眼睛一凝,疑竇頓起,手中的槍沒有放下來。

“放心,先生,我沒有槍,這是真的,上帝知道我從不會說謊,我也特別討厭說謊的人,特別是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的人。”

那道聲音,似乎看破康斯旦丁的顧慮,再次誠懇地說道,使人覺得他是一個知識分子。

康斯旦丁下意識地停住腳步。

這一切太詭秘莫測了。

怎麼會有兩個人。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康斯旦丁極目望去,只看見樓梯和隱隱約約的煤油燈光,看不出聲音的源頭是什麼模樣。

“男人?”

“女人?”

“是的……上去就知道了。夥計。”

康斯旦丁對自己說道,決定上去,本能地警惕走一步,再走一步地踏上第八層。

康斯旦丁最討厭裝神弄鬼的人,雖然他本人就擅長於裝神弄鬼。

然而,康斯旦丁才到第八層樓處。

登時愣住了。

康斯旦丁看到:

一個穿著油光可鑑的黑色皮鞋,一身天空藍的西裝,裡面是一件白色花紋襯衫,襯衫上還打著一個白色領結,頭髮梳地整整齊齊,戴著一定很好看的黑色高禮帽。

佝僂的腰,竟然挺直了。

整體看起來,非常溫柔儒雅,就像一個醫生博士。

如果不是兔唇,一定認不出他就是剛剛那個瘋狂的爆炸專家,小丑。

只是,又有一種感覺,這身衣服不合身,人太高了,西裝太短了,以至於看見腳踝上面一撮撮卷卷的腳毛和手腕處的疤痕。

康斯旦丁莫名地糊塗:“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了?”

小丑恐怖的模樣沒有了。小丑駭人的氣質也沒有了,煥然一新一個有文化,有禮貌的紳士一樣。

非常有文化氣息的知識分子。

難以置信。

這種氣質是裝不出來的。

但是,他確確鑿鑿就是小丑。

康斯旦丁的槍如同呼吸一樣不需要動腦子地對著小丑,心裡又暗暗猜測:

他在偽裝?

還是在演戲?

不,不可能,這種氣質,這種精神,是不可能的。

那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他怎麼了?

“你好,先生,你的槍可以放下嗎?我對你沒有惡意,一點兒都沒有,這個我可以發誓。”小丑鎮靜自若,紳士風度般地說。

康斯旦丁看見小丑文質彬彬,神采奕奕的說道,按捺住心裡的困惑,有意地說:

“抱歉,原諒我粗魯了。”

康斯旦丁放回手槍在腰間,手卻沒有離開槍的範圍。

這是試探!

只要一絲異動,康斯旦丁有把握讓小丑往天上飛去,不介意送小丑不要錢的一程。

康斯旦丁要看小丑要搞什麼名堂。

夜還長,就讓拉爾夫斯等著。反正,外面的風夠大了,夠拉爾夫斯喝上一壺。

如果可以,讓拉爾夫斯風成臘肉,也是一件非常漂亮的事,而且拉爾夫斯符合這個口感要求。

對於滅此朝食的事,已經過期了,現在也回不去,沒有馬車。

“沒關係,人之常情而已。”小丑善解人意地答道。

這麼通情達理?

這麼清醒?

康斯旦丁吃了一驚,迅速恢復回來。

“先生,請坐。很高興,非常歡迎你到我家做客,我叫格列佛·卡·威廉。”小丑右手放在胸前,鞠了一躬,做出歡迎的態度,完全不介意康斯旦丁的粗魯無禮,又繼續說:

“今天沒有收拾好,讓你見笑了,先生。”

康斯旦丁徹底地困惑了?,這是怎麼了。

康斯旦丁沒有立刻回覆小丑以自己的名字,而是裝作初來乍到的樣子,打量著四周:

這一層廠房,很寬敞,很乾淨。

一個巨大的暗藍色粗布,把廠房分為兩部分,前面這一部分可能是客廳,至於後面的,輒是難以猜測,不知有什麼。

一張乾淨的剝落破皮的沙發,沙發前一張用石頭墊著的樺樹木長桌,長桌上乳白色的圓形咖啡杯。

“先生,請坐!”小丑繼續熱情地說。

“你是小丑?”康斯旦丁提著一顆心在嗓門處,試探地問,看小丑怎麼回答。

結果很意外。

小丑疑惑了一下,再皺著眉頭,像是真的嫌棄小丑一樣地回答:

“小丑?小丑嗎?我對這個東西不感興趣。先生,你知道,小丑是一個卑賤的職業。”

看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

可這又是怎麼回事。

他……!

不!

等一等!

是的。

等一等!

也許是這個可能性。

有可能。

噢不,假如是這個可能,那真是可憐的人兒。

但事實證明,他就是。

百分之九十以上。

康斯旦丁剎那之間,把小丑前面的與後面的詭異的行為舉止聯絡起來,彷彿知道了,又假裝看不見,不知道一樣,用平和,平等地心態說:“我也不喜歡小丑,那裝扮看著就不舒服,有些嚇唬小朋友,不是嗎?”

“是的,先生。要不要來一杯咖啡?”小丑盛情問道。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不過,我恐怕不能吃,我醫生說,我前列腺有些問題,不能喝這個,但我還是謝謝你。”康斯旦丁不敢走過去,一直站著,胡亂地說著莫須有的。

“要不,來一杯其他飲料。”小丑依舊熱心地問。

“好吧,來一杯草莓汁,有嗎?”康斯旦丁只好這樣應付,等下不喝就可以了,難為情地說道。

康斯旦丁故意說草莓汁,因為草莓在這個季節不是一件便宜的水果,以小丑這個身份,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沒有的。

又是很意外。

小丑的回答是肯定的。

“有,先生,你等我一下。”小丑說著,鑽過暗藍色部布,到後面去。

康斯旦丁深邃的眼眸,迅速暗藏住一抹驚訝,邊向遮布走去,邊暗道:

很好。

也讓我看看,後面有什麼。

康斯旦丁急速走近暗藍色布前,準備撩開一開。

“先生,你要幹什麼?”

一聲乍起,輕輕地問。

“啊!”康斯旦丁嚇了哆嗦。

康斯旦丁被一個病人給嚇了,這確實是不常見的事。

小丑站在他身後。

“這麼快嗎?我還以為你特別久,頓時覺得無聊,又看到這布,很漂亮,特別是這個顏色,情不自禁地想觸控一下。上帝說,美的東西,人人都喜愛,我也不例外。你呢?”康斯旦丁迅速恢復正常,急中生智,企圖轉開話題。

小丑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來了,如果打上一槍,那將是斃命。

康斯旦丁後背不知不覺地冒出冷汗,剛剛放鬆了警戒,就因為小丑不是一個正常人的緣故。

這是一個大忌。

“看來,美是共同的。”小丑遞過去給康斯旦丁一杯“草莓汁”,語氣優雅地說。

“謝謝。”

康斯旦丁順勢地接過來,看著鮮紅鮮紅,稠密稠密的草莓汁,有一種彆扭:這不是草莓汁,不是的。那幾條紅卷毛髮,說明它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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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客氣。”小丑走到沙發前,坐了下去。

“你可以坐一下,站著很累的,先生。”小丑說完,拿起像咖啡一樣的混黃色咖啡。

“不用了,我還是習慣站著。”康斯旦丁背過小丑,用眼的餘光一直注意著他,右手拿著草莓的杯子,故意做喝的動作,左手不離開手槍的範圍,只要有異樣,立刻先發制人。

“嗯,你隨意,把這裡當成家一樣隨意就好了,先生。”小丑說完,“吸吸”地喝了些“咖啡”,再說:“先生,其實我過去也是一位醫生,我覺得前列腺和喝咖啡沒有什麼大的關係,最大的關係就是尿液多。”

“哦?是嗎?我也不知道,我的私人的醫生說的,他怎麼說,我就怎麼做,我一向都不是很理解醫生他的事,這不是我本職工作,但我相信我的私人醫生,因為他是我親生兄弟。”康斯旦丁不得不把謊言畫成圓圓,無破綻。

“那他一定是一個蠢驢。”小丑這麼文雅的人,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看來文人相輕這條不成文規定,不止在文人墨客之間,也在其他行業。

“哦?怎麼說?”康斯旦丁有些意外地看著這個奇怪的人,饒有興趣地問。

“你願意聽我講講我那些事嗎?先生,只要你不嫌棄,我會非常感激你的。”小丑問。

故事嗎?

正好,黑夜最適合講故事。

康斯旦丁很高興的樣子,用一種我很樂意的語氣說:“是嗎?這真是太好了,我最喜歡聽故事,我小時候,我總叫我祖父給我講講他的故事,他對我總是很不耐煩,這讓我對我祖父又愛又恨,恨不得給他一拳。對於你,當然,我很樂意,求之不得。”

康斯旦丁好像在說一個真事一樣,很誠懇,又洗耳恭聽般地再次強調:“我樂意。”

小丑放下咖啡,神情恍惚一下,彷彿回去過去,醞釀情緒似的。

似乎,那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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