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不知什麼時候,歌莉婭從昏厥中醒來了,她戰戰慄慄走到浴缸下。

康斯旦丁還是昏厥狀態。

歌莉婭不斷地叫著昏迷的康斯旦丁,像一位賢惠的妻子一樣,那麼溫柔。

浴缸的水也只有一手掌那麼高,滿滿的浴缸裡的水,謎一樣的消失不見,並不是浴缸漏水,也並非康斯旦丁是一塊乾巴巴的海綿。

所有的17號冰塊,都化為水,沒有一點丁兒殘跡。

浴室的溫度沒有因為冰的融化而降低,反而高過被子裡的溫度。

康斯旦丁泡著殘餘的水,像一條擱淺的受傷的鯨魚

殘餘的水,是傷口流出的血,汙染了。

地板和浴缸都是水漬以及髒血的汙跡。

天花板也好不到哪裡去,這絕對夠康斯旦丁踉蹌一宿。

歌莉婭不肯放棄地叫喚,康斯旦丁依舊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直到浴室的溫度下降到平常時的溫度。

“嗯——!”

一聲微弱的鼻子呢喃。

康斯旦丁薄唇微微又沉沉地呻吟,沒有呻吟聲,而鼻子重重的呼吸,帶出了虛弱,幾乎聞不見的呻吟,臉色由於失血過多而蒼白,像窗外的用積雪推成的雪人。

呻吟之後,又等待十多分鍾,接著:

修長的,長年累月鍛鍊而生成繭子的左手指微微一動,再跟著腳丫一動,神經系統有所反應了。

然後緩緩睜開了那雙俊朗剛毅的深陷的眼睛。

這雙眼睛滿是疲倦與無盡的空虛。

這種空虛不是歷史虛無主義,也不是沒有女人這類,而是一種歷經歲月後的蒼蒼白髮的暮年人,再次返老還童的虛無,無所謂掙,也無所謂不掙。

“咔咔咔。”

右手的手指關節咔咔地扭動,發出聲響,像折斷橡木枝一樣,最後,整個右手才有知覺,和左手開始協調地活動。

康斯旦丁終於醒了。

不說話,也一動不動,像一頭放了血的豬,扔在浴缸裡。

此時,歌莉婭安靜地豎坐在浴缸邊。

她知道康斯旦丁醒了。

歌莉婭是一隻聰明的聖地哥亞貓,有可能比一些人類聰明。

康斯旦丁木訥地躺在浴缸裡,一動不動,似一具木乃伊,區別是木乃伊繃著布紗帶。

或許是浴室太冷的緣故,歌莉婭情不自禁地輕喚:

“喵——!”

康斯旦丁屈弓起腿腳,雙手撐起身軀,轉過頭,循著貓聲,無神地望著歌莉婭,無動於衷,好像靈魂出竅一般沒有精神。

過了大半天,康斯旦丁才跨出腳,走下來浴缸,對歌莉婭說:

“親愛的,你先出去。這裡,需要清掃一下,嗯,這夠頭疼的了。”

歌莉婭看到康斯旦丁恢復正常,便安心地走去它的小窩,此時已經不早了,深夜的深夜,兩點鐘前後。

康斯旦丁望著歌莉婭走出去後,才回過頭,拍拍自己的額頭,頭疼地,幽默地自言自語:

“這不是一個好習慣。確實不是好習慣。”

康斯旦丁說著,又不由自主地抬起右手仔細地觀察:

難以接受,右手的傷口癒合得這麼快,這麼漂亮,竟然會沒有疤痕,是的,一點蛛絲馬跡般都沒有。

那張血口依然如故,上下兩排尖牙,一條科莫多巨蜥般的分叉舌頭。

這張血口,割了又自己癒合,甚是恢恑憰怪,不可思議,像不死的海妖。

康斯旦丁看著這張永遠劃不破的血口,後背一陣發涼,頭皮發麻,手腳僵硬,再一次感覺到寒冷是什麼滋味。

這一切異變從二十二歲開始發生。

那時,康斯旦丁以為這個血口僅僅是殺手組織的標誌,後來旁敲側問神父,才知道不是,殺手組織沒有標誌,也沒有任何組織的標誌。

殺手組織的殺手都是孤立狀態,就像兩條平行線。

殺手組織的規則:只要組織聯絡殺手的權利,沒有殺手過問組織和其他的事情的權利。

殺手只有絕對的服從和執行的義務。

這也不是康斯旦丁的個人的標誌。

康斯旦丁不能明目張膽地問,因為他對神父和所有人都不信任,即便是李諾雅,也不行。

殺手組織裡,每個人都是一個端著獵槍的獵人,每個人也是獵物。

每一個殺手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每一個殺手的後背都不會交給同伴,就怕捅刀子。

有時看著如漆似膠的樣子,那還是沒觸碰到利益。一旦觸碰到利益,這友誼的小船,就是紙折的。

什麼是利益,對於殺手而言,那就是生命。

活著,才是存在的意義。

因此,每一個殺手都是冷酷無情無義無心,也是孤獨痛苦迷茫悲哀的。

他們沒有夥伴,沒有感情,沒有未來,沒有活著的意義。

這些問題源於殺手組織,它把他們訓練成一把沒有感情的人形手槍。

這也是殺手組織的目的,也是殺手組織的最想要看到的成果。

所有的殺手都是孤兒,這決定他們從小就沒有受到親情地滋養,往往出來的都是孤僻冷漠的殺手,眼中只有任務與任務,甚至有的殺手賴於完成任務為自己活下去的價值,不然,這類殺手會因為平淡的日子而感到極度的痛苦,不會因為貧窮而感到萬分沮喪。

康斯旦丁過去也是這悲哀中的一縷悲哀,一個孤僻冷漠的人。是李諾雅帶給他一絲光明,不至於在無盡的黑暗裡,失去自我。

如果,如果……

如果血口沒有異變,最大程度就是一個奇奇怪怪的紋身罷了,別人看了最大可能,無非嘲諷這低俗的品味而已。

康斯旦丁的人生也就是跟普通的殺手一樣退休後,老去。

康斯旦丁實現自己生命後半段的願望,找一個海島,搭一個小屋,面朝大海,最好還得有一艘船,這樣可以開著船到海上垂釣。

釣魚也是康斯旦丁為數不多的興趣。

然而,生活的意外就在康斯旦丁二十二歲那年來了。

那個血口莫名地動了,先是舌頭活了起來,再就是牙齒吱嘎吱嘎地響,緊著,康斯旦丁覺得自己快控制不住,恐懼地,本能地用匕首割開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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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一直都是這樣,康斯旦丁慢慢琢磨著了它的規律。

“噢,該死的,還是一個鬼東西。”

康斯旦丁甩了甩手,明知道是不可能甩掉的,但還是氣憤地甩。這個詭異的血口是他與生俱來的。

這個東西,讓他的生活變了,目標也變了。

當務之急,找出這個詭異背後的原因,驅散這些迷霧,恢復平淡生活。

“譁譁譁!”

康斯旦丁赤條條地在浴室打掃,水龍頭開著,清潔劑打在地板。

“唰唰唰!”

康斯旦丁用力地把汙跡刷去,再用水衝去。

時間一點一滴地逝去,外面的歌莉婭已經睡著了。

…………

“嗯,這糟心的事情,終於搞定了。”

康斯旦丁歷經千辛萬苦,心滿意足地看著煥然一新的浴室,覺得舒服透了。

看著,眼睛也舒服,整個人也輕鬆許多。

康斯旦丁是一個愛潔淨的男人。

站著看了一會兒,康斯旦丁喃喃:

“好了,夥計,該洗洗睡了。”

康斯旦丁又走去頂頭的噴水器一下。

“譁譁譁!”

水聲響起。

康斯旦丁站在噴水器之下,冷水撞擊在他厚實的身板,冒起一陣一陣的熱氣。

康斯旦丁沒有哆嗦,也沒有呻吟。

他是一個硬漢,他的身板很結實,體魄強健,從不畏懼冷水澡,反而是越洗越神清氣爽。這可能是右手之中的詭異之物帶來的詭異。

“譁譁譁!”

噴水器有條不紊地給康斯旦丁輸送冷水,康斯旦丁靜靜地站在水下,不言不語,眼角沾著水珠,很快劃下去。寸頭打著水花,留不住水的停滯,都從額頭,旁邊流下來,一股熱氣依舊再冒。

康斯旦丁的眼睛之處,不知是淚還是流水,無聲無息地流。看樣子,很像眼淚。

“對不起。”

“對不起。”

“我不能愛你。”

“我是怪物。”

“還是忘了康斯旦丁吧。忘了吧。”

“我是怪物。”

“怪物……”

“確實是……”

“我是怪物,除了肉體,還有那常人認為的病態的觀念。”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對於女人,沒有任何念想,這很不可思議。”

“這太難以置信,男人好色,是天性,但我對此,沒有一絲心動。”

“我知道,沒有人會相信,會有這種男人,但我很意外地……”

…………

康斯旦丁失落地胡亂地喃喃。

不知洗了多久,洗了多少遍,康斯旦丁的失落隨流水而去遠。

隨著水聲停止,康斯旦丁再次恢復過來。

那一個冷靜睿智,禁慾系的男人。

“嗯,應該可以了,再洗洗一下就好了。”康斯旦丁滿意地看著潔淨的手,審視般地說。

說話間,康斯旦丁不知不覺地,又不小心把隨手搓下的胸膛,再搓出一些泥垢般的汙漬,不由地責怪自己:

“糟糕透了。我這手也許不該讓它閒的。又搓出一些髒東西來。現在看來,只能再洗一遍。”

說完,水聲再起,之後,再停止。

康斯旦丁裸著,仔細地,又把地上的長毛給揀起來,放進去灰色的垃圾桶裡。

康斯旦丁都不知道洗了多少遍了。

“叮!”

放在桌子上的表,已經走到了五點。

康斯旦丁到底是弄好了,他終於可以睡一個安穩的覺了。

康斯旦丁是寸頭,只要摸摸掃掃,頭髮就乾燥了。

“窸窸窣窣。”

疲憊不堪的康斯旦丁爬上彈彈軟軟綿綿的夢思床。

不一會兒,屋裡此起彼伏著歌莉婭和康斯旦丁的咕嚕聲。

康斯旦丁不是打呼嚕的人。

但即使不是打呼嚕的人,人累極了的時候,也極大可能有鼻鼾聲。

(昨天,特別感謝一位老同學,與我風雨來去。非常時期,鎮上的快遞站都不能寄快遞,城裡又找了幾處列印店,才找到一家開門的,再找了SF快遞,那時,天還是下著雨,風是那麼冷,最後還是成功地將簽約合同列印寄過去。萬千言語道一聲友誼天長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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