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別人說，我們家裡很窮很窮，我剛出生時母親便難產而死，後來又發生了大饑荒，父親餓死了，哥哥餓死了，姐姐也遠嫁他方，到現在也沒有音訊，只有我的幸運算好的，被前來賑災的青城師兄們帶進了青城，又因為身體還算不錯，僥倖進了外門……”
林燁只是隨意應了一聲，沒想到顧釗剛一開口，話題就這般的沉重。
顧釗望著遠方的夕陽，繼續輕聲道：“都以為入了青城，便是鯉魚躍龍門，以前的我也是這麼想的，其實完全不是那麼回事的，我的出身太低，沒有見識，說著家鄉土話，跟那些名門弟子們完全說不上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心只知道修行。”
“我也只能一心修行，想著只有修為高了，大家也就看得起我了，可是事情哪有那麼容易，錢不多，只能隨便吃一吃，廢了身子。修為上有了疑惑，想找人問一下卻沒有人願意理你，我一心想著修行，可修為卻越來越弱，外門的壓力又那麼的大，一步踏錯，就會被趕出青城。”
“那時候，我也這麼看著夕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那麼弱的我，在青城中活不下去，又如何在江湖上生存？而且頂著名門弟子的名號，我放得下身麼……那時候，真的想一劍刺死自己，猶猶豫豫，優柔寡斷，放不下身段，趙兄，你說這樣的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林燁微微低頭，輕聲道：“顧兄不還是走出來了麼？”
顧釗搖頭道：“不是我走出來的，是江洵帶我走出來的，我從來沒想過，那麼漂亮的一個姑娘，會主動找我說話，帶我去城裡各處的瘋……”
主動來找你……
林燁突然想到了如今的自己，這處境怎麼這麼像，不覺開口問道：“她都帶你去幹什麼？”
“趙兄你別誤會，其實沒什麼大事，就是、就是——”顧釗想了想，最後有些苦笑道：“就是比如懸崖上有一根不錯的草藥，她就用繩子綁著我下去拿，然後去賣錢，還有去蛇洞裡偷蛋——”
我就說嘛，我就說嘛！
江洵這傢伙找人哪裡會有什麼好事，你看看，你看看，這是人幹的事情麼！？
“我是很高興的，突然有了努力的動力，只想每一天給江洵看到更好的自己，心底也有了勇氣，修為上有了疑惑，我便厚著臉皮就問，一次不行，那就兩次，兩次不行，那就三次，一次又一次，老師們實在厭煩了我，也就告訴我了。”
“我想有一天——”顧釗的眼睛越來越亮，卻又突然黯淡了下來：“後來，她竟然被門內安排去了青州，以她的年齡和天賦，不應該會這樣的，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是某位宗門前輩，厭惡他的後輩被江洵迷糊，所以就找了個理由將她趕走了。”
林燁曬曬一笑，假的，是她自己假裝跑出去回天下殿當男人去了。
“我、我以為她很快會回來，可是幾個月過去了，她好像完全在青城殿內蒸發了，好像從來沒有這個人一般，”顧釗深深的閉上了眼睛：“我不顧一切的獨自去往了青州，想去看看她……背井離鄉，空落落的世界好像就我一個人……我只是想見她，可是、可是——”
可能是喝醉了，顧釗說的話有些亂：“我、我——”
顧釗還想說什麼，可是看著旁邊的林燁，卻又不知道怎麼說了：“趙師兄，江洵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只求你照顧好她，若是不行……那就離開她！”
最後一句話，顧釗的臉色很嚴肅！
林燁微微低頭：“放心吧……”
“嗯……對不起了，趙兄，我說的話有些亂，對不起……”
“沒事……”
西方的夕陽終於完全落到了山下，天地間一片黯淡，顧釗又看了眼遠方，輕輕嘆了口氣，轉身走進了屋中，臉色好像一掃陰霾，露出了笑容。
……
黑雲從遠方吹來，寒風吹過，雨水輕輕的從九天低落下來。
這高興了一天的聚會終於結束了，林燁右手撐著傘，揹著已經完全喝醉的江洵，走在漆黑的石板路上，雨水滴滴答答的打在傘上，打在地面上。
江洵有些醉意的湊到林燁耳邊，嬉笑道：“趙師兄，今天過得怎麼樣？不過我怎麼看你一點也不醉啊？”
林燁切了一聲：“閉嘴，你說你一個女孩子家，喝成這個樣子算什麼樣子啊？”
“所以說，我是男人麼……男人這樣，不是正常的麼？”
“你——真的是男人麼？”
“嘻嘻，那當然了，還是說趙師兄，你把我當成女人了？那這樣的話你可要傷心了。”
“……”
林燁無奈的搖了搖頭，看著昏暗下雨的天色，輕聲道：“你是回天下殿還是回青城殿？”
江洵已經昏睡了過去，只是低聲輕喃道：“聽你的……”
“……真是一個醉貓。”
眼下雨下這麼大，也這麼晚了，回天下殿的路又那麼遠，看來還是回青城殿吧，反正兩邊她都是一個人住，區別並不是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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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燁揹著江洵緩緩走出深林，遠處，青城殿坐落在茫茫大雨下，燈火依稀，不少人煙。
用江洵的鑰匙開啟了屋內，林燁走回了江洵在青城殿裡面的家。
“呼，終於回來了。”
林燁側頭望了望江洵，她已經完全睡著了，也是他在，否則這江洵醉醺醺和那群男人在一起，非出事不可！
不過，這傢伙好像也不一定是女人。
林燁將江洵背到三樓，將這只醉貓輕輕放在了床上，然後蓋好了被子。
“搞定了，不過，我是留在這，還是離開啊？”
林燁低頭想了想，也不知道答案了，將這種醉貓一個人留在這裡？還是留在這裡陪她？
“這傢伙也就在當幾個月女人了，無所謂了，反正我也是她名義上的未婚夫，去樓下睡吧。”林燁緩步走到窗戶邊，想要拉死窗簾。
卻不想一道陰影突然將他蓋住了。
“嗯！？”
林燁吃驚的回頭一瞧，沒想到江洵正張開著被子，嬉笑的站在他的身後，然後將他抱住了。
“你瘋了，江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