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場瀟瀟雨,潛夜墮凡塵,淋染山河魚蝦戲,半生飄搖半生依。

瓊勾蕭索夜雨飄搖,目之所及如是漣漪雨幕,那慼慼瀝瀝的春汐搖搖灑落,墜入密林間,蒸騰起淡白的霧靄,將鎮郊荒野渲染得格外詭秘。

停駐的戰馬晃動腦袋,不時噴起幾聲馬嘶,雨簾襲來,前蹄隱隱蹬著,刮打著道上的泥濘。

苟三拉緊韁繩,雨滴拍打在臉上火辣辣的,眯眼看過雨簾,模糊的視線盡頭,一名男子負手緩行,他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銀芒,將周身九寸之空撐開,雨侵不入,不是別人正是血泣。

見苟三疑惑看過來,阿成仰笑,道:“你以為易市是尋常街巷麼,可以說,那是裝著小半個江湖的酒壇子,並不缺高手,特別是入苟家易物行而受些許人情,一些相忘江湖隱於易市租坊做買賣的江湖好漢。血泣是什麼人,工廠督主,能走到今天靠的不只是實力,沒有腦子的人就如是頭鐵的莽夫,除非萬不得已,不然他是不會惹得半個江湖追殺的。”

“這麼說今晚血泣的行蹤還是隱匿的咯?”苟三眉頭挑了挑,問道。

“不錯,他在齊千斬被殺後便來到金陵,一直隱藏在魅香樓中,今晚也是隨著金家馬車入的長風客棧,如不是忌憚大哥,怕是會直接動手了。”阿成解釋道。

“難怪。”苟三嘀咕一句,想起那夜血衣冷月舒媚兒一同出現,還禮尊師兄妹,看來魅香樓確是是東廠的情報聯絡點。

“我瞧著魅香樓營生也很不錯啊,為何東廠要盯著苟家這幾兩銀子?”苟三不解,原本想問為何忌憚大哥,卻是被深深壓下。

阿成拉了拉韁繩,虎頭盔下那眉眼都是暢笑,道:“魅香樓固然營收不菲,誰又會嫌錢多呢,咱家生意可是做到了周邊幾國的,當然,這只是其中部分原因。”

苟三恍然,原來東廠是想利用苟家在周遭幾國的莊點來做暗樁,好探查敵國情報。苟三想知曉另外的原因,扭頭看向阿成。

“哈哈哈,等會你就知曉了,莫急,大哥到了,走。”阿成說完雙腿在馬背上一夾,抽抽韁繩灌入雨簾內。

苟三抬眼看向虛空中的倒插光劍,垂落的白芒如是冬日雪飄片片飛旋,將整個鎮郊荒野都照得個通亮,馬嘶之間苟三抽拉韁繩,緊隨著阿成。

金陵北城城樓外兩裡地,瞭望臺高比城牆,如果郊外稍有敵意便可第一時間燃起敵襲烽火,可今夜它的作用並非示警,原因無它,站在瞭望臺上,鎮郊荒野視野盡收。

隨著阿成而來,一路暢通無阻,反倒享受了一把高階軍職的待遇,所過之處無不恭敬道好。登上瞭望臺苟三便是迫不及待的朝著鎮郊荒野望去,竟是沒有留意站在瞭望臺護欄前負手而立的苟立人。

那“冰壺秋月”劍就那麼聳立在鎮郊荒野上空,如是黑房點燈。密林前血泣負手看來,身後隨著百八十名錦衣衛,他噙著笑,靜靜的看向護欄前的白衣男子。

苟三隨著他的視線找到那道身影,有些尷尬的撓撓頭,走上十數步,道:“大哥。”

白衣男子正是苟立人,他淡笑著回過頭來,點點頭,道:“別告訴大姐我允許你來的哦,不然都不敢回家了。”

就是阿成都傻笑起來,擺了擺腦殼上的虎頭盔,苟三打著哈哈,道:“沒事,我兜裡深,兜得著。”

“大哥,天上那柄劍是誰的,好生氣派啊。”苟三看著那銀芒如雪墜的懸空白劍,眸子異彩連連。

“怎麼,喜歡?”苟立人問道。

苟三搓搓衣角,臉上扯起笑容,道:“

雖是有了九槍,但多一個好一個不是。”

“你還是先把佛怒九槍參悟透了再說其他的吧,猴子摘包穀,落了一地。”苟立人笑而不語,倒是阿成沒好氣的回了幾句。

“哪有,從大哥那裡拿來槍譜之後都學會兩槍了!”苟三反駁道。

見阿成想要懟回去,苟立人擺了擺手,道:“小三的資質我是知道的,不過才會兩槍確是不該。”

苟三翻了個白眼,苟立人所說的資質那是苟三未穿越過來之前的苟三,苟三從回憶裡搜尋過,確實很不錯,放在現代可以說是個文武齊全的天才。

“真喜歡嗎?”見苟三面色隱下去,苟立人問道。

“當然喜歡,那麼氣派的劍,可以當燈用,以後軒宇閣不用點油燈了,直接換它得了。”苟三苦著臉。

阿成張張嘴竟是吐不出半顆字來,苟立人反倒覺著苟三說的甚是新穎,也是笑了一聲,道:“那便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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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大哥的?”苟三詫異,先前這般問僅是想知道是誰的劍而已,想看看今晚都有哪些勢力,聽著苟立人話裡的意思,難不成是他的?

“人小鬼大。”苟立人差點在苟三腦門上敲板栗。

“馬上二十一了。”苟三有些失望。

“嗯,還算不小,既然覺著自己大了,你與歡歡的婚事就定在元宵節吧。”苟立人難得的不反駁,反倒是肯定事情。

苟三趕緊與其扯開距離,深知那是墳墓,還有被盜墓的風險。

也就在這時,血泣終是先開口打破雨夜的對視,緩踏幾步登臨半空比肩瞭望臺,道:“怎麼,堂堂賽諸葛絮叨這般久,是在準備遺言麼?”

“媽拉個巴子,找死!”阿成虎頭盔吟嘯,唰的抽出腰間寒刀,直指血泣。

“再過兩年你可斬他,現在還不是他的對手。”苟立人依舊面色如笑。

雨幕慼慼,一股渾厚的內力鋪張開來,水花濺射在身上,竟是有些淡淡的血紅之色,漫天搖雨猶如天泣,滴落無盡的血水。

阿成重重的哼了一聲,他深知自己幾斤幾兩,但那殺伐氣就是不受控制的盪出體外,如不是苟三拉著,只怕他會飛身直劈血泣。

“到這鎮郊荒野來也好,正好解了我的後顧之憂。”血泣淡笑一聲,接著道:“出手吧,我看今日有哪個敢抹我東廠龍威!”

“以前我都不知道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幸得家弟說起,要不我送它給你?”苟立人負手身後,道:“人吶,往往死於話多。”

苟立人打了個響指,且聞一聲顫吟,倒插在虛空中的白劍瞬間顫吟起來,雨幕振顫,將那垂落下來的雨勢都振駐幾分,也是在這時,鎮郊荒野的密林之中突起徹天長嘯,雨幕瞬間靜止在虛空中,隨著轟鳴響徹,那好似踏步的邁動竟是將夜空都震裂幾分。

密林中參木逐片倒塌,白劍散發的光芒下,一名白髮白袍老者猶蹬天梯,不急不慢的步步登天,他走到白劍前,伸出的手勢蕩起虛空漣漪,五指虛握之間那顫吟的白劍順勢被他握在手中。

嗡~

白劍被老者握在手中的瞬間又是響起一聲振吟,靜止在夜空中的雨幕隨之復原回來,唰的一聲灌下郊野,他眼簾上印著血跡,好似未乾,眼簾閉合,白袍獵獵。

“程瞎子?”老者的突兀出現就是血泣都有些詫異,下意識的詫呼一聲。

程瞎子那滿是褶皺的臉上唇齒未動,好似忘了如何說話,僅是揮劍傾斜指地,遁聲微仰著腦袋。

“程瞎子,你別被苟立

人利用了,你那寶貝兒子程銘可是被他無緣無故的抹殺了。”見程瞎子敵意襲來,血泣沉聲道來,顯是有些忌憚程瞎子。

程瞎子嘴唇蠕動,不道一字,左掌伸出於空中一翻,一粒如夜明珠大小的血色煞珠翻騰在手掌五寸之上,血煞之氣如似撲騰的火焰,灼燒垂落的雨滴,散發攝人心魄的煞氣。

血咒血泣再熟悉不過,血咒入體融於血液經脈內,沒有東廠解藥斷無可活,而想要將血咒從體內拔除,需西域神僧施展無上秘術,否者就是抽骨換血都無濟於事,除非......

想到此處,血泣不禁打了個寒顫,眸子一冷,轉頭看向苟立人,怒喝道:“你騙我?”

“騙從何來?”苟立人反問。

“程銘沒死,你是想將我東廠盡數引入金陵!”金陵都指揮使,執掌三萬冷甲軍,如果中血咒的程銘死了或是被苟立人救了,那金陵的三萬冷甲軍便都入了苟成英的麾下,那個連聖旨都敢抗的賽諸葛,他有什麼不敢做的,想到此處,血泣寒意又是盛了幾分,道:“就是諸葛亮沒有武將,也只有一死,更何況一個小小的巡撫。”

苟立人搖搖頭,又是打個響指,程瞎子手中白劍聞聲顫吟,白芒徹天。

程瞎子踏雨揮劍,一劍頗有山河傾倒,蒼穹虛裂之勢,銀白劍意撕裂雨幕以無可匹敵之勢誓斬血泣。

血泣大喝一聲,眸臉冷冽,雙臂猛然張開,十四式玄鐵匣從身後飛出,他虛空一握,大喝一聲“地”,一柄身琢青龍銀白利刃的長刀便是握在手中,順勢對著程瞎子揮下屠刀,那銀白刀氣蕩破虛空徑直殺去。

苟三緊緊的盯著二人拼殺,想起秦淮河畔渾身是血的老九,不覺之中陷入一種無法自拔的意境之中。

阿成剛欲提醒卻是被苟立人阻止,道:“他在以血泣為假想敵,入映象與之拼殺。”

“那怎麼行!大哥,小三現在不過真武境,血泣可是三清境啊,雖映象不是真實的,但那是自身神韻的拼殺,自己與自己要決出勝負,沒有兩敗俱傷是不可能的,這樣下去會傷了小三的根基!”阿成臉色大駭。

“有些事情是需要自己走出來的,別人幫不了。”苟立人搖了搖頭,繼續看向程瞎子與血泣。

阿成嘆了一聲,道:“大哥,我實在憋不住了,不知能抗到幾時,乾脆就全跟小三說了算了!”

“不可,有所謀有所不謀,況且我也不願意小三卷進來,做個紈絝少爺有何不好。”

“大哥,你說程瞎子能抗住血泣幾分功?”知曉勸說無果,阿成岔開話題。

“四成。”苟立人喚人搬來靠椅,索性一屁股坐下。

“大哥會出手麼?”阿成好奇的問道。

見苟立人不可置否的點頭應是,阿成頓時滿臉驚喜,差點跳起身來,半晌後有些感慨的道:“真是太久了,大哥平生只出手一次,見過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吧。”

“大姐說要他死,那他便得死。”苟立人慵懶的靠在靠椅上,覺著阿成會追問,率先道:“看吧,一會你下去把錦衣衛全殺了。”

阿成眸露喜色,安安靜靜的站在苟立人身側,看著半空中打得熱火朝天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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