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的夜格外寧靜。

三頂皮草搭建的帳篷在風雪裡靜謐安詳。

似乎與苟三有相似的經歷,使得月牙兒見到苟三康復許多之後就格外的粘著他,吃完燒魚,圍著火堆聊了些許後,青戨率先起身入了帳篷。

紫萍依舊是那副楚楚模樣,清香秀髮扎得很是精巧,一身淡紫色荷花裙將她那纖細的身子襯托得很是靈動,精緻的臉蛋蘊著淡淡的火紅,粉嫩玉手繞著雙膝交織在一起,尖尖的下巴觸在膝蓋上,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眸安安靜靜的盯著足前隨風舞動的紅火,不多時,那溫潤唇瓣莫名露出甜甜的笑意。

回想起前日夜裡發生的種種,苟三有些尷尬的側過臉去,眼角餘光有意無意的囊括那張精緻的俏臉,那顆沉寂多日的心,不覺之中有些鬆動。

看著那張蓄著淡淡笑意的精緻臉蛋,腦海之中的那副畫面久久甩之不去。

那是一個寒風呼嘯的夜晚,湖畔結冰,大雪紛飛,苟三雖然是陷入了昏迷,但他的識海每一刻都是清醒的,為幫助苟三壓制體內三千道火的灼燒,只得將苟三放入冰湖深底,又害怕苟三控制不好體內的恆定溫度,紫萍親自攜苟三潛入湖底運功療傷。

苟三體內有三千道火,是為極陽,紫萍只能施展太陰真法。

用肉體,無隔閡的將太陰之力渡入苟三體內。

月牙兒斜斜的靠在苟三手臂上,二人同裹一件熊皮,覺察到苟三情緒有些波動,月牙兒抬起小臉,帶著一絲疑惑,“怎麼了秦淮?”

紫萍抬起臉蛋,蓄著的笑意略有收斂,顰眉看向苟三,苟三也是正好正過臉來,四目對視,蘊著深深的味道。

苟三抿嘴一笑,紫萍頓時俏臉生紅,又是將頭低埋下去。

“再想些事情。”苟三伸手摘去月牙兒髮梢上的雪花。

“你不用擔心,紫萍姐姐也說了,過幾日你就能完全康復。”小月兒輕聲的道:“再說了,這不是還有紫萍姐姐嘛,大不了再下一次冰湖唄。”

月牙兒不說還好,她話音剛落,紫萍那纖細的身子猛然一僵,那低埋在膝蓋上的腦袋又是向下幾分。

氣氛有些尷尬,唯聽見柴火燃燒而發出的噼啪聲,紫萍耳根泛紅,撐著膝蓋站起身子,忙道了聲別後小跑入了帳篷。

另一頂帳篷裡,早已進來的青戨靜靜的站在門簾後,不明所以的流下兩束清淚來。

“人小鬼大。”看著急忙躲避離去的紫萍,苟三輕聲笑罵。

“怎麼了嘛。”月牙兒坐直身子,一副天真無邪模樣。

“沒啥,休息去吧,明天你可是還得跟兩位姐姐出雪域呢。”苟三站起身子,看著伸著兩隻小手掌烤火的月牙兒。

苟三說完後也是掀開帳篷簾子,剛躺下,月牙兒便是隨了進來,一臉哭樣。

“怎麼了?”苟三疑惑問道。

“秦淮,你陪我說說話好不好。”月牙兒低下腦袋,兩隻小手掌交織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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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三微微皺眉,挪了挪身子,示意月牙兒坐到熊皮上來說,見她久久未動,道:“別站著了,過來坐吧。”

月牙兒僵持一小會,也只是站在熊皮前,眼眶泛紅,低頭不語。

“不想跟紫萍姐姐一起休息嗎?”苟三皺眉問道。

月牙兒擺了擺腦袋,還是不肯說話。

苟三坐起身子,牽過月牙兒小手掌,將她拉到熊皮上,柔聲道:“月牙兒乖,有什麼事你就跟秦淮說,秦淮一定會照顧好你的。”

月牙兒鼻子抽了抽,半晌,哽咽的道:“月牙兒不敢住帳篷,自從爹爹戰死,孃親將我送進登仙塔之後,月牙兒就再也不敢住帳篷了。”

“為什麼?”苟三問道。

“只要月牙兒住得舒服了就會不自覺的想起爹爹

和孃親,月牙兒不敢想,月牙兒害怕...”

下頜抵在月牙兒頭頂上,苟三將她擁在懷中,手掌輕輕的拍打著她的後背,緊緊的閉上雙眼。

“月牙兒,以後你叫我哥哥好不好?”良久,苟三睜開那顯得很是溼潤的雙眼。

雪域的夜又顯得有些寂寞。

苟三將他極為喜歡的這個妹妹放到熊皮上,在取來一塊為她蓋好,安安靜靜的看了幾眼,見她呼吸勻稱不再夢囈後走出帳篷。

寒風呼嘯,大雪紛飛如期而至。

苟三著一身紫貂皮絨,靜靜的站在冰湖便,雙目一動不動的看著那融雪的平靜湖面。

不知過了多久,紫貂便白雪,黑髮染銀霜,苟三就那麼站著,漆黑的眼珠一動不動,而他的神魂,已經遁入識海之中,九柄長槍豎地,銀霜長刀倒插,京龍嘯月懸空...

天元十二年,五月中旬,雖是入了夏,金陵的天氣還是不變的多雨。

清晨,夜雨終於停了下來,晨曦微現。

樹上的水珠晶瑩剔透,從樹葉邊緣滑落下來,伴著清風,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最後打在窗沿上,散出水花,濺入少女的衣裙之中。

冰冷的寒意把少女從思緒中喚醒,她睜開眼,下意識的叫了聲羽裳。

但視野無人,唯有窗外的茂枝和那醉心的雨滴聲響。

少女輕嘆了一聲,碧水眸瞳穿過葉隙,眺向清澈蔚藍的天際,心事重重。

“咚咚咚...”

沉寂的心思被身後的木門敲擊聲喚醒,她顰了顰眉。

“咚咚咚...”

一連續的聲響不肯罷休,似乎在呼喚著屋內的少女一般,久久不能散去。

她一聲嘆息,玉指捋了捋垂耳的發延,將身上的衣物緊了緊,一步一步向房門走了過去。

門,虛掩著,從門縫中,若有若無的風吹進來,涼絲絲的。

少女一步一步的走著,兩隻玉手越握越緊,她心跳得很厲害,好似有些許害怕,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

少女走到門邊,將手搭在門扉上,那一個瞬間,這扇與之朝夕相處的門卻是沉似鐵,重如山。

“終於還是來了嗎?可...”

少女有些不知所措,不覺之中哽咽了起來。

碧水眸瞳裡秋波漣漪,她輕呼口氣,轉頭看向窗外的遠方,似乎在那遙遠的東方,有著她舒心的心靈寄託。

少女握於掌心的手逐漸泛紅,指縫間一絲絲紅潮若現,她咬了咬銀牙,“吱呀”一聲,拉開了房門。

戶外明亮的光線一下子照了進來,令她顰了顰眉,溫暖和煦的陽光灑落在身上,有淡淡的暖意。

只是她的心,卻一下子跌落到了冰窟。

門外是一個寬敞的庭院,有松柏一顆,花草圍繞,間中連著幾簇清香花朵,怡然開放。

門前是條玉石長廊,蜿蜒著通向院外,門扉五尺處有幾階玉石臺階,連著整個院子和長廊。

門旁邊,男子站在臺階一側,聽聞門扉開啟之聲,他陰沉的臉上頓時揚起了暖春的笑意。

他方年二五,相貌俊美威嚴,一身華貴的玄色錦衣更顯其尊貴雍容之態,一雙黑眸銳利深邃,如若電閃,讓人不敢直視。

少女張了張嘴,心中有些話要說,可話到嘴邊又化作無聲。

“歡歡起來了。”

門扉之中的少女,便是寧歡歡。

如瀑白髮垂至腰間,髮髻左側束著一枚精緻的髮簪,右側一枚蝴蝶模樣的髮夾輕釦,現出析白的臉畔,精緻的臉蛋白皙透紅,眉若銀月瞳似清湖,不描顯雅,素畫凝神,漣漪輕啟,如沐清風。

微挺的粉鼻多一寸顯長,少一分顯短,輕抿

的紅唇光澤微閃,似春月裡的櫻桃,讓人心動又使人憐惜。

一襲素白衣裙將身軀襯托得凹凸有致,纖纖苗條,清風浮動,一股醉人迷香撲鼻而來,男子醉了醉神,久久不語。

遠方不知名處,清幽鳥鳴傳來,天空蔚藍如洗,偶有白雲幾朵輕輕沉浮。

寧歡歡不語,秋水眸瞳望著天際,漸漸的沉了神。

院內寂靜一片。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寧歡歡緩緩收回目光,未曾看向門側的男子,只是淡淡道:“你還是叫我瑾萱吧。”

寧王府寧歡歡獲封瑾萱郡主,她讓他叫他瑾萱而不連郡主二字,可想眼前男子的身份。

“呵呵,無妨,瑾萱,今日某是特地來向你道別的。”男子並未在意寧歡歡的神情變化,面容笑意不迭,言談舉止得體大方。

“我知道了。”寧歡歡雙目無神的看向庭院中的花朵,一股熟悉之意襲在心頭,她胸口一疼,不由得緊緊蹙眉。

“瑾萱沒事吧。”見寧歡歡身子忽然一顫,男子急忙伸出雙手欲扶,卻是恰到好處的僵在半空不知進退,語氣顯得焦急。

寧歡歡站穩身子,腦海之中好似有一層膜,將她以前的記憶完全封閉。

好半晌,寧歡歡才放棄腦海之中的掙扎,柳眉鬆動間,雙瞳中莫名閃動著淡若的波紋。

“沒事。”寧歡歡身子微微後退,低低的道了一聲。

男子臉上恢復笑意,單手疊在後背,風動間又是增添了幾分尊貴之意,道:“你身子還是虛弱了些,平常多注意休息,家父已送了些滋補靈藥來金陵,再調息一段時間即可康復,你也勿需太過在意,讓它隨風而散未嘗不好。”

“金陵的天氣還是潮溼了些,我已與寧王定好了時日,等你身子康復後便入京吧。”見寧歡歡僅是點點頭,男子萬般柔情的說道。

“父王決定就好,你公務纏身,我便不多打擾了。”寧歡歡仰了仰皙白的臉蛋,那白勝雪的髮絲隨風舞動。

男子雙眼微眯,靜靜的看著那張白裡透紅的精緻臉蛋,負在後背的手掌緊了緊,輕笑間緩緩鬆開,點頭道:“此番某奉旨前來金陵確實公務繁雜,很多事都要某親力親為,不過,為了陪瑾萱散心,再多的公務也只能往後推一推了。”

寧歡歡不知如何搭話,也不想在說半字,就那麼站著,看著天空中輕輕浮沉的雲淡風輕。

好在這時院內拱門處傳來急忙的腳步聲,一個穿著華麗的僕從小跑過來,手掌附在嘴邊,對著寧歡歡邊上的男子嘀咕了幾聲後急忙退下。

“哎,剛說公務這就來了,某得向瑾萱陪個不是了。”男子一臉苦笑。

“恕瑾萱不能遠送。”寧歡歡淡淡的道。

男子簡單的作別後,轉身的剎那,那蓄著笑意的臉瞬間冰冷了下來。

寧歡歡坐在丫鬟搬來的靠椅上,徐徐閉上眼眸,或是光線刺眼,合閉的眼縫擠出幾顆晶瑩的瓊露。

她眨了一下眼,就翻閱了整個春夏秋冬。

“有人說,林深時見鹿,海藍時見鯨,實際上,林深時霧起,海藍時浪湧...”寧歡歡好似自言自語,皙白的臉蛋抹上一層蒼白。

一直玉掌輕輕的搭在寧歡歡肩膀上,接過她的話,柔聲的道:“但最後,鹿踏霧而來,鯨隨浪而湧。”

羽裳郡主將臉貼在寧歡歡懷中,牽起她的手掌,輕輕的揉捏。

“會好起來的...”

“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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