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進城後,謝晨好像一直顯得好像有心事的樣子,不過他也不是以前那個,有一點情緒就都寫在臉上的懵懂少年了,反正他是一點也沒表現出來,賈生他們也一點也沒看出來,賈生將將糧食交由當地官府後便帶著謝晨他們閒逛了起來。

“目前來西南諸郡的商隊,基本上都是做糧食生意的,因為現在朝廷就看重這個,來了這裡之後,一般有兩個選擇,一種是像我這樣,直接跟當地官府合作,將東西都交給他們就行了,另一種呢就是跟當地的商賈合作,然後直接賣到當地百姓手裡。

這次拜燚教要舉行求雨儀式,大宴卞城三日,對糧食的需求達到了一個極高的程度,所以好多商人都選擇將糧食賣給他們。不得不說啊,這個什麼拜燚神教這次的手筆可真是大,不管他們能不能求來雨,就他們這大宴全城三日,就不是一般人能辦得到的,而且方谷郡有九個城同時舉行,這些地方的官府都快高興得睡不著覺了!”

這卞城現在果真的熱鬧非凡,也難怪官府都要出面禁止百姓進來了,雖然現在離求雨儀式還有兩天,但是整個城中已經是擠滿了人了,謝晨他們走在大街上,都不是自己在走,完全就是被人流帶著。

大多數都是普通百姓,但是商賈、遊俠、商人、文人,全都有,整個卞城熱鬧的跟過年一樣,人流如織。

不光是街上,所有的店鋪客棧幾乎都滿了,謝晨他們想吃頓飯都得排好久的隊,好在賈生跟官府有合作,他們這樣的大宗買賣,官府都是有所照顧的,提前給他們準備好了住的地方,商隊人本身就多,也不多謝晨他們四個。

逛下大半天,幾乎就把卞城逛完了,確實不大,下午的時候他們自然是要回住的地方了,這件客棧大概是被官府包圓的,裡面全部都是商人,應該都是和賈生一樣。

吃過晚飯,賈生提議說去看看卞城的夜市,而且拜燚神教好像正在宣揚他們的教義,問謝晨有沒有興趣去看看,謝晨說自己身體不太舒適,讓賈生他們去就可以了,自己要休息休息。

最後,賈生和林書萬去聽那什麼拜燚神教的教義去,而謝晨、曹曦和暮長雲三人,自然就留在了客棧。

謝晨坐在房間的窗戶邊,看著下面依然熙熙攘攘的人群,過了一會兒,剛剛洗好的曹曦穿著一襲長裙,輕手輕腳的來到了謝晨的房間,不過以謝晨現在的耳力,怎麼可能聽不到?所以曹曦剛進門,謝晨就扭頭看向了她,看著躡手躡腳的曹曦,兩隻手跟小貓一樣縮在面前,謝晨也是會心的笑了出來。

“真是沒勁,謝晨哥哥就不能裝作沒聽到嗎?”

看著曹曦好像氣鼓鼓的樣子,謝晨笑著說:“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暮姑娘呢?你怎麼自己過來了?”

“她在房間練功呢,我還沒有到修習內力的時候,閒得無聊就過來看看。”

“其實你們應該跟賈生兄去看看的,順便聽聽拜燚教的那什麼教義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那謝晨哥哥怎麼不去呢?”

說話間曹曦已經來到了謝晨旁邊,她自己端了把椅子過去,也在窗戶邊坐了下來。

“我不是說了嘛,我身體不舒服。”

謝晨摸了摸鼻子,轉頭看向窗下的人群說道。

“身體不舒服?我看不是吧?”

曹曦促狹的看著謝晨,語氣裡滿是反問。

“當然......當然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熱鬧看我怎麼可能不去啊,再說看熱鬧還能順便打探打探情報,傻子才不去!”

“我當然瞭解謝晨哥哥了,依照謝晨哥哥的性格,就算是病了,只要不影響走路,你肯定會去的!”

“就是嘛......欸不是!”

謝晨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扭頭就看見曹曦滿臉憋著笑,這是在給自己挖坑啊,而且自己直接就跳下去了。

曹曦也沒繼續為難謝晨,仰頭想了想,道。

“謝晨哥哥肯定是在想今天那位賈公子的話吧?嗯,我想想,應該還有一件事,就是林公子的那把扇子,對不對?”

謝晨張著嘴看著曹曦愣了半天,然後趕緊起身去端了杯茶,又坐回去扭頭看向了窗外,好像把曹曦當成了空氣。

“什麼話,什麼扇子,林兄那扇子就算在名貴,我也不可能覬覦他人之物啊!小曦啊,你要這樣說我可就要生氣了!”

曹曦捂著嘴笑了一下,然後站起了身,雙手背在身後,在謝晨身邊左右走著。

“那我就給謝晨哥哥提示一句吧,我還以為那個軍官是一個心懷暖意,願意以善意對待他人的呢?沒想到,居然也是因為看見了林兄的扇子,發現林兄是個富貴人家,然後才態度那麼好的!失望......失望啊!”

謝晨聽完這話忍不住咳嗽了兩聲,也不知道是被茶嗆著了,還是要打斷曹曦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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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就是他當時憋在心裡沒說出去的話,當時林書萬說出扇子的來歷,他便想到了當時在城門口,林書萬拿著扇子猛扇。

他本來想說,“那看來當時門口的那位守軍,也是個有見識的人啊!”

只不過想了想這話太過刻薄,而且好像還有點針對賈生兄的感覺,就沒說出口。

曹曦聽到謝晨的咳嗽果然不繼續說了,站到謝晨旁邊,歪著身子想看謝晨的臉,她探過去一點,謝晨就別過去一點,反正就是不讓曹曦看到他的臉。

“嗯——至於賈公子嘛......”

“停停停,別說了別說了,小曦啊,你這樣搞得我很沒面子的。”

“是嘛?”

謝晨撓了撓頭,小聲道,“也不是。”

“你和那位賈公子是怎麼認識的啊,聽你們之前說的,他還幫過你們大忙呢。”

說到這裡謝晨就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了,將他們之前在江上相遇、替暮長雲療傷、又遭遇拜燚教襲擊,然後懷驥前輩他們出現後,那些拜燚教的人紛紛自盡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他以前對曹曦和他娘她們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自己遇到危險的部分全部被他略了過去,所以這還真是曹曦第一次聽說。

“那這樣說來,你還真是要好好感謝賈公子呢,更何況,他現在又幫了我們這麼大的忙。”

“嗯,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

“嗯——這樣說來,我覺得謝晨哥哥心中的鬱結,還是要去找賈公子解開比較好,當時你欲言又止,我看他好像也有話想說一樣,我看這位賈公子,也是一位很有學識的人。”

謝晨撓了撓頭,微微嘆了口氣,笑著對曹曦說:“還真是什麼都瞞不了你啊。”

曹曦揚起下巴,好像很得意的對謝晨道:“哼——那當然了,練武功,我比不上你和小云,但是要說到這些,我可是比你厲害多了。”

“那我回去啦,謝晨哥哥等賈公子和林公子回來了,再跟他說吧。”

謝晨看著曹曦要出去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麼。

“別,叫上暮姑娘,我們一起去找他們吧,賈兄走之前說,他們要去聽聽拜燚教的宣講,想來應該不難找,咱們也一起去看看熱鬧。”

這拜燚教的場面擺的是真大,此時天已經黑了,滿城街道依舊燈火通明,街道中間是一對拜燚教的人在遊行,前面是五個白袍使,後面跟著百十來號灰袍,不過這白袍使的形象倒是讓謝晨大跌眼鏡。

只見前面那五個本應該是冷血的白袍使,居然當街表演起來了,每個人手中都捧著一團火焰,雙手高高舉起,一團火焰在他們手中燃燒著,一邊走,一邊口中唸唸有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後面的灰袍則是個個都隱藏在寬大的袍子下面,隱隱只能見雙手合十狀。

謝晨本來以為他們會是在某個大廣場出開展他們的宣講,沒想到是這麼個情況,這要找人可怎麼找?

不過找賈生他們是一方面,找不到人他們自己逛逛也是好的嘛,而且還能看看這拜燚教在幹嘛,一舉兩得,至於賈生兄的事情,不急。

不過有句話是怎麼說得?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本來謝晨以為肯定是找不到賈生兄他們的了的,沒想到三人逛了片刻,很快就看到了同樣在人流中的賈生和林書萬,滿大街的人,這都能遇到,不得不說,確實是緣分。

“好哇謝晨兄,嘴上說著身體不適,不與我們一同出來,沒想到是為了支開我倆,想攜美人同遊,狡猾,狡猾啊。”

謝晨乾笑兩聲,也沒解釋什麼,更何況這該怎麼解釋?

五人匯合,便也沒有繼續隨著人流去追那支灰色的隊伍了,而且也聽不清他們說得是什麼玩意兒,沒什麼意義。

不追著那隊伍,別的街道上的人就少得多了,不過不算少,卞城這幾日不設宵禁,只要你有精力,逛一夜都沒問題。主要是城中所以客棧加起來,也不可能住得下這麼多百姓啊,而且好多百姓不一定捨得掏那個錢。

走著走著,曹曦和暮長雲便稍稍落到了後面,前面謝晨、賈生和林書萬三人,一人手中拿著摺扇,一人腰間佩著長劍,一人手中拿著一卷書,在大街上好像自成一方天地。

“二位仁兄可聽說過‘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這句話?”

賈生用書卷拍了拍手,然後笑著道:“謝晨兄弟,我賈生雖然是一個商人,但也是讀過幾本書的,你這話可就有點看不起我了啊。”

謝晨知道他這話是在開玩笑,林書萬接著道:“自然是聽過,此乃蒲松齡的《聊齋志異》開宗第一篇《考城隍》,謝晨兄弟問這個是為何啊?”

“我想問問,二位是如何看這句話的呢?”

林書萬幾乎都沒怎麼想,脫口便道:“很顯然啊,咱們做善事,應該是發自本心的去做,若是刻意的要去做善事,那多數便不是為了善,而是為了邀買人心罷了,人心一得,萬民誇讚,甚至得官得財,懷著某種目的去為“善”,那麼這個行為的本質就變了,起心動念,賞善心而懲噁心,依我看,是沒什麼問題的。”

這個回答正是這句話本身,應該說,絕大多數人都是按照這個觀念看問題的,看一個人一件事,首先看發心如何。如果心好,那麼即便做的不對似乎也情有可原;反過來如果所謂心不好,那麼即便做了好事也會被認為有問題。

賈生沉吟片刻,緩緩開口道。

“我倒是不這麼認為。行久善,久必成善;無心惡,為惡更甚。

辦了好事就是辦了好事,哪怕他本來是要去殺掉某個人的,可是卻陰差陽錯的,不僅沒殺成,還救了那人一命,你說我們是該按他本心懲罰他呢,還是按這件事獎賞他呢?反之也一樣,不管他懷著怎樣好的心去辦一件事,最後辦成了壞事,惡事,但是這件事已經是木已成舟了。

直指本心確實沒錯,可是對我們凡人來說,如何能識得一個人的內心呢?我們沒辦法去知道一個人在想什麼,所以就只能去看他做了什麼,行了好事,便該獎賞,做了惡事,就該懲戒。”

三人都明白,這個問題的核心絕對,不是在於出這句話的故事本身,而是這句話中的善惡觀念,對於天下善惡,又該如何去看待?而且這還要牽扯出一個觀點,那就是為善者又該如何去避免“有心為善”這個陰謀呢?

做了善事,然後別人給你扣上一頂“有心”的帽子,做了惡事,卻要用“無心”來給自己辯解,這天下所有的事,好像都能被一種“陰謀”所籠罩,如果碰上這種情況,又該如何呢?

三人腳步沒停,緩緩沿著街道走著,但是三人的注意力已經完全不在外物之上了,而是全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考中。

過了片刻,謝晨仰頭望向夜空道:“我明白了,林兄是‘論心不論跡’,而賈兄認為應該‘論跡不論心’,對吧?”

兩人同時微微笑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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