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都可以先放一放。”老李擺了下手,似笑非笑,“你知道重點在哪兒嗎?”

我看著他不說話。

他指了指還在我手上的本子,又指指王奔:“我大致聽出些門道,那就是你不是一般人,好像是能夠預知未來,是吧?行吧,我就當你有預知的能力。但你好像忽略了一個細節,他用來寫這玩意兒的筆,是你給他的。你為什麼要給他筆?給他的那支筆有什麼特別?”

我搖搖頭。剛才只是為了糊弄激動的王奔,才順著他說我就是當初跟他接觸的那個人。我又不真是那人,怎麼可能知道當初兩人間發生過什麼。

老李又一擺手:“李小菊這個名字是我那酒鬼老爹喝多了去報戶口,隨口亂起的。我是廚師,也真在五星級酒店工作。這一切或許只是巧合中的巧合,但我覺得,問題還是出在那支筆上。”

“行了。”我打斷他,轉向王奔,沒開口先看到了王奔眼中的恐懼。

“如果他的舌頭是在‘今天’晚上被割的,那他真應該害怕。”說話的是老李,“行了,有些事稍後再說不遲,先去看看23號。不,是23號甲有什麼貓膩吧。”

三人沿著路邊走到剛才停車的位置旁,抬頭間,有些斑駁的門牌是24號甲。再看門頭中間,有一個圓形的痕跡。那裡應該原先被什麼東西遮擋,而且時間很久,所以才會留下痕跡。

鏡子,被司機摘走的,應該就是鏡子。

門頭上掛鏡子,這24號的主人貌似不怎麼厚道啊。

穿過街道,對面的店面,也就是剛才那一男一女進去的,門牌果然是譚家橋弄23號,不過多了個‘甲’。

我下意識搖頭,23號和23號甲肯定有區別,王希的殘魂倒是說的清楚,是23號,而不是23號甲。

“北方小夥,你是不知道我們這裡? 以前門牌有多亂吧?”說話的還是老李……也只能是老李? “不說遠,就說早十年,有些小弄堂小街的門牌號? 都亂得沒法沒法的。這算是好的了? 有些地方? 街道名字都改了,有些家還掛著老門牌? 就比如整條弄堂都是王家橋弄某某號? 偏有一家隔路的不肯換新門牌? 還掛著王家井弄幾號的老牌子。”

他說的現象其實在我老家縣城有些地方也有? 但這個時候好像起不到參考作用。因為曹新運是在隔壁弄堂裡失蹤的,而他消失的院子,就是李黑子家,按方位? 是和對面24號甲背對背。

我想了想,問老李:“你說你在這裡開了十幾年夜排檔……”

沒等我說完,老李就搖頭道:“這個你不要問我? 我對這一帶是真不熟。”

他嘴角露出一絲壞笑? 攤了攤手:“別忘了? 我就算不是虛構出來的,也是‘外來戶’,我是做買賣,沒事鑽弄堂幹什麼?”

王奔向我打手語。

看懂他的意思,我一陣氣結。他是要我們進去23號甲查探,但正門反鎖? 得繞到後邊翻牆進去。

想起剛才看到的那個行動怪異的女人和男子,我還是決定先進去23號甲看看。王奔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把拉住我,眼神古怪的看著我。

“有什麼就趕緊說!”我覺得我快屏不住,快要爆發了。沒頭沒腦的事太多,不說能把人憋瘋,也是要讓泥菩薩發火的。

王奔拿出剛才那個本子,急著翻到一頁給我看。

我耐著性子看完他手指劃過的一段文字,大感荒謬。

我抖了抖風衣,問王奔:“這衣服和老李一樣,也是你自行發揮虛構出來的‘佐料’?”

王奔點頭,比劃:這些年寫了太多東西,把這點給忘了。李小菊收集來的那些東西裡,就只這一件風衣管大用。

“你特麼就是個神經病。”我罵道,“你還真以為,寫出來的東西全都能變成真的?‘從鬼物手中得到的風衣,連同著異次元,隨時能夠從口袋裡掏出法寶’。這特麼要是能從衣服兜裡掏出萬能鑰匙,那就真成機器貓的口袋兒……”

話沒說完,我就是一呆。原本插在風衣兜裡的手,指尖感覺碰觸到了一樣冷冰冰的東西。

掏出來一看,居然真是一把模樣怪里怪氣的鑰匙。

老李也是一怔,但隨即說道:“既然這裡不是現實世界,那有什麼怪事不可能發生?”

我看看手中鑰匙,再看看王奔,扭身把鑰匙插向店鋪門的鎖孔。

說是鑰匙,其實是一個很窄、前端和兩邊有著許多鋸齒狀的金屬片。

也不知道是什麼金屬,很薄,但有著很好的彈性和恢復性。

金屬片輕易插進鎖眼,只試著來回擰了幾下,就聽見鎖簧跳出的聲音。

拔出金屬片,再仔細檢視,我有點明白這東西開鎖的原理了。插進去的時候鋸齒被壓彎曲,遇到空隙就會彈開,再用力,又再被擠彎向前推進,直到所有的卡簧都被彈開的鋸齒插入固定。

只要不是特別現代化的防盜鎖,用這種法子差不多都能開啟,何況是一把老舊的插鎖。

這他娘的,還真是一把萬能鑰匙。

我隨手將‘鑰匙’揣進褲兜,邊又去風衣口袋裡掏摸,邊朝已經開了鎖的店門努努嘴,詢問的看向王奔。

王奔打手語:放心進去,裡邊沒人。

這一次,我心裡想著任意門、縮小手電,最後想到能從風衣兜裡掏出把鉛筆刀,我都認同這是個神奇的魔幻世界。

然而事實是,除了之前的萬能鑰匙,口袋裡再沒多出任何東西。

老李也有毛躁的一面,他也懂手語,王奔才一做完動作,他就去推門。

老舊的店鋪,老式的對開木門隨著一聲輕微的“吱呀”洞開,裡面黑乎乎,一時間也看不清大致輪廓。

老李直接開啟了手電,我沒來得及怪他莽撞,就已經被店裡的景象驚呆了。

這是一家經營菸酒雜貨的小店,老式那種雜貨鋪。

這種小店現在也還有,不稀罕,稀罕的是——我昨晚才和閆馮偉、曹新運一起,到過這小店。

這店裡的櫃檯、貨架,所有的陳設,竟和我們昨晚去到‘三合縣’,避雨的那家店一模一樣!

店裡果然沒人,為了印證一些事,我不管不顧走進去,走到老式櫃檯旁,透過玻璃看裡頭擺的煙。我當時就是在這個櫃檯上吃泡麵的,身為菸民,免不了多看幾眼。眼下櫃檯裡的煙,和昨晚所見的排列順序完全不一樣。而且裡頭還有好幾個牌子的煙,貌似已經停產了,其中就包括飛馬。

王奔拉了我一把,指了指通往後邊的一扇門。

這時老李已經關了電門,三人打一把手電,很有點肆無忌憚的透過後門,走到了院子裡。

院子的擺設,和昨晚見到的不怎麼一樣,後邊房屋的佈局卻完全一樣。

“難道昨晚我們沒去三合,而是被迷後來到了這兒?”

我問王奔:“這23號甲現在改門牌沒?”

王奔搖手:這一排屋子早些年就拆了。

“那他娘真就邪門到家了。”我小聲罵了句,見王奔走向後院其中一間屋子,立即毫不猶豫跟了過去。

我記得真真的,這間屋就是昨晚我們住的三人間。

門同樣鎖著。

這回我連萬能鑰匙都懶得用,直接把一張銀行卡從門縫插進去,上下一劃拉,老式的插鎖就開了。

之所以明目張膽,是因為我多少有些摸清了王奔的性格,也相信了他的某些說法。

我現在所在的,是不是他所書寫描述的‘世界’暫且不說,但從王奔的各種表現看來,除了老李和他家院子裡石板下的蠍子這兩個變數,其餘所發生的一切,他都瞭如指掌。

姑且相信這是21年前他被割掉舌頭變成啞巴的那個夜晚,不管是不是‘故事’,回想那種痛苦,他都會本能恐懼。實際他從剛才開始,就沒有停止過發抖。他敢進來,並且說裡頭沒人,那多半是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他翻牆進來後,的確沒看到人。

可如果是這樣,那之前進來的一男一女呢?不會也像曹新運一樣,憑空‘消失’了吧?

門開啟的瞬間,我猛地想起一件事,搶過老李的手電,匆匆回到前面,打從進門往地上照,一看之下,眼皮就是一跳。

“還真是這兒!”

昨晚進房後,閆馮偉說過,那不起眼的小店兼營旅館中有‘寶’。

對古董古物最敏感的閆馮偉,從進到店裡,就看出鋪地的地磚當中,有九塊古代皇宮專用的金磚。

眼下,這小店前面的地板,真就有著幾塊特別的地磚。

大約超過到半米的邊長,四四方方,因為蒙了灰,看上去並不太起眼。但是仔細看,就能看出其透出的古樸和厚重。除了少數幾塊,其餘的地磚雖然表面差不多形狀大小,但一看就是現代工藝所出。

我數了數,真是九塊金磚,從店門口一直鋪到後門的位置。

我本來還想撬起一塊看看,是不是像閆馮偉說的那樣,磚側面有督造朝代的印章,以及是否有窯廠和工匠的名字。可是九塊金磚和其餘普通地磚鋪的嚴絲合縫,沒有合適的工具,根本無從下手。

“差點看漏了。”一個聲音突兀的在我身後響起。

我心尖一顫,猛回頭,卻是老李悄無聲息的跟了過來。

他低眼看著地面,表情十分難看。

我問他:“看漏什麼?你也懂古董?”

老李搖搖頭:“我不懂什麼古董,但除了能看到和分辨鬼,還能聞到一些特別的味道。當然,我又不是狗,是能聞見,但要仔細聞。”

“你聞見什麼了?”我問。

“死人骨頭的味道。”老李低聲說,“我是不懂古董,但看你看得這麼認真,跟著看,也看出這一溜地磚和別的不一樣。一點,這幾塊磚下面死氣很重,是死人骨頭。”

他蹲下身,伸手在金磚和旁邊地磚相拼接的縫隙間抹了一把,將手指湊到鼻端聞了聞,臉色更加陰沉,甚至還透著驚恐:

“乖乖,我就覺得不止是一個人的骨頭。這他媽下頭應該是人骨磨成的粉吧,填縫的灰也是人骨粉,不止一兩個、三四個,起碼得有成百上千人的骨粉!”

我默然點了點頭。

到了這個份上,我已經九成確定,就算現在是又一次被迷惑進入幻象,至少王奔和李小菊不是設局人一夥的。

邏輯太簡單了,如果是局,目的應該很單純。如果想要我的命,都能做局到這個份上,想弄死我也就是輕而易舉;如果是為拖延時間迷惑我,倒是能說得過去,可呂信堅持說,眼下所經歷的,和昨晚不同,絕不能夠是普通的幻象。

他的依據更簡單,有兩點:一、直覺;二,在有所防備後,他有一種特別的法子,能夠百分百準確判斷自己是否清醒。他沒說那是什麼法子,但十分的篤定。

我和呂信意識溝通,最終結果之一——王奔和李小菊不能夠是‘局’的一部分,這兩者,不過是各自情形特殊。

特殊,又是特殊。

王奔和李小菊,真是特殊到極致了。

我忽然莫名想到了一個人——劉瞎子。

他是風水堪輿的大行家,大師級別。

風水……

我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風水?

老李突兀地說了一句:“一將功成萬骨枯。”

我本能“啊”了一聲看向他。

他微微搖頭,說:“我就是突然想起了一個人,不,一個鬼常說的一句話。‘一將功成萬骨枯’,他說的。我肯定這地磚,起碼這一溜地磚下頭,鋪墊了成百上千,甚至更多人的骨粉。這不正應了這句話嗎?”

“你說的那個人……那個鬼是什麼鬼?”我自己也覺得拗口古怪,偏偏順口就這麼問了。

老李說:“是一個和尚,鬼和尚。兩年前,大概兩年多一點吧,他到我排檔上化緣。我免費給他做了一碗素面,但在碗底加了豬油,他連湯都喝光了,最後誇我:‘尤勝御廚’。”

我心沒來由的猛一跳。

老李說道:“過後我問過常到我排檔吃飯的幾個老鬼,他們都說沒見過什麼和尚,那晚過後,那鬼和尚也沒再來過。不過我有種特別奇怪的感覺,和尚,不是一般得和尚。他老是把‘一將功成萬骨枯’掛在嘴邊,就好像……好像是特意說給我聽的。我當時就覺得他神神叨叨的,一將功成萬骨枯說的是將軍,和尚出家前,難道做過將軍?不太像,我看他文文弱弱,倒像是個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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