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空多出的兩人,是一男一女兩個老人。

我肯定我沒見過他們,也沒有見過身邊的年輕女子。

但是,我又覺得,我跟他們很熟悉,熟的,就像是一家人。

“又發什麼愣呢?快吃飯呀!”年輕女人白了我一眼。

此時,她還是原來的樣貌,但離奇的是,她的身形容貌,已經沒了先前那種病歪歪的感覺。

同時我還留意到,房間竟變得十分寬敞;原本向一邊傾斜的折疊桌,也變成了實木的圓桌!

“我還在睡覺。”我對自己說道。

對於這點,我十分篤定。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事實是,傍晚那場特殊的生日宴,對我的觸動,遠比其他人要強烈。

我當時想逃走,是因為,我不知不覺把當時的‘女主角’,想象成了皮蛋。

我肯定,眼前所見,是因為顧海濤……不,是因為駱寅生的經歷所引申的夢境。

這一來,面前三個陌生人的身份,就不難解讀了。

年輕的女人,是駱寅生的妻子——季巧梅。

兩位老人,是她的父母,也就是駱寅生的岳父和岳母。

一家四口,圍坐一起,開始了家常的晚餐。

我沒有破壞這份和諧,但在心裡對自己說:“我不喜歡這個夢。”

駱寅生說過,季巧梅的家鄉,是川滇交界的一個城市。

眼下變幻出的房間,各種陳設也都符合我印象中,那個地域自建房飯廳裡的情形。

“爸,你就不能少喝點嘛!”季巧梅嘴裡說著,卻是盛了一碗酸辣粉湯,放在了我面前。

“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原來是真滴!”老頭瞪了她一眼,“你娃兒咋個從來都沒得幫我夾過一筷子菜噻!”

聽他話裡滿是醋意,我忍俊不禁,但是沒等嘴角揚起笑容,老頭就劇烈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你這是咋個了嘛?”老太急著替他捋順後背,“你不要對著桌子嘛,你這樣別人還咋個吃嘛……”

“咳咳咳……噗!”

話音未落,老頭竟是滿臉漲紅,偏頭朝著一邊,噴出一蓬鮮血。

“阿爸!”

一時間,所有人都慌了。

但也只在短暫的忙亂後,就又恢復了‘平靜’。

“格老子的!”老頭微微氣喘著,“咳……我今天去醫院查過咯,老子一輩子都不抽菸,結果是格老子的肺癌。”

我確認自己是在夢境之中,因為和駱寅生的交流,大致知道當初的情形如何。

見狀,我便下意識想要迴避這一場面。

我成功了。

但在場景變換前,還是聽老爺子說了一句:“一定要對我閨女好噻!不然我做鬼也饒不了你個小王八蛋!”

“我曉得!”

在我不由自主的回應了一句蹩腳的當地話後,餐桌又變成了傾斜的折疊桌。

“能不能讓我醒過來!”我內心嘶喊。

然而這時,身旁的季巧梅已經面容蠟黃憔悴,靠在椅子裡,半張著嘴,眼睛半開半合的看著我,眼神中已然沒有了生機。

“啊!!!”

“巧梅!!!”

這一刻,我不光深切體會到了生死離別的痛苦,還知道了什麼是瞬息萬年。

圓桌的桌面不斜了,四菜一湯變成了滿桌盛宴,還有一個切了三分之一的老式奶油蛋糕。

我緊摟著女人,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昏天黑地,但一直沒有抹殺感覺。

我就這麼抱著她,感受著她體膚溫度和肌肉觸感的變化……

“寅生!”

“寅生!”

聽到呼喊,我沒有立時反應過來。

“老虎!你醒醒!”

聽到這一聲叫喚,我猛然挺起了身子!

我又再回到了最初的狀態,孑然一人坐在餐桌旁,桌面依舊傾斜,桌上依然是那四個沒怎麼動過的菜。

“老虎,你醒了!”

女人輕柔的聲音傳來,可我身邊……桌旁就只有我一個。

我順著聲音望去,只見角落裡,一個看不清面孔的女人正在向我招手。

我下意識的踉蹌起身,搖搖晃晃走了過去。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但我仍然看不清她的面貌。

我只看到,她穿著一身豔紅色的套裙。

女人一直低著頭,長髮掩面。

我越是看不清她的面容,就越是想看清。

在這種潛意識的驅使下,我直走到了她面前。

“老虎,我回來咯。這些年,你過的還好嗎?”

女人驀地抬起臉問道。

我終於看到了她的面孔,頭皮卻是簡直要炸開了。

這會兒我跟她之間的距離,鼻息相聞,可我仍然看不清她的臉。

我和她中間並無障礙,但她的臉……那就像是包裹了一層肉色、不透光的隔膜,就只能分辨出眉眼口鼻的位置所在,卻看不到樣子!

我本能的想要退縮,可身不由己。

不但沒有後退,還張開雙臂,用力的朝著對方摟抱過去。

我感覺結結實實的摟住了一個人。

然而,身體傳導而來的觸感,以及一連串的‘咔嚓’怪響,令我打從骨頭縫裡透出一股難以形容的寒意。

我平日沒少跟小沈三一起廝混,那貨雖然表面上是個小屁孩兒,但說話絕對有意思的很。

他開的是喪葬鋪,賣的是香燭元寶、紙人紙馬。

正因為如此,此時我才貼切的感受到——被我抱住的根本不是真人,而是一個紙人!

那種刺激神經的‘咔嚓咔嚓’的怪聲,根本是紙皮破裂和竹篾架子繃開所發出的聲響!

“行了!”我大吼。

我知道這是一場夢,深知即便在沉睡中,也是能夠主導和改變夢境的。

這場詭異的夢,對我而言實在太可怕了。

簡直讓我分不清,夢的主角究竟是駱寅生還是我本人和皮蛋!

我拼命掙扎著想要醒來,但卻無法支配行動。

仍然是緊摟著那疑似紙人的傢伙,隨著肢體的顫抖,“咔嚓咔嚓咔嚓”的聲響越發密集緊促。

“完了!”

我腦海中陡然顯現出一行手寫的字跡。

那是楊武刀遺留在筆記夾縫中的最後一行

——形若非是人支,便是入魔;沉淪魔道,即萬劫不復。

我當初看到這段話的時候,不解其意。

現如今,也還是不能夠完全理解。

可是,面對現今自身狀態的恐懼,我本能的生出一種想法

——我這是著了魔道,難以自拔了!

我已經知道,楊武刀非是一般人。

他雖然早已過世,可如果他所記述的都是真的,那麼我一入魔道,還能有迴轉的餘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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