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駕駛座裡,透過車窗,看著馬路對過的大門。

門口的立柱上,鑲著五個字——西郊殯儀館。

看看時間,差不多又快十二點了。

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會接到同一個人的單子,自然是不正常的。

換了同行,多半是不願意到殯儀館這種‘晦氣’的所在。

我是百無禁忌,但要是不覺奇怪,那就是二傻子了。

那個女人,每次都要我拉她到殯儀館。

那好,我今天就等在殯儀館門口,看看你是不是還能那麼精準的‘定位’到我。

如果還要下單,你又想去哪兒……

“滴滴!”

我看向手機螢幕——翟小姐。

“還真來了!”

看看時間,正好十二點。

我毫不遲疑的接下單,再次注視著殯儀館的大門。

正當我專注的時候,另一側突然響起了敲玻璃的聲音。

扭頭一看,依稀就見窗外的人,正是白衣女子。

我開啟了中控鎖。

白衣女上了後座,掠了掠頭髮,道:“麻煩你,送我去梅嶺路11號。”

我左右向外看看,掛上檔,邊調頭邊問:

“這附近除了殯儀館,好像沒別的住家和單位啊?”

“呵,怎麼?你以為我是鬼啊?”

“別!大半夜的可別提鬼。我就是奇怪,翟小姐……你一個女孩子,怎麼每天晚上都要來這裡。”

“我是不想提,可我真的就是鬼!”

翟小姐俯身向前,在我耳邊吹了口氣。

感受到溫熱的同時,她靠進後座,笑得前仰後合。

“傻乎乎的,我在這裡上班的!”

“殯儀館有夜班嗎?”

“殯儀館的正式員工,是沒有夜班的。可是我阿婆是附近村子裡的,她信佛,和村裡的一幫老太太,經常到這裡,替逝者唸經超度。

前些天有個女人死了,她的家人在這裡設了靈堂,說是過了頭七才火化。請了一幫老太太,連著念七天經。我阿婆年紀很大了,我每天夜裡過來,是要送她回家的。”

我問:“你在這裡能叫到車?”

翟小姐道:“我是坐班車上下班的,阿婆就每天騎電瓶車過來。

她眼神不行,夜裡不能騎車,我就過來,騎她的車,把她送回去,然後住在她家裡!

還有,我自己的家在市區,在梅嶺路,那是我父母留給我的房子,兩邊就都算是我的家。

我知道你覺得奇怪,我比你更好奇,為什麼每次叫車,都是你接單。

哎呀,昨天下了你的車,我終於想明白是什麼原因了,可是今天……你又讓我迷糊了。”

“為什麼每次都會叫到我的車?”

翟小姐又再湊向前邊,扒著前排的靠背說:

“你是不是大多都在KTV、的士高那些地方等活?

我呢,是殯儀館的化妝師,是給逝者化妝的。

你應該能想到我這個職業,是很……很那個的。我的朋友不多,業餘生活也很枯燥。

我還年輕,受不了空虛寂寞冷。所以就經常跟兩個不避諱我的姐妹去KTV那些娛樂場所。

我可不是去賣身的哈,一方面是發洩壓力,另外就是……

嘿嘿,要是碰上個合適又能養得起我的男人,不用告訴他我是幹什麼工作的,我就硬嫁給他了。

我見天去玩兒,你整天在附近趴活,這不就遇上了?也是真巧了,每次我去不同的地方,都會約到你……

哎呀,本姑娘都開始懷疑,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又或是居心不良,故意跟蹤我了。

小弟弟,冒昧的問一句,您不是雨夜屠夫吧?等下雨的時候,才對我下手?”

我被她說的有點發懵。

她是人,坐車給錢。

我的確也像她說的,夜裡多數時間都在娛樂場所附近等單子。

那好賺啊!有些二比喝多了,打個網約車,還臭屁哄哄的給小費呢。

可是有那麼巧嗎?連著六天,都接到同一個人的單子?

我打了把方向,問道:“你今天怎麼改從殯儀館去市裡了?”

翟小姐呵呵一笑:“要不我說,你都把我整迷糊了呢。我今天約了個網友,他在網上吹自己是高富帥,結果約在酒吧一見面,是個矮窮矬!

我肯定不願意跟那樣的人多聊啊,這不就找個藉口,跟他‘後會有期’了嘛。

當時約車的時候,我還跟自己說,要是再約到你的車,我就乾脆跟你表白得了。你有車,家裡就得有房吧?

我也有房,咱倆加一塊兒,湊合著也能過好。可是……嘿喲,接單的是一大爺。說是有老婆孩子,一路上還淨偷看我大腿。”

我啼笑皆非:“您是不是有點貧了?還有,你裡頭穿的……是有點露了哈。”

翟小姐一敞白色的羽絨襖,將兩條穿著白色長靴的腿伸直,“該娛樂的時候不露,那還是女人嗎?見網友不露,那能成功結合嗎?”

“有道理。”

“可我有一點想不明白,你今天怎麼跑我單位來了?”

我反問:“你今天不用送你阿婆嗎?”

翟小姐深吸一口氣:“我是讓那個裝叉犯給氣糊塗了,今天是逝者的頭七,老話說就是回魂夜,是不唸經的!我巴巴的趕過來,結果阿婆根本就沒來!

然後,你就顛覆了我對正常事態的認知。你看見我今天穿的是裙子了,為了顯腿細,絲襪都是單層的。騎車冷,我就試著看能不能叫到車。結果,接單的居然又是你!

你就說,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還是計程車殺手?要是前者,你只要接受我的職業,一句話——我從了你。

要是後者,你殺我,我是不反對,但會反抗。但是醜話說頭裡,你真弄死我,你就得負責替我化妝。我不想死的太難看。

你是不知道,單位本來有倆化妝師。年前不久,我那同事因為被女朋友嫌棄職業,心理扭曲犯了事,讓警察叔叔給抓了,判了。

新同事沒到,現在就剩我一個人累死累活了。我尊重每一個喪失靈魂的軀殼,死後也想被尊重。得有人給我化妝,美美的那種。”

“哎哎!”

她拍了拍我的椅背,“說句話!你是奔我大腿來的,還是奔我的小命來的?不然你怎麼就跑我單位門口來了?”

這時車已經開上了市裡的高架,看著路兩邊的路燈,我欲語還休。

關鍵我特麼不知道該怎麼說啊!

最後只能是實話實說:“我不也是覺得奇怪嘛,連著六個晚上都接你的單,還都是到殯儀館!乾脆,我就直接到殯儀館等著,我就看看你是不是還叫車……

對了,我有房,但沒自己的車。我是老實人,可你別找我。倒不是介意你的職業,是因為我已經有愛人了。你腿是挺長的,個頭得有一米七吧?

唉,咱倆就算相見恨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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