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向院裡看了看,低聲問我:“臭蛋到了這兒就不見了,那咱們該幹什麼啊?”

“先上樓看看吧。”

三人各自打亮了手機電筒,沿著木質的樓梯上到二樓。

這時我才壓著嗓子對猴子和皮蛋說:

“那個盧澤林,到這兒來,絕對不是守靈。肯定有別的目的。我想,臭蛋不肯露面,就是為了防備他。咱這回就先把這樓裡的情況大致看一遍,出去以後,就立馬給高和打電話。完事兒等他把光頭弄走,咱再來。”

“你可真夠滑頭的。”猴子咧咧嘴,“不過你是怎麼認定,他有別的目的?“

我不禁冷笑:“什麼盜亦有道,都是給自己臉上貼金,賊就是賊,從來就只有利益關係。特別是盜墓這一行,更是這樣。我爺跟我說過,兩人搭夥盜墓,那必須得是父子爺倆,而且得是當爹的在上面守著,兒子下去拿陪葬。為的是防墓裡的人把冥器摸出來後,上頭的人見利忘義,把盜洞給封死,把同伴滅口!”

皮蛋問:“為什麼是父子呢?”

“要不說是賊呢?當爹的下去,真要是得了什麼值錢的東西,兒子都有可能把親爹給弄死。爺兒兩個都靠不住,就更別提其他人了。”

我打量著二樓的陳設,繼續說道:“那個姓盧的光頭,到底不是老江湖。不光報出名字,還把自己和本家的關係說的那麼清楚。本家喪主……那個寇雲,我感覺十有八九和他是同行。

我相信盧澤林真跟本家認識,而且還很熟,不然不可能一聽我說臭蛋,就知道那是只貓。可是同行死了,本家親戚不在,卻讓一個同行的晚輩守靈。你們覺得,這說得過去嗎?”

話音未落,我眼前忽然一花。

視力很快恢復,身邊的皮蛋和猴子竟然都不見了。

我沒有第一時間找兩人,那是因為,除了人不見了,我手裡的手機也沒了。

我心裡明白,這又是相語造成的。同時也覺奇怪,怎麼剛才面對盧澤林的時候,沒有發生異樣,到了這會兒反倒有了反應呢?

眼睛剛剛適應昏暗,一個房間裡突然傳來說話的聲音。

那人的聲音很低,但我還是立馬聽出,對方就是盧澤林。

“師父,我在這裡半個月了,整個院子,屋裡屋外,就連屋頂都找過了,也沒發現那樣東西。我聽說他老婆進了醫院,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他家裡又沒其他人,我還有必要留在這兒嗎?”

電話那頭說了什麼,我聽不見,樓下卻是突然傳來了開門的響動。

屋裡的人顯然也聽到了動靜,結束通話電話,快速卻悄無聲息的走了出來。

黑暗中,盧澤林顯得更加醜陋猙獰,只有一雙眼珠子出奇的亮,乍一看,簡直活脫脫就是陰曹地府,閻王爺跟前的小鬼!

他走到樓梯口,突然整個人趴在了地上,將一側的耳朵貼著地板。

這時,我就聽樓下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進不進去?”

“來都來了,還是先給逝者鞠個躬吧!”

聽到兩人的對話,我心裡頓時有種怪異到極點感覺。

我所聽到的,正是樓門開啟後,我和猴子的對話。

原來那時,盧澤林已經第一時間發現了我們,暗中躲在樓上偷聽動靜。

我不禁想,如果這個時候我下樓,會不會看到另一個自己?

才一冒出這個想法,突然就覺得天旋地轉起來,頭疼欲裂,站都站不穩,在極短的時間內,一下子就完全喪失了意識。

“你別過來!”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清醒過來,睜開了眼睛。

“他醒了!”猴子說道。

我仍然在地上,上身被皮蛋抱在懷裡,順著她的目光,就見盧澤林站在門口,看樣子正想往屋裡走。

看著門外,我只覺得哪裡不對勁。

直到坐起身,才反應過來,天已經大亮了。

“猴哥,是你把我背下來的?”

我記得失去意識的時候是在二樓,現在卻是在一樓,所以才能看到院子裡的情景。

我只是隨口一問,猴子的反應卻十分奇怪。

他先是摸了摸我的額頭,又扒著我一邊的眼皮看了看我的眼睛。

然後,神色怪異的看向皮蛋。

我感覺沒哪裡不舒服,站起身,把皮蛋拉了起來,看看她和猴子,問:“到底出什麼事了?”

猴子反問我:“你不記得剛才發生過什麼?”

我向門外看了一眼,盧澤林又已經走回到了花臺邊。

“剛才在樓上,應該是又進到‘五度空間’了。”

我又回想了一下之前的情形,“可能是因為觸犯了某個禁忌,才昏迷過去。”

這次不光猴子,皮蛋的神色竟也變得古怪起來。

“猴哥,他這到底是怎麼了?不會是剛剛昏倒的時候,碰到頭,摔壞了吧?”

猴子說:“不能夠,我一發現不對,就先扶住他了。他根本就沒撞到頭。”

“那他怎麼會這樣?”皮蛋更顯擔憂。

“我到底怎麼了?”

我越發覺得不對。

猴子像是遲疑了一下,說:“你是昏倒了,但只昏迷了最多兩分鍾。不是我們背你下來的,是你帶著我們從樓上下來的。”

“什麼意思?”我是真沒聽明白。

猴子掏出手機,在螢幕上劃了兩下,讓我自己看。

原來他之前不光打亮了電筒,同時還開了攝錄。

螢幕上顯示的,正是我們上到二樓時的畫面。

“誒,你們說,這屋子的主人生前是盜墓的,那他是不是特有錢啊?”

揚聲器裡傳來猴子的問話,手機畫面同時轉向了我和皮蛋。

“小三……三七?”皮蛋喊了我兩聲。

“別碰他!”猴子道,“他這又是‘神遊’了。”

猴子和皮蛋應該是看出我當時變得異樣,猴子示意皮蛋跟他到一邊,低聲對她說:

“上次在大光頭家,你們就像他現在一樣,忽然一下就莫名其妙定格了。他現在又這樣,多半是又進入那什麼……異度空間了。”

他說話的時候,手機一直對著我的背影。

畫面上,我就真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這種情形並沒有持續太久,然後我整個身子明顯顫抖了一下,雖然仍在原地,卻是緩緩轉動脖子,像是在打量屋子裡的情形,最終目光落在了手中的手機上。

看到這裡,我已然有種莫名的恐懼感。

按時間計算,這時差不多就該是我失去意識的時候。

然而,影片中顯示的,卻不是那樣。

猴子和皮蛋重又走回到我身邊,猴子問我:“你是不是又看到什麼了?說說唄?”

他這麼說的時候,手機閃光燈不可能正對著我,我看不到自己的臉。

他問出問題後,至少有一分鐘是沒有聲音的。

實際這之後,我就沒再聽到自己說話。

影片裡顯示,我又在原地待了一會兒,就一言不發的走進了盧澤林出來的那個房間。

三人並沒有在那屋裡停留太久,看猴子錄的影片,就只大致看了看房間裡的陳設,之後就進了另一間屋子。

這說是一間書房,但很有點不倫不類。

沒有書桌,只有茶桌,上面除了紫砂茶具,卻又堆了一些新舊不同的書冊。

只聽猴子說:“看來這屋子的主人,生前真是盜墓的,你就看他這些書,全都是玉器古玩相關的。誒,這屋裡這麼多零碎兒,你們猜這當中會不會有從墓裡挖出來的古董?”

接下來,猴子的嘴就沒怎麼有閉上的時候。

這會兒我感受到的恐懼,已經不是一星半點了,尋思不定發生了什麼,就只能是強迫自己專注看影片。

然而,影片中的三人,就只是以我為中心,將樓上的兩間屋子,乃至半間儲藏室都看了看,跟著就又回到了樓下。

這時,我居然從供桌上拈起三炷香,就著蠟燭的火苗引燃,竟又朝著照片鞠躬,然後把香插進了香爐裡。

我上香的時候,猴子就在我身後。

所以,當拍到我轉身的時候,我看到自己做了一個動作。

那動作幅度很小,旁人多數不會留意。

可是,看到這一細節的瞬間,我渾身的汗毛根都豎起來了。

“是他!”我脫口道。

“什麼?”

“誰?”

猴子和皮蛋同時問。

我搖搖頭,一時間受到的驚嚇,竟是讓我再也說不出其它。

影片中,我轉身時做的動作,乍一看毫無意義,可是只要換一身衣服,那就完全不同了。

把現代的衣服換成中式長衫,那一下就該是抖楞整理前襟下襬。

我如果真換成長衫,作為一個現代人,也只有在裝模作樣的時候,才會做這樣的動作。

但是畫面中,那明顯就是出於習慣,左手向下一撩,沒碰到原本意想的,跟著就單手背到了身後。

我再也不能專注往下看了,直接衝進院裡,衝到盧澤林身旁的水池邊,擰開水龍頭,把頭伸到下方衝淋。

這時節,天已經涼了。

清晨冰冷的水流順著頭髮灌進領子,也不能讓我恢復冷靜。

那是因為,猴子拍攝影片的那段時間,我只有最初的五六分鍾是清醒的。

後續,直到從皮蛋懷中醒來,才恢復了意識。

然而,在這近兩個鐘頭內,我並沒有想象的那樣陷入昏迷,而是一直在行動。

那絕對不是夢遊,因為下樓後,猴子好幾次拍到我的臉,我和他之間還有過短暫的眼神交流。

但正因為如此,我竟從自己的臉上看到了陌生。

那絕對不是我本人,而是另一個人在主宰著我的身體行動。

那個習慣了穿長衫的人,就只能是——呂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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