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瑤確實是一個很固執的人。

哪怕平日裡人們看到的都是她很溫和,笑得很開心的樣子,但是本質上,顧瑤在某些事情上是真的固執。

哪怕能讓顧瑤固執起來的事情不多,但是不把任何負面情緒帶給陸西臣就是她的一種固執。

顧瑤第一次戀愛,也不清楚正常的情侶之間是不可能沒有一點矛盾和不滿的。

她只是用著自己的一腔愛意去面對陸西臣,這是她的執著,也是她的情誼。

也許剛開始顧瑤並沒有那麼喜歡陸西臣,但是習慣是一個奇怪的東西。

顧瑤因為注意到陸西臣,然後注意到他,然後這個人的名字慢慢地被鐫刻在心上,成了一道永不能抹去的痕跡。

顧瑤放不掉陸西臣,一如她改不掉自己固有的習慣一樣。何況,在陸西臣身上,她寄託了太多的深情。

黃昏的時候,顧瑤從夢裡醒來,周身暖融融的。

金黃色的光照進來,顧瑤撐了撐身子,坐起身來,被子從她身上滑落。

已經這麼晚了?

顧瑤踩著拖鞋走出去,客廳沒有人。她想到睡覺時和自己一起的陸西臣,踢踏著拖鞋去了書房,又去陽臺,都不在。

原來,下午的時候,陸西臣在兩三點的時候醒過來,就給蘇唯打了電話。

他有蘇唯的號碼還是因為在高中畢業時存的,巧合的是都沒有換號碼,也因此陸西臣能很快地聯絡到蘇唯。

他打通電話,說一起談談。蘇唯也沒有問為什麼,和他約了地方就出來了。

下午哪裡都是人,兩人乾脆在一起上過的大學湖邊見面。

顧瑤當時為了避嫌,沒有和陸西臣考一個學校。但蘇唯是和陸西臣一個學校的,也是在這裡,蘇唯遇到了宋白。

冬日的下午天光有些慘白,哪怕溫暖的陽光也不能讓它有些溫度。

陸西臣在學校裡面停了車,門衛還是曾經熟悉的人,因此他進的很順當。

湖邊有一個亭子,陸西臣步行走過去,蘇唯正在裡面站著,低頭玩手機。

看見他過來,蘇唯把手機收起來,開門見山道。

“說吧,你想問什麼?是關於顧瑤的事情吧?我應該沒猜錯。”

陸西臣點點頭,沒否認。

“那你想問什麼?”蘇唯扶著亭邊的欄杆,看向遠處湖上落下的飛鳥。

“聽說宋白去了國外,過年能回來嗎?”陸西臣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先換了個話題。

從口袋裡摸出一支煙,陸西臣側頭問蘇唯,“介意嗎?”

“不介意。”說著,蘇唯也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支細長的女士煙,然後挑了挑眉,點燃。

“你問白白做什麼?不是在為我家阿瑤煩惱嗎?”蘇唯吐出一口煙,然後挑釁地看著陸西臣。

“怎麼?終於發現我家瑤瑤的好了,想要討好她?”

這樣的問題聽在陸西臣耳朵裡雖然有些刺耳,但也無傷大雅。

皺了皺眉頭,陸西臣開口道,“最近有什麼特殊的日子嗎?”

“沒有吧。”蘇唯聽到她和自己預想不同的話,停頓了一下,不怎麼在意地問道。

“瑤瑤這些天心情不好?”

“有一點兒。”陸西臣說。

“瑤瑤在你面前心情不好?”蘇唯現先是一愣,沒什麼反應,然後突然回神道,“不對吧?瑤瑤怎麼會讓你看出她的不開心?”

陸西臣這才正視蘇唯,問,“怎麼說?”

“這,你要不問下瑤瑤?”蘇唯不確定自己要不要說。畢竟,這是兩人之間的矛盾,也是他們自己必須要解決的事情。

“她會跟我講嗎?”陸西臣反問道。

“不會。”蘇唯瞅了他一眼,確認道。

照顧瑤的性子,她怎麼都不會把自己的不滿和不愉快擺到陸西臣面前的。

“那不就好了。”陸西臣難得放下面子,疲憊地把吸了一半的菸頭捻了捻,熄滅掉,面色有些陰鬱。

嘖嘖。確認無誤了,蘇唯有些驚歎地看著陸西臣這幅樣子,某一瞬間有拍下來的衝動,然後把照片掛在高中的班群裡。

告訴他們,“看!曾經的班草,冷漠冰山戀愛的樣子。”

心裡想想,蘇唯嘴巴抿了抿,到底沒有繼續這個喪心病狂的想法。

“對了。”蘇唯開口道,“應該快到元旦那兩天了吧?顧奶奶好像就是那兩天去世的。大概是因為這個吧?”

“顧奶奶?”

“沒聽說吧?顧奶奶可是顧家的大功臣。瑤瑤父母好像是高中還是初中走的,就是顧奶奶把她和顧辭撫養長大的。沒有顧奶奶,可能你壓根就見不到瑤瑤。”

“她沒和我講。”陸西臣說話的聲音有些懊惱和沮喪。

蘇唯看著稀奇,卻也只能安慰他道,“沒事啊,這個你們不是要慢慢相處一段時間,瑤瑤才會講的嘛!小事。”蘇唯本想拍拍陸西臣的肩膀,只是看了看那個高度,放棄了。

“我們已經在一起快半年了,而且已經確定了婚期。”陸西臣的表情更幽深了。在單薄的陽光下,蘇唯竟然覺得有點冷。

不過蘇唯更在意的是另一點,“確定了婚期?哪一天?”

“元旦,一月一號。”

“哈?”蘇唯張了張嘴巴,有些無奈於這個時間的湊巧。

“這麼巧哈!顧奶奶那幾天沒的,具體哪天我倒是忘記了。”

蘇唯乾笑兩聲,默默在心裡為陸西臣點了一根蠟。

“瑤瑤沒和你講?沒有什麼異議嗎?”蘇唯看著陸西臣不太好的臉色,也有一點點的同情。

“沒有。”

陸西臣想到談到這個的時候,媽媽說什麼,顧瑤都是點頭。仔細回想,她確實沒有一句是否定的,幾乎全程點頭。唯二的幾次,還是關於自己的。

目送著陸西臣走掉,蘇唯難得的為這位男士默哀了兩秒鐘。

不是她不幫好友說話,實在是對自家好友的這個性格也是有些服氣且無奈的。

遠處有飛鳥掠過湖面,消失在枯黃的蘆葦裡,懶洋洋的夕陽灑在蘆葦上,映出一片金燦燦的光澤。

該回去了。蘇唯想,在回去前,她要去學校旁邊的小吃街走一趟。很久沒來了,還怪想的。

推遲結婚日期是行不通的。不說顧瑤不會同意,就是和父母那邊也說不通。

陸西臣揉了揉眉角,看著眼前閃爍的車燈,有些難得的煩躁。

感覺自己和顧瑤的發展,本來是新手級別的,突然發現,小怪居然升級了。通關難度也忽然增加,竟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想到接下來的安排,首先可以從新公寓的設計上讓顧瑤開心一下,然後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還能怎麼樣,盡力地讓顧瑤阿瑤開心唄。

陸西臣還能怎麼樣?想想雙方資訊的不對等,再想想兩人感情程度的不對等,一下子就感覺到了難受。

車子平緩地劃過街道,一家花店映入陸西臣的眼簾。

在街角停了車,陸西臣想著顧瑤的喜好,就買了一大束玫瑰花,點綴著粉色和白色的滿天星,很漂亮。

聞了聞花香,陸西臣在店員“羨慕”的目光中走掉。

“剛剛那位先生好帥啊!”

“他要送的女士一定很漂亮!”

“是啊!要不然怎麼會得到這麼帥氣的先生的喜歡。”

“那位先生對他的心上人好貼心啊!肯定特別愛她。”

……

陸西臣自然不知道身後一群人的意淫,只是想著顧瑤收到花的歡喜,腳步也有些快。

而顧瑤在醒來後,沒有找到陸西臣,就陷入一種不太美妙的心情裡。

客廳的燈沒開,夜色慢慢籠罩著這座城市,也給這坐落於一片居民樓裡的一處空間染上了暮色。

顧瑤剛剛去陽臺一趟,陽臺門沒關,她也懶得從沙發上下來,索性抱著膝蓋,在沙發上愣愣地盯著空氣中的一點發呆。

魚魚大概感覺到她的低氣壓,早早地不知道躲到哪個角落,不想遭受這莫名其妙的無妄之災。

腦子空空的,顧瑤彷彿感覺自己的靈魂飄離了身體,在半空中冷冷地俯視著失去靈魂的肉/體。

馬上就是奶奶的祭日了,自己要回家給她掃墓;顧辭可能很忙,來不及去,自己可能要連著顧辭的份一起;馬上要搬新房了,沒住多久的房子又要搬了;不知道鄰居怎麼樣?還有陳辰,他們之後還會有聯絡嗎?

一系列念頭從腦海裡浮光掠影地飄過,最後一個念頭清晰地呈現在腦子裡。

她馬上就要和陸西臣結婚了,就在未來不久的某天。那天,她和陸西臣所有的親戚朋友都會來,甚至,還有曾經的恩師和同學。

對了,賀樓他們和他們在同一天辦婚禮。那場婚禮肯定特別盛大,有很多人祝福,顧辭那天一定要來,不來打斷他的腿。

說實話,顧瑤算了算。好像自從自己和陸西臣同居後,顧辭就很少和自己打電話了。忙是一個原因,不過顧瑤猜測,可能顧辭也認可了這個姐夫吧。

不然的話,按他上學的時候每週一次電話從不間斷的頻率,想必自己這些日子也不會斷的。

一切都很美好,顧瑤想的也都是美好的東西,美好的婚禮,喜歡的愛人。

可是,為什麼心裡有些難受呢?

顧瑤感覺臉頰熱熱的,有溼漉漉的液體流下來,是眼淚。顧瑤伸手抽了一把餐巾紙,一股腦地往臉上一按。

顧瑤先前討論結婚日期的時候真沒覺得,現在卻突然意識到這個日子對自己來說有多麼的不適當。

顧瑤有些痛恨自己了。平時都是她照顧朋友,她也自認為自己事情考慮的周全。但是,她確實是一個不會做長遠考慮的人。

就拿結婚的日子來看。奶奶是12.23去世的,她卻要在不遠的日子裡穿上婚紗辦喜事。

顧瑤不知道這合不合禮數,但她現在沒來由地傷心。她真的好想,好想奶奶能夠參加自己的婚禮。

可是不行。顧瑤眼淚流的更兇,時間太無情了,走了的人留不住,留下傷心的人只能惘然地悲傷。

顧瑤還記得小的時候,她特別喜歡看新嫁娘。掛了紅花的喜車車隊一輛輛地從眼前經過,顧瑤會仔細地去數新娘子在第幾輛車裡。

一般情況下,新娘子是在喜車車隊的第二輛裡面,白色的頭紗遮在新娘子的頭上,戴著白手套,手裡捧著捧花的新娘子特別美,一切就像一個夢一樣。

顧瑤小時候也愛美,因為家裡窮,她不會讓父母給自己買多餘的東西。

從前的鄉下,貼的門聯上有金色的粉,可以抹下來,還有紅色的紙,也可以抹下來。

顧瑤和小夥伴們就會用紅紙把嘴巴塗紅,用金粉抹在眼皮上,然後在清澈的水裡看著自己的倒影,特別臭美。

而過年一段時間後,村裡的大人也會發現自家的門聯莫名少了一角,或是顏色暗淡很多。

有一次,小小的瑤瑤參加鄰居家的一場婚禮。那時弟弟和父母在城裡,顧瑤被奶奶帶著過去。

去的晚了,地上一地的紅色和彩色的碎紙鋪了滿地,到處都是人。

個子矮矮的顧瑤舉目皆是大人們的腿。因為看不到新娘子,都快要哭了。

還是奶奶央著鄰居家的小哥哥把她整個抱起來,來到新娘子面前。

顧瑤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新娘子,興奮又害羞,臉紅撲撲的,一雙眼睛倒是亮晶晶地看過去。

“瑤瑤,這是你嫂子,喊啊。”

奶奶在她旁邊提醒道。

新娘子倒是也不見外,脫了手套的細嫩手指在小顧瑤的臉上碰了碰,笑著問道,“小姑娘,想不想做新娘子呀?”

旁邊的人都在起鬨地笑著,奶奶也笑了。

小顧瑤不知道其他人的笑是不是惡意,只是看著奶奶笑了,她就也笑了,聲音甜甜地回答。

“想。”

“那小姑娘想找一個怎麼樣的老公呢?”

小小的顧瑤那時已經在和小夥伴們玩耍的時候知道了“老公”這個詞的含義,就是新娘子未來一輩子在一起的伴侶。

“想找一個和我一樣孝順奶奶的。”

顧瑤也奇怪,自己竟能把當年的話記得那麼清楚。

“孝順奶奶啊!”

“這孩子真不錯!”

“……”

周圍人的七嘴八舌顧瑤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她說完這話後,奶奶閃著淚花的臉。

回去的路上,奶奶牽著顧瑤的小手,走在不怎麼平坦的小路上。一大一小,夕陽的影子,拉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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