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瑤喜歡銀杏的熱烈，漫天的耀眼黃色讓人以為自己置身於明媚的春季。
朋友呆在上面，百無聊賴地把手裡的笛子轉來轉去，無意間看到樹下的兩個人。
“阿辰，你看，下面的兩個人是不是很般配？”
“哪天我也要帶女朋友來這裡，你這裡可真是戀愛聖地。”看著下面靠在一起的兩人，朋友有些羨慕地咂咂嘴。
“想什麼呢？”
陳辰寫字寫得累了，斜倚在小小的沙發上，有些長的頭髮垂落，耷在墨色的眉上。
聽到朋友的話，敷衍道。
朋友也沒在意他的話，依然有些認真地看著下面的銀杏葉子。
這邊明媚的陽光下，賞景的賞景，看人的看人，有些睏乏的人微眯著雙眼，昏昏欲睡。
倒是一片和諧。
另一邊，氣氛就不是很美妙了。
於礽自先前一時衝動傷了顧瑤，已經在監牢裡呆了兩個月將近三個月了。
在此期間，家裡人倒是來過一次。但是於礽心裡，他感覺這種探視只讓他更加地難受。
於礽出身於偏僻的農村，家裡有兩個姐姐，家裡倒是都供得起，但是只是於礽一個人考上了大學。作為家裡唯一的男丁，家裡在他身上有很大的期望，他也不負眾望地在這個城市扎了根，出人頭地。
他大學追的王舒曼，兩人在一起也一直挺甜蜜的，甚至一度被身邊的朋友認為是最不可能會分手的一對。
於礽只知道自己脾氣偶爾會有些暴躁，難以控制。他也確實有些控制欲旺盛，只是先前都被他很好地壓制了。
沒想到前些日子公司有一點點小問題，加上大姐要結婚，母親讓他拿出一大筆彩禮，他情緒有些失控，不小心衝動了。不僅導致王舒曼和他分手，他也一時衝動傷了人。
只是，事情已經發生，說什麼也於事無補，他被判了7個月的有期徒刑。
他呆的地方靠近窗戶，窗外還有高高的玉蘭樹，仔細去聞，似乎還有桂花的香氣。
大概，哪裡種了桂花吧。於礽想。
學生時代的於礽就是個文藝青年，此時看著窗外，想著自己要在這裡已經度過了中秋節和國慶節，甚至連除夕也要在這裡度過，就有些傷春悲秋的感傷。
“喂！給我讓個位置。”身後和他同房的黃毛突然湊過來，擠了擠他的肩膀。
這哥們是因為偷竊罪進來的，據說在行竊的時候，被路過的一正義小哥當場抓住。因為一頭亂糟糟的黃色頭髮，所以有這個稱呼，本名張雲。人倒是心大的很，就是不著調了些。
於礽不是很喜歡他，他不喜歡這些犯了事的人。他從始至終都認為自己是一時沒有控制住自己，但是自己已經伏了法，改正的態度也很端正。
但他不知道這些明明沒有任何問題的人為什麼要做壞事。有些時候他看黃毛的眼光會不由自主地帶著不喜和鄙視。
有些時候於礽感覺自己已經表現的很明顯了，但是這哥們好像看不到似的，總是嘻嘻笑地看著他。
不知道是不是於礽的錯覺，他感覺黃毛有時候看他，好像眼裡有討好的意味。
但是，很快他就否定自己了，感覺有些毛毛的。他只想和這人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想搞個楚河漢界，和這人離得遠遠的。
拍掉黃毛的手，於礽嫌棄地走過去了。
本想安靜一會兒，黃毛居然又湊到他身邊。
“於哥，你說，秋天有什麼好看的花嗎？這個季節還可以種什麼植物？”
啥？於礽本背對著黃毛，聽到他的話，一愣，疑惑回頭。
“嘿嘿，”黃毛難得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想買些花，但是不知道買什麼？”
“買花？”
“嗯，我奶奶特別喜歡養花，她快生日了，我想買些寄給她。”
說到後面，黃毛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著頭，手在頭頂摸了下，摸了下。
“不是快出去了？自己去花店買了送給她不就好了？何必這麼麻煩？”他記得，黃毛大概一兩天之後就會被釋放，十分不解他的做法。
不過，於礽對他稍微有了一點點好感，他自己雖然有時候會很疲憊，但也是很孝順的一個人。
他只是隨意一問，沒想到黃毛沉默著，竟沒了言語。
“嗯？”
“這不？嗯……我有個哥們開了個廠，不過是在外省的。我出去可能就要馬上趕過去的。”
說著，黃毛側了側身子，整個人陷在了陰影裡，晦暗不清的臉，似乎是窘迫的樣子。
“不回去？”於礽有些不解了，眉頭皺了起來。
“嗯。”張雲一頭凌亂的黃毛在黑暗裡隨著他的動作，有些呆萌的樣子。
“為什麼？”
“我……”黃毛只說了一個字，就停住了。
於礽感覺他不該繼續問了，大概有什麼隱私吧。回到自己的床上，翻了個身，他不想去關注了。
只是，他還是聽到了黃毛有些嘶啞的聲音吐出的話。
“我爸爸，因為救我，死了。”
於礽心裡“咯噔”一下，身子一動不動，想假裝自己睡了。
他並不想聽到這些，不想看到別人柔軟的內心，這會讓他忍不住同情，但他沒有同情的資本，因為他幫不了什麼。
有時候於礽會非常糾結，他想幫一些人，卻沒有能力。此時也是這樣，所以他闔上了眼睛。
心裡把這個季節的花都過了一遍，於礽想，他可以晚些時候再告訴他。
“於礽，於礽！有人找。”
當被帶著到探監室的時候，於礽看著對面坐著的人，整個都有些驚喜，還夾雜著歉疚與歡喜，還有些品不出滋味的嫉妒。
“於礽。”
王舒曼今天來找的時候，完全是一時興起。此時坐在這裡，看到人，也是有一些尷尬，不知道說什麼話好。但是想著還在外面等著的陳念，她還是鼓起勇氣來。
“怎麼有空看我？”於礽再沒了剛才的氣勢，有些拘謹地問著。
“我……我路過。”我在說些什麼？王舒曼一時有些震驚自己說出口的話，只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她也不能收回來。
本來，她來的路上已經做好了如何譴責他的話，只是看到他不是很好的樣子，所有的話都堵在嗓子裡，所有的話也一下子忘記了。
“多謝。”於礽臉色有些黯淡，他也知道不應該奢望她特意來看望，如今她還記得自己已經不錯了。
“我帶了些水果，秋天容易乾燥，記得補充水分，梨子降熱去躁，對身體好。”
“嗯。”
接下來，兩人一度陷入沉默，也沒有人去打破這份沉默。
王舒曼是想著，既然來了，能多陪一會兒就是一會兒了，以後可能真的沒有機會再見了。
於礽則是聽著她曾經也說過的關切的話，懊惱的同時，也只能默默地偷著和她在一起的這短短的時間，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再多一會兒吧。
不過，探監的時間就那麼點兒，很快就有人來催。
兩人都像被驚醒一樣，於礽這才想到重要的一個問題。
“你朋友，她沒事吧？”
說話的聲音，有些澀。這是他做過的最錯誤的事情，於礽無法原諒自己。
“已經好了。”王舒曼說，然後緊緊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於礽，她已經原諒你了，我也早就原諒你了。”像是承受不住，王舒曼停頓了一下，啞著嗓子繼續道。
“所以，你好好的，出來重新開始。”
“好。”
於礽久久看著王舒曼的背影，眼睛有些熱熱的，一直沉甸甸的心突然輕鬆得不像話。
回去的時候，於礽坐在床上，看著窗外，感覺那風的味道，很清新，很甘甜。
於礽隨手從旁邊的書架上抽出一本雜誌，看了起來。書架上的書一半是黃毛準備的，他雖然是個半文盲，但卻極喜歡收集書。
在於礽進來了之後，大概從哪次談話時無意中透露的學霸之氣，於礽就經常被黃毛求著讀幾段，沾沾知識的氣息。
翻了幾頁，於礽也沒什麼興趣。他發現黃毛雖然喜歡買書，但是卻不會買書，買的有些書質量很差，比如他手裡的這本，裡面居然只有幾篇文學之作，其餘的，倒大部分都是心靈雞湯一類的文章。
只是，這些雞湯不知道有沒有“毒”。於礽雖然看書不挑，卻也不願看這些“心靈雞湯”。因為，他這樣的人大概是不需要心靈雞湯的，他自己，就有足夠的信心去擺脫面對的困境。
他或許，真的可以和王舒曼說的那樣，重新開始，哪怕是從頭開始，他有足夠的實力。
只是，感情的事，於礽想到王舒曼，有些苦澀地抿抿唇，大概他們真的不可能了。他有時無法控制的暴力，也許，他不適合找女朋友吧。
書頁被風刮開，於礽看到了一句話。
是亦舒的一句話，“失去的東西，其實從來未曾真正地屬於過你，也不必惋惜。”
於礽心裡一動。難道，曼曼未曾真正的屬於過自己嗎？不，他想，雖然現在確實不屬於自己了，但是，曾經，她喜歡過自己的。他這樣安慰自己。
不用惋惜，不用惋惜……
風輕輕的，拂過枝葉，捲起人們的低喟與哀傷。
這邊，王舒曼一出大門，就看到馬路對面車旁極其顯眼的陳念。
這日，因為王舒曼想要好好在外面玩一天，所以陳念也做好了陪她在外面嗨一天的準備，腳上穿了軟底的鞋子，一身休閒風的打扮。
看到她出來，陳念臉上有些疏淡的表情馬上生動了起來，一抹溫柔的淺笑掛在嘴角。
“出來了，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陳念拉開車門，拉住她吻了吻她的額頭，十分自然地把她推進車裡。
“嗯，還沒想好，先沿著路走走吧。”
“好咧！”
車子行駛了一段路，王舒曼看著陳念英俊的側臉，有些沒忍住地嘀咕。
“你不吃醋嗎？”她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怎麼哄他，甚至要答應幾個“喪權辱國”的要求都想到了，沒想到他這麼平靜。
“沒有啊。”十分平淡。
王舒曼看著他沒什麼變化的側臉，有些生氣地別過臉。
過了好一會兒，陳念才意識到哪裡不對，趕忙來哄她。
“小曼，怎麼了？”這個稱呼是因為王舒曼不喜歡他喊她曼曼，太大眾了。
“沒怎麼。”王舒曼傲嬌道。
“哦哦。”陳念說話的時候沒看她，聽了她的話，以為真的沒事。
“你不喜歡我了？”一會兒，王舒曼突然開口，聲音極其委屈。
“？？？”陳念看了她一眼，滿臉茫然。
發生了什麼，我是誰？我在哪兒？
陳念心裡現在大概有滿屏的羊駝飛快地狂奔著，但是他自己好像沒有發現，因為他的表情瞬間變得一片空白，簡單來說，就是沒有表情。
王舒曼非常開心地對陳念施展了身為女朋友特有的“不講道理”大招，一招一下，陳念的血條瞬間減半。
之後，兩人也只是看了個電影，吃了個晚飯就回去了。因為陳念沒有答對王舒曼的問題，所以，王舒曼有些興致不高的樣子。
缺少了王舒曼一路的活躍，好像少了什麼一樣。陳念感覺怪怪的，但也沒有想到要做些什麼。
回到家，王舒曼依然對陳念冷冷的，陳念有些茫然，但是他並沒有想去慣著女朋友的壞毛病，也不理她了。
銀杏的葉子零星幾片隨著風飄飄悠悠地落下來，顧瑤極有耐心地拍了銀杏葉子落地的過程，幸好手機畫素不錯，拍出來的效果也挺好的。
陸西臣就在一邊看著，看著她興致高昂地在銀杏樹下走動。
手裡拎著顧瑤的包，陸西臣一手抄在口袋裡，閒散地拈住一片飄在眼前的銀杏葉子，然後鬆開手指，任由葉子又飄飄蕩蕩地“落葉歸根”。
“阿瑤，別動。”陸西臣看著顧瑤玩得開心，也忍不住拿出了手機。
恰好，顧瑤在樹葉間含笑的一幕不錯，陸西臣開口喊道。
只是，看著拍到手機裡的圖片，陸西臣忍不住皺眉。
鏡頭裡面的顧瑤，嘴角的笑好像僵在了嘴角一樣，有些難看。
看到顧瑤看過來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陸西臣想。
或許，適合偷拍？
這樣想著，陸西臣果然拍到了不錯的幾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