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瑤到鄉下的時候，恰好中午吃飯。
坐了一路的車，顧瑤有些累。手裡拎著東西走了一路，碰到幾個小孩子，顧瑤送了一些糖果給他們。
看著遠處蔥翠的樹木，是四季常青的冬青樹和開了小綠花的枇杷樹，顧瑤猛然呼吸一口，只覺得滿是自然的清香。
和陸西臣打了電話，顧瑤恰好走到院門外面。
冬季，門前的薔薇葉子依然青青翠翠，偶爾幾片枯黃的葉子點綴其中，也很好看。
敲了院門，有蹣跚的腳步聲從裡面傳出來。
顧瑤本是臉上帶著喜意，猛然間意識到，陸爺爺年紀很大了，一時有些傷感起來。
“是瑤瑤啊，來，進來進來。”陸爺爺頭上戴著一頂小帽，笑盈盈地走出來。
“爺爺。”
顧瑤跟在陸爺爺後面，陸爺爺幫她分擔了一些東西。
“來都來了，還帶這些。自家人，不用見外。”陸爺爺責怪著，臉上卻帶著笑。
顧瑤知道陸爺爺的好意，滿口託詞。心裡不由自主地想著，下次可以帶什麼過來。
“臣臣怎麼沒有過來？”陸爺爺疑惑道。
“西臣這些天比較忙，待他閒了就會過來的。”顧瑤解釋。
“也好。正是忙事業的時候，我也不能拖累了他。”陸爺爺體諒道。
“嗯。”顧瑤只能點頭。
偶爾顧瑤也會想，假如陸西臣能一直呆在她身邊，陪著她就好了。
但是，這樣的想法只會在腦海裡裡停留一會兒，就消失了。畢竟，她是陸家的媳婦，總是要為丈夫想想的。
顧瑤總這麼安慰自己。
其實，顧瑤有一個打算。她準備在陸西臣出去的時候，努努力，然後再考一下編制。
顧瑤還是感覺，做老師是一份比較穩定的工作。
她也喜歡和小孩子玩，然後也可以在閒暇的時間多看看書，充實一下自己。
書讀百遍，其義自見。顧瑤覺得書讀多了，彷彿會有一種看不見的氣質慢慢地滲透到一個人身體發每個角落。
顧瑤在陸媽媽身上看到過，也在曾經的老師身上看到過。
一種優雅的姿態活著，就如顧瑤在哪裡看到過的。以一棵樹的姿態活著，活成一棵樹的姿態。
顧瑤從未懷疑過書的力量。它可以讓一個粗俗的人變得優雅，讓一個空虛的人變得沉穩充實。
在鄉下待的兩天，顧瑤第一天花在了採花上，第二天花在了釣魚上。
採的花是梅花，一場小雪落下，飄飄灑灑地落下來，和白色的梅花花瓣相互映襯，簡直不分彼此。
去的時候，陸爺爺給了顧瑤一個竹製的小籃子，讓她回去的時候，順帶摘一些花椒葉子。
顧瑤踏著雪前行，一路上，有小孩子追著她。是先前她給糖果的那幾個孩子。
顧瑤隨身帶了很多大白兔奶糖，看見小孩子，心生喜歡，給糖果也非常的大方。
有漂亮的小姑娘睜著水晶葡萄般的眼珠看著她，問她，“大姐姐，你是要做什麼呀？”
“我去採梅花做糕點，你們呢？”顧瑤矮著身子，笑著問他們。
“我們去河邊吃冰。”
小女孩的回答讓顧瑤一愣，有些熟悉的感覺。
“為什麼呀？”顧瑤疑惑。
“因為路姐姐告訴我們的，冬天河裡的冰很甜，我們可以敲著吃。水很多，冰也有很多，吃不完。”小女孩說了一大段話，顧瑤這才注意到她有些漏風的牙齒。
吃冰？顧瑤一邊疑惑，一邊盯著小姑娘的牙齒，感覺那參差不齊的牙齒一點都不符合美學。
不過？問題是吃不完嗎？明明是喝水很髒的才對吧。顧瑤突然想起來，又開始疑惑小姑娘口裡的路姐姐。
“哎，等等我。”
身後有熟悉的聲音響起，顧瑤視線所及，只看到一個穿著胖乎乎衣服的小男孩和穿著橙色羽絨服、戴著皮卡丘布口罩的姑娘。
還很眼熟。
很快，姑娘和小男孩都到了顧瑤面前。小男孩走在前面，指著顧瑤和那姑娘道，“就是這位姐姐，給了我們糖果。”
“是你？”姑娘摘了口罩，驚訝道。
顧瑤這時也認出來了，是上次來這裡，她碰到的。第一次聽到孫靜雅這個名字，也是從她口裡來的。
下意識的，顧瑤不喜歡這姑娘。
但是，畢竟是類似小孩子頭頭的，顧瑤也不好為難或是說些不好的話來。
“你好。”路小杏首先道。
她認出顧瑤了，先前的不滿和算計早就被她遺忘，現在也只剩下祝福。
“我認識你。”顧瑤道。
倒是讓路小杏吃了一驚。
“你是西臣的朋友，他提起過你。”顧瑤笑著道。
顧瑤笑起來很柔，纖長的眉勾起，眼睛彎彎眯成一條線，便看出黑亮的睫毛。
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至少在路小杏看來。
愣了愣，路小杏點頭道，“是的。不過，，嫂子這麼冷的出來，是要作什麼呢？天寒地凍，一定要注意保暖呀。”
“我會的，非常感謝。”顧瑤笑著點頭道謝。
“姐姐認識這位姐姐嗎？”路小杏身邊的軟蓬蓬一隻，扯著她的衣角問。
“是啊，她是陸爺爺家的孫媳婦，你們可以對她尊敬點哦。不然的話，小心兇兇的陸哥哥。”
“為什麼喊陸哥哥為哥哥，而喊他的老婆為阿姨呢？”路小杏話裡的漏洞被小孩子挑出來，口齒伶俐地質問著。
“還是喊阿姨吧。”顧瑤摸了摸小孩的腦袋，好脾氣道。
“阿姨，有奶糖嗎？我上次沒有過來，這次沒分到。”小孩嘟著嘴巴，巴巴地看著顧瑤。
那水晶般漂亮的眼睛，無端地落在顧瑤身上，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魅力，讓顧瑤無端地喜歡起來。
“還有的。”顧瑤連忙點點頭，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堆的糖。假如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個移動小糖庫呢。
顧瑤也給了路小杏一些。
之後，路小杏陪著顧瑤一起，身後跟著一群彷彿撒了歡的小孩子。
一路走，雪一路的下。在兩人身後，有迤邐的腳步印子留著，慢慢的，上面覆蓋了一層雪，落下晶瑩雪白的雪斗子。
然後上面又有小小的腳印落在上面，或是散在周圍。
郊外的風，沒有建築物的遮擋，顯得更加的猛烈寒涼。顧瑤走著，忍不住攏了攏脖子上的圍巾。
“他們真的要去吃河裡的冰塊？”顧瑤看著很快就超在他們前面的小孩子們，看著高興的同時又忍不住有些擔心。
“很正常的，他們一直如此。”
彷彿早就有的晨昏農耕，晨起晚睡，也不知為了什麼，一定要說個理由的話，大概是習慣了的緣故。
彷彿是懷著滿心的憂愁，在一會會的開心後，又悄無聲息地攀上了路小杏的心臟。
“以前的河水很清澈，喝著也還好。但是，現在的水越來越渾濁，由此形成的冰層斷然是對小孩子身體有壞處的。”顧瑤和路小杏道。
因為，顧瑤發現，路小杏就相當於這些孩子們的頭頭，類似孩子王的存在。
雖然自己的話他們可能不願意聽，但是路小杏的話他們肯定會聽的。
路小杏本不想說這個話題，但是顧瑤定定地看著她，她只得和小孩子們說著。
“可是，如果不給他們吃冰的話，我給他們些什麼呢？他們興沖沖地出來，就是為了吃冰。現在我要告訴他們，吃冰不好，我有點開不了口。”路小杏糾結地看著顧瑤。
“不如，待會兒讓他們幫我採點梅花，回去給他們些報酬。”顧瑤看著遠方已經有些近了的梅花林道。
“報酬？”路小杏避開積雪厚的地方，和顧瑤並肩往前走著。
“是的，我還有一袋糖果在家裡，待會兒可以讓他們去我家領。”
是的，顧瑤因為陸西臣喜歡吃甜食的原因，本不是很喜歡吃甜的她也漸漸愛上了糖果的甜蜜，身上也經常會帶著很多。
這次來家裡的時候，顧瑤在來的路上，看到了一種包裹的很漂亮的糖果。本來想自己吃的，想了想還是準備帶回去吃呢。這下倒是全便宜了那幫小孩子。
不過，聽著山野裡孩子們的笑聲、喊聲，顧瑤感覺胸肺裡的呼吸一下子忽地全隨著風飄走了。
彷彿風在嘆息一般，挾裹著她的嘆息，她的無奈，呼嘯著遠走。
顧瑤聞著風帶來的梅花花香，心裡一動，笑著道，“快到了。”
果然是快到了，轉過一個彎，一大片梅花林便映在眾人的眼簾之上。
顧瑤交代了摘梅花的方法，孩子們忽地一下分散開來，就像一下子撒進花叢中的蜜蜂蝴蝶，扎著小翅膀嗡嗡嗡地忙碌起來。
“小孩子真可愛，是嗎？”顧瑤摘下一朵白梅花，放在鼻前聞了聞，道。
“是的。”路小杏正在忙著把梅花上的雪拂下來，聞言點點頭。
風繼續在林間穿梭呼哨，小孩子們的聲音遠遠地晃著，帶著雀躍和歡樂。
路小杏突然疑道，“你喜歡孩子，對吧？”
“當然了。除此之外，我又怎麼會不喜歡孩子？”顧瑤也有些疑惑於路小杏的問題。
“沒有，我只是想問，你會很快要孩子嗎？”路小杏脫口問出。
顧瑤先是一怔，繼而臉上像敷了一層胭脂似的，紅了臉頰和白玉般的耳尖。
“應該。”顧瑤保守道。
想了想，顧瑤又補充道，“不過，這個不能只看我的意願。”
顧瑤的本意是她感覺陸西臣應該和她想的一樣，暫時不去想要孩子的事情。
沒想到路小杏理解錯了，慌慌忙忙道，“不好意思，我只是隨便問問。其實，我很好奇陸西臣的孩子，會是什麼樣子的？”
“哦，沒事。”我也很好奇。
顧瑤想，這次回去，可以從媽媽那裡把陸西臣小時候的照片順過來，然後好好研究一下未來寶寶的樣子。
顧瑤這邊想的很美好，但是想法總是跟不上現實。
因為一幫小家夥的幫助，顧瑤很快就收集了一小籃子的梅花。
“真的很感謝你們哦。”
顧瑤彎了彎腰，表示一會兒一定給他們感謝和豐盛的報酬。
“那你們先回去吧。這邊風景這麼好，我想再看看。”顧瑤看著一片冰天雪地，紅著臉道。
等路小杏帶著小孩子們都走了後，顧瑤這才把小籃子掛在一個梅花枝上，然後小心翼翼地踩著雪，開始一點點地探索。
一片梅花林裡面有著梅花的千千萬萬種姿態，有的含苞，有的盛開，有的已然有衰敗之相。
顧瑤老早把自己的露指手套戴起來，然後舉著手機開始四處咔嚓咔嚓地拍照。
顧瑤這麼一拍，便怎麼也不盡興，總覺得沒一朵梅花都很美，淺黃色的嫩蕊，白色泛著濃郁芳香的花瓣。
一切都美好的讓顧瑤有些心醉。
顧瑤有些想要躺下來，躺倒在這一片冰天雪地裡，好好睡上一覺。
在某本書裡，顧瑤看到過。一個長得很優雅很美麗的女士，大概是得了某種疾病。
為了讓自己以最美的狀態迎接死亡，女士在雪山上停留，然後在一片簌簌白雪中留下了自己此生最美的容顏。
緋紅的唇，雪白的頰。一切都那麼美輪美奐，竟然有種美麗的殘忍。
拋下喜愛自己的人，拋下自己喜愛的人。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都是不怎麼美妙的結局。
雖然這本書的主題顧瑤不是很喜歡，但是對於女士選擇在雪中結束自己生命的方法，顧瑤竟然也覺得美得驚人，美得動人。
大概顧瑤這點想法和去他人不同。
顧瑤常常會想，假如當初這個樣子，事情的發展會不會與既定的結局不一樣。
但是，假設就是假設，與現實沒有很大因果關係，也只是假設罷了。
風漸漸大了，顧瑤一時卻不想離開這裡。風捲起顧瑤的羽絨服衣襬，繚繞著她烏黑的髮絲。
有些想要在風裡站成一個雕塑，這樣就和這些漂亮的花兒永永遠遠地呆在一起。
也許是風太冷，導致顧瑤的思維不甚清醒。
過了一會兒，顧瑤從站在那一動不動，然後開始在風裡跳舞。
衣服沉沒有關係，風帶著她在風中旋轉，像風中的一隻臃腫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