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瑤乘著暮色,來到了醫院。
晚上的醫院依然繁忙,這種繁忙的的感覺令顧瑤有些難受。
戴著口罩的護士穿著潔白的護士服三三兩兩地走過,神色焦急的病人家屬。在這裡面的人,似乎都是腳步匆匆的。
顧瑤不喜歡醫院,尤其是晚上的醫院。
下午接到資訊,顧瑤是不太想過來的。但是,看到那兩個人名,她還是來了。
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和陸西臣拿到結婚證的時候,顧瑤就隱約感覺自己的心有些飄忽,此時,那種飄然無定的感覺終於沉了下來。
不是她想象中的好,而是她意料之外的壞。
但是,顧瑤反常地不覺驚慌,只覺得這一天的到來,竟然讓她松了一口氣。這種神奇的感覺讓顧瑤有些恐懼地抖了抖,走路的步伐微微凌亂。
按了樓層,顧瑤狠狠地深呼吸,捂著自己的胸口。看著跳動的樓層變化,顧瑤心上的弦慢慢繃緊。
鮮紅的“12”映在顧瑤的視網膜上,顧瑤靜等電梯門開的瞬息,竟然感覺時光如此漫長。
“噠噠”的腳步聲迴響在走廊上,有焦急的家屬從顧瑤身邊快步走過,擦到肩膀。
顧瑤沒有在意,彷彿失去了感知般緊張地往前走去。
到13號病房的時候,顧瑤卻被人攔住了。
“你是?”顧瑤疑惑,聲音如往常一般,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緊繃。
是路小杏。
看著顧瑤的表情,說心裡不高興是假的。
路小杏看著面前這個長得一般的姑娘,心裡有些不屑,又有些替靜雅姐不值。
就是這麼一個人,搶走了從小最喜歡她的陸西臣。
“我是靜雅姐的朋友。”
“所以?”顧瑤聲音有些冷淡,表情也冷了下來。
這樣被攔在病房門口的舉動,顧瑤感覺很失禮,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打個賭?怎麼樣?”路小杏篤定地道。
“我為什麼要和你打賭?”顧瑤感覺有些啼笑皆非,臉上也帶了點好笑。
“因為我是最熟悉西臣哥對靜雅姐感情的人。我知道他們所有的曾經,當然,如果他們願意,我也會知道他們的以後。”
這話有些說的過分了,但是路小杏臉上的表情顯然表示出她是認真的。
甚至於,顧瑤還在她的臉上看到了驕傲……
本來還有些憤然的心,此時居然也有些生不起氣來了。
和這樣的人講道理,顧瑤感覺不值。因為沒有什麼好講的,講了也是白講,雞同鴨講那種。
“什麼賭?”顧瑤笑了笑,好脾氣地問道。
“你給西臣哥打個電話,看他是更在乎你?還是更願意和靜雅姐在一起?”
“如何?很簡單吧?敢不敢?”路小杏頗有些盛氣凌人地講道,銀色的圈狀耳環在燈光下閃著不懷好意的光。
“當然。”顧瑤心裡沒底,但是嘴上還是要應的,臉上的自信,看起來與路小杏也不遑多讓。
顧瑤拿出手機,想了想措辭,走到靠近窗臺的樓道盡頭。
正準備給陸西臣打電話時,又被路小杏喊住。
“又怎麼了?”
“等下,你要用自己做理由,不能牽涉其他人。”
路小杏想,假如關涉到父母親人的話,她也不確定陸西臣會不會就這樣走掉,這樣自己豈不就輸了。
“好。”
“等等。”
“……”顧瑤拿著電話,無語地看著她,“又怎麼了?”
“你不能騙他?比如你出車禍之類的。”說完,路小杏捂住嘴巴,示意顧瑤撥電話。
“好。”顧瑤點點頭,又眼神示意她真的講完了?
依然捂著嘴巴,路小杏點點頭,表示自己真的講完了。
真麻煩。顧瑤想。
電話響了沒幾下就通了,顧瑤的表情也一下子冷淡下來,看得路小杏心裡也開始忐忑起來。
說到底,還是有些不確定。
“阿瑤?”
自從兩人領了證,顧瑤每天都要聽著自己的這個稱呼。先前,陸西臣只是在家裡這樣喊她,現在,在外面,陸西臣也這樣喊她了。
開始聽著,顧瑤還有些不好意思,現在適應了,也沒有太大反應了。
“西臣,我今天去了郊外賞風景,不小心迷了路,這邊也打不到車,你可以來接我嗎?”
說完,顧瑤靜靜等著陸西臣的回答。
而她身邊,路小杏不滿地看著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驚慌又不敢出聲的樣子。
顧瑤看著路小杏的表情,心裡有些竊喜。
電話那頭卻遲遲沒有聲音,顧瑤的心一點點地下沉。
“西臣?”終是按捺不住焦急,顧瑤又喚了一聲,軟著聲音道,“西臣,你可以來嗎?我的腳好酸,走不動了。”
說這話時,顧瑤竟然真的把自己代入了剛剛自己編的那樣一副畫面裡。
無助的一個人,然後等待著自己的意中人,心裡悲傷又難過。
“抱歉。”
陸西臣那邊終是給了顧瑤答案。
彷彿聽到命運的嘆息,顧瑤險些抓不住手機,勉強在外人面前撐住面子,保持著面無表情的樣子。
“阿瑤。”陸西臣再說話時,電話已經結束通話了。
看著正在安穩睡著的孫靜雅,臉色蒼白的像紙,唇色薄的像雪。
陸西臣一時,也不好離開。
說好給他們帶飯的路小杏還沒有回來,陸西臣看了看時間,又看了看躺著的人,在病房裡走了走,還是坐了下來。
年少喜歡的姑娘,如今就躺在自己眼前,帶著自己最喜歡的睡顏。
假如是若干年前,陸西臣還能意思意思地心臟砰砰跳幾下。如今,卻也沒有了多餘的想法。
那首“同桌的你”的歌,陸西臣小時候最愛唱。小時候,他還把那首歌改了改,改成“鄰居的你”,然後唱給孫靜雅聽。
陸西臣的聲音很好聽,低啞嗓音,唱出來的歌,總帶著深情。
孫靜雅曾經常常誇讚,陸西臣唱的,也就越開心。
後來,孫靜雅移居國外,她想聽歌,陸西臣也願意給她唱。
陸西臣清楚的知道,他對孫靜雅的感情,已經從愛情變成了親情,帶著他最親近的感覺。
如今,在孫靜雅最需要某個人的時刻,那人卻有事缺席,陸西臣理智上理解,感情上卻非常不爽。
他曾經喜歡的女孩,他希望她有個好的歸宿,好的未來。
而陸西臣不知道的走廊盡頭,顧瑤正在和路小杏告別,並且說著她平日不會說的話。
“哈,西臣哥哥沒有出來,你輸了。”路小杏先是被她的鎮定給嚇到,又看到緊閉的13號病房門,幸災樂禍地道。
“輸了又怎樣?你是小孩子嗎?”顧瑤終於找到這人的破綻,“瘋狂”反擊。
“當然不是,我是……”
不待她說完,顧瑤不耐煩打斷她的話,“行了行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走了幾步,顧瑤又回過身子道,“我告訴你,我和西臣彼此相愛,我信任他,他也信任我。所以,不要白費心機了。另外,我們要結婚了。這個事實你要記得。”
“你你你你……”路小杏指著顧瑤的背影,被氣的說不出話來。
身後的門被開啟,薛零從裡面走出來,帶著一副既驚訝又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路小杏。
“怎麼了?”路小杏被看得有些慫,以為是自己剛剛被反壓的有點慘,內心的氣一鬆,完全不像剛剛在顧瑤面前氣勢洶洶的樣子。
“沒事。”薛零搖搖頭,把手裡的飯盒遞給她。
薛零剛剛就在樓梯間裡等外賣,替路小杏買的。因此,他其實聽到的主要是後面幾句話。
不過,已經足以讓他瞭解到事情的大致發展了。
“失敗了。”路小杏有些沮喪地垂著腦袋,整個人有氣無力的樣子。
那可不一定。薛零看著無精打采的路小杏,拍拍她的腦袋,全做安慰。
不過,這話薛零沒有和路小杏講。
從她剛才的行為來說,薛零感覺自己的智商被拉低了。
從他同意加入路小杏這個計劃,初時還挺信任她的行為,薛彥感覺自己的腦子某一瞬間也是離家出走的。
剛剛的路小杏,那簡直智商一直被人碾壓,還絲毫未覺。那種樣子,薛零不看,就知道要多蠢有多蠢。
顧瑤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話,還被人圍觀,此時她只剩下滿心滿身的疲憊與難受。
內心有些空空蕩蕩的,顧瑤攏了攏衣領,感覺今日的天尤其的冷,冷進了骨頭縫裡,冷的人牙齒打顫。
已經在陸西臣那裡說了自己走很久的事,顧瑤覺著自己是應該多走點路,以營造自己真的走很多路的樣子。
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顧瑤靈機一動。不如,自己就這麼走著?
想到這兒,顧瑤也就這麼做了。
從醫院到家,大概七八公裡的樣子,顧瑤感覺如果自己快走,應該也不會很慢。
顧瑤高中有段時間一直在家裡學校之間來往,那時還沒有城裡面的公交,來來去去全靠走,也練就了她快走的能力。
今晚的月亮是彎彎的,像一把銳利的銀色鐮刀,顧瑤看著,竟然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街道是冷清的,天上也是冷清的,自己的心,也空空蕩蕩,冷清清的。
顧瑤就這麼一路走,一路看著經過的商店。
耀眼的燈光裡,顧瑤看到並肩依偎的情侶,牽著手的一老一少,一前一後的家長和孩子……唯有她,是形單影隻,身邊貧窮的只有一條影子。
偶爾,走在幾個燈光的交匯處,顧瑤能看到自己影影重重的幾道影子,同一個動作,同樣的長度和高度。
顧瑤和自己這忽長忽短、忽小忽大的影子,倒也相處的甚是友好。
只是,不知道到哪個路口的時候,顧瑤挺直的脊背突然彎了下去,像堅挺的長杆,心裡的能量不夠,便一下子垮了下來。
今天是週六,何小滿過星期天。
上午做了作業,下午由薛彥叔叔和薛菁姐姐帶著去外面玩。
晚上,正好逛到離此時顧瑤很近的廣場裡面。
廣場上有人在跳廣場舞,小滿同學覺得這舞蹈十分的有魅力,嚴肅地表達了自己的意願,就在薛菁姐姐的陪同下,來到了跳廣場舞的隊伍後面,小胳膊小腿地跳了起來。
薛菁覺得有意思,想要揮揮手,讓薛彥也過來看看。
誰知,坐在由三面玻璃圍成的小店裡,薛彥坐在靠玻璃的位置,不知道在往外看些什麼,十分專注的樣子。
對於薛彥能出來,薛菁感覺已經謝天謝地了,此時也十分好奇吸引他視線的東西。
薛菁無知無覺地隔著玻璃,從薛彥面前走過,垮了的肩膀,和掩飾不住的愁容,還是暴露了她極其糟糕的心情。
薛彥還在猶豫。
他知道顧瑤是很愛惜羽毛的人,肯定不願意輕易地在他們面前暴露不愉快的一面。
為了顧瑤的面子,薛彥把自己扎在了凳子上,牢牢的。
然而,顧瑤終究是在這不屬於自己的熱鬧裡鬆懈了,蹲下了身,把臉埋在膝蓋裡痛哭。
無聲無息的哭,外表也看不出什麼,尤其是在這樣的熱鬧裡。
喧囂的音樂聲,沸騰的人聲,以及手舞足蹈的人群,任是沒有一個人發現,旁邊的一角,有個人正哭的傷心。
而顧瑤身上細微的抽搐,自然被身在安靜音樂裡的薛彥察覺了。
和正在看過來的薛菁打了個招呼,薛彥便匆匆地走出了店門,手裡還拿著杯剛剛薛菁錯點的紅豆奶茶。
而薛菁一眨眼的工夫,薛彥已經沒了蹤影。
憂愁地看了眼在人群裡最小的那只,憨態可掬的何小滿同學,薛菁深深地嘆了口氣。
看來,哥哥是有事情先走了,接下來,是要薛零來接呢?還是何小滿他爸來接呢?薛菁捧著手機,眼睛定在何小滿身上,憂愁地思索著。
那就何瑾吧。薛菁透過數自己衣服上的兩個毛絨球進行選擇,單數去找薛零,偶數就給何瑾打電話。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聽著何瑾令人安心的聲音,薛菁感覺自己現在人在她在,簡直想要抱一抱何瑾。
聽瑤姐姐說,女追男,就要臉皮夠厚,厚的過城牆,便也把人追上了。
當然,顧瑤說這話時,還說了一句,“當然,如果臉皮厚還追不上,基本上就離涼涼不遠了。”
可惜,薛菁一直不記得這最重要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