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班，薛彥似乎是知情似的，等著顧瑤上了車，緩緩地把車子往家裡的方向駛去。
顧瑤想了一路怎樣解釋自己不回家的事情，結果想了一路都沒有想出好辦法。
好不容易把這個事情先放下，看著車窗外面漸漸熟悉的景色。忽地一拍腦門，壞了，忘記一件大事。
她沒有買禮物。
絕望地看著後視鏡裡面無表情的薛彥，顧瑤彷彿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遠去。
而薛彥帶著顧瑤進去，沒有注意到顧瑤的神情，也絲毫沒有注意到顧瑤空空如也的雙手。
走到花園，草木扶疏，顧瑤忍不住咳了一聲。
薛彥果然腳步一頓。
“怎麼了？”
顧瑤停住，有些小聲地道。
“生日快樂，薛彥。”
“謝謝。”薛彥笑笑，有廊下的燈光映在他眼睛裡，溫和，卻沒有什麼感情。
顧瑤被他的表情搞得心裡惴惴，不知要不要說出自己沒有準備禮物的事情。
顧瑤不動，薛彥就在那裡站著，等著她。身姿在有些暗的暮色裡，挺直如青翠的竹。
“有事？”聲音和緩，也不催促她。
“我，”顧瑤鼓了鼓勇氣，還是道，“我忘記買禮物了。”
“沒事，進去吧。”
顧瑤本以為薛彥至少會有什麼微詞，沒想到他的表情平靜極了，甚至有些不在意。
帶著疑惑，顧瑤隨薛彥進了屋。
客廳裡只有薛菁，薛零和薛母三人，安靜的出乎顧瑤的意料。
見到兩人走進來，只有薛菁帶著笑地看過來。也許是顧瑤這個意外，另外兩人也很快地帶上了笑。
這讓顧瑤有些奇怪，不過很快的，顧瑤就來不及想這些了。
薛母像見了親閨女似的，把顧瑤拉到身邊，溫柔地問長問短。
倒是把薛彥落在一邊，不過顧瑤在看過去的時候，薛菁也不甚在意的樣子。
顧瑤注意到，薛零和薛彥一起上了樓，兩人似乎在說著什麼。
很奇怪，明明是生日，薛彥卻一點兒也不開心的樣子。
“瑤瑤啊，有男朋友了吧？”
“啊，是的。”顧瑤有點呆，不知道話題怎麼七繞八拐地到了這個問題。
“瑤瑤看上的孩子，想必也是很優秀的。”
“嗯，他很好。”聽到對陸西臣的評價，顧瑤很高興，眼角眉梢都帶著笑。
“不錯。”薛母笑了笑，似是極滿意。
“是叫陸西臣吧？”薛母看了看薛菁，問。
“是的。”顧瑤點點頭，左頰的酒窩裡彷彿盛滿了光，映著亮晶晶的笑眼。
“做什麼的？”
“做建築設計的。”顧瑤應道。
“那家在本地嗎？”薛母似乎是來了興致，繼續問道。
沒等顧瑤回答，薛菁插了話道，“媽媽，你別問了，感覺像查戶口。”
說著，薛菁拉了拉薛母的衣袖。
顧瑤眉眼彎了彎，說道，“沒關係啦。你們不問，我倒是想要多講一些呢。”
“是嗎？看來瑤瑤很喜歡那位先生了。”薛母看著她，很確定地道，笑容裡帶著善意。
“嗯。”顧瑤低不可聞地嗯了聲，有些窘迫地低下頭。
“我看小菁身邊沒什麼異性，不知道瑤瑤身邊有沒有合適的男孩子？”
“媽媽！”薛菁有些著惱，扭過頭不去看她們。
“這……目前沒有注意到。”
顧瑤搖搖頭，下意識想到了前些日子薛菁的異常。
雖然有些讓人驚訝，不過顧瑤確實有些懷疑，薛菁心裡有了人，而那個人很有可能是何瑾。
但是，這太可怕了。顧瑤感覺薛母應該接受不了。
同樣的，顧瑤開始時，也不太能接受。讓她站在一個做母親的角度，顧瑤也是不能接受自家寶貝和一個有了孩子的男人在一起的。
但是，也許是真情呢？顧瑤不知道。但她想，如果薛菁真的愛何瑾，那也是沒有人能阻擋的。
顧瑤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只能在心裡盼望著一切都好。
本來，顧瑤還在猶豫，要不要把自己忘記準備生日禮物的事情告訴薛菁和薛母。但是，話題岔著岔著，她自己也忘記了。
也許是屋裡一點慶祝生日的氣息都沒有的緣故，也許是顧瑤刻意迴避的原因。
晚飯時間，幾人在桌邊坐好。顧瑤明顯的感覺到薛彥身上的不愉快。
薄唇輕抿，眸中仿若含了冰，似乎連臉上的輪廓也變得冷硬起來。
顧瑤感受著安靜的氛圍，也默契地不說話。只是心裡想著，這種沉默尷尬的氣氛快些結束。
飯菜一道道送上來，沒有人動筷子，也沒有人開口。
顧瑤抿著嘴，想說些什麼，又沉默下來。
恰是這時，薛零忽然起身，從角落裡摸出來一個三層的蛋糕來。
小心地擺在桌子一角，薛零邊拆著蛋糕盒子，邊碎碎地說著。
“今天是我們薛彥薛少爺的二十八大壽，就別一個個地板著臉了。來，小彥，你先笑一個唄。”
顧瑤心裡松了口氣，又為薛零的“口無遮攔”有些擔憂。
“是啊，哥哥。今天是你的生日，你開心一點兒嘛。”薛菁軟著聲音，聽的顧瑤心裡也很軟。
“小彥，今天你生日。”
看著眼前氣氛有些詭異的一幕，顧瑤心裡一晃，意識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
她好像，是這一桌子唯一的外人。太奇怪了。同時，薛彥的狀態不對。
顧瑤猜測，顯然在這一天，他可能遇到過什麼不愉快的事，還不是一般的不愉快。照薛彥這樣的人設，那可能遇到的不愉快，大概不是顧瑤能猜到的。
顧瑤心裡有些苦澀澀的，很後悔來這一趟。
只是，人都在這兒了，想多的也沒用。顧瑤只好也附和著，想要讓這位心情不順的“爺”高興一下。
一年一次的生日呢，不能隨隨便便不高興地過了。
看著在家人軟言軟語的勸說下，依然冷著面孔的薛彥。
顧瑤心裡有些酸，但還是理智佔據上風地開始想辦法。
這時，生日蛋糕已經拆好了，三層的蛋糕上，有鮮嫩的水果，也有可愛的可愛巧克力和粉藍的棉花糖。
好有愛心的蛋糕，顧瑤眼睛一亮。
看了看蛋糕，顧瑤瞅了瞅臉色臭臭的薛彥。
這蛋糕，和薛彥真的一點兒都不搭。
顯然，不止顧瑤一個人這樣想。
“薛零，你買的蛋糕怎麼長這樣啊！一點都不好。哥哥那麼帥，吃的蛋糕也應該酷酷的。”
咳。顧瑤收回自己想要贊同的心思。
“怎麼不好？”薛零反駁道，眉毛上挑，笑著指指蛋糕。
“你看，多健康，保證純天然的。”
說著，薛零手就伸了出去，想要拈起來一顆提子，手被薛母拍開了。
薛母在一邊無奈極了，有些抱歉地看了看顧瑤。
顧瑤感覺壓在自己身上的擔子更重了。不僅要上班照顧上司的心情，下了班依然要為上司盡心盡力。
我真好。顧瑤自誇地想著。
“零，我記得這些天你在蛋糕房工作。”薛菁狐疑地看著薛零，眼珠提溜提溜地轉著。
“說，是不是你做的？”
“是又怎樣？”
厲害了。顧瑤內心的真實想法。
“小零坐下，來，我們吃蛋糕吧。”薛母笑笑。薛零聽話地坐下來，乖的像個小學生。
“要吹蠟燭嗎？”顧瑤弱弱開口。
顧瑤從薛零眼裡看到了震驚-驚訝-懊惱的變化過程。
“忘記了，我去拿蠟燭。”薛零站起來，腳步匆忙。
“哎呀，看我都忘了。”薛母說著，“倒是多虧了瑤瑤提醒呢。”
“我就突然想到。”顧瑤傻笑著，感覺自己果然不適合呆在這裡。
不一會兒，薛零就拿著幾根小蠟燭過來。蠟燭五顏六色的，很可愛。
為了營造氣氛，薛菁把客廳的燈關了。黑漆漆的，很有氣氛了。
瑩瑩的火光在屋子裡亮了亮，是薛零手裡打火機的光。
蠟燭很細，不是很長，薛零的動作很快。黑暗裡，也就這麼一團火光。
薛零帶頭著唱生日快樂的歌，簡短的歌聲裡，可以感受到唱歌人的祝福。
輪到薛彥吹蠟燭，顧瑤只看到那人在微黃的燈光下，神色有些凝滯，眼神不復鎮定，帶著讓人看不透的光。
顧瑤看到薛彥閉上了眼，面色平靜，削薄的眼皮耷下，睫毛鴉羽般覆蓋。
顧瑤沒看出他是否真的許了願，只覺得他的樣子有些肅穆了。
也許，是她的錯覺。
輕輕的一下，蠟燭熄滅。燈被開啟，一切又恢復在光明裡，顧瑤發覺薛彥臉上的某些情緒已經被悄悄掩藏。
大概是過生日的主角情緒不高，整頓飯也吃的極其安靜。
晚飯後，顧瑤倒也沒見薛菁他們送薛彥生日禮物。料想他們應該提前送了，又止不住地遺憾起來。
心裡藏著事情，顧瑤晚飯後找了藉口去了外面。
夜風輕拂，樹梢上掛著月亮，像極纖細的枝子挑著輕飄飄的半月形油紙。可能天氣不好，月亮也有些昏，有些黃。
周邊星子黯淡，天邊烏雲烏蒙蒙地罩著，天空有些黑，顧瑤不能在上面尋找到讓她心情振奮的事物。
顧瑤走過枝葉枯黃的花枝旁，慢慢地移著步子，就當散步了。
最後，顧瑤在牆角停步。有熟悉的花香，是月季的，還是玫瑰的。
藉著朦朧的月光，顧瑤看到了一株貼著牆角盛開的月季。紅豔豔的花瓣，在朦朧的月色下，像假的一樣。
顧瑤彎下身子，正要伸手去碰。
“砰”的一聲，顧瑤手瑟縮地收回去，直起身子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接著扶疏的花枝，顧瑤看到了薛彥和薛零。
兩人站著對峙著，薛彥靠在牆上，兩個個子差不多高的人，似乎中間有什麼東西凝固著，繼而融化升騰。
有細碎的聲音傳過來。
“不要多事，零。”
這時，顧瑤才想到一個問題。薛彥是比薛零大的，這是薛菁早早告訴自己的。但是薛零的一些舉動，比如他對薛彥的稱呼，總是會時不時的混淆她的想法，讓她以為薛零比薛彥大。
兩人的談話還在繼續。
“我不管你？那我去管哪個？”薛彥不知做了什麼，把薛零逼得口不擇言。薛零顯然是氣狠了，顧瑤竟能從裡面聽出一絲絲不安和沮喪。
“你走吧，很晚了。”
薛彥的聲音很冷淡，只是嗓子有點啞。
“不走，你也進屋。”
“煩不煩？”薛彥也惱了。大概他這一天真的情緒一直都不好，習慣性的壓抑，某些掩藏的煩躁抑鬱終於讓他在親近的人面前徹底爆發。
過了一會兒，顧瑤才聽到薛零聲音弱弱地說，“不煩。”
顧瑤想笑來著，笑意湧到嘴邊，又如鏡中花水中月一樣倏然消散。
她似乎猜到了什麼，晚上情緒不正常的薛彥，還有薛菁他們奇怪的反應。
難道？某一年的這天，真的發生了讓薛彥無法釋懷放下的事情。
“過去的已經過去。”良久，薛零說。
顧瑤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接觸到真相，心臟不可抑制地跳的很快，無序又雜亂的心跳讓顧瑤有些煩，但也只能勉強忍耐著。
薛零的手放在薛彥肩上，想要把他攬在懷裡，被拒絕了。
“不會過去。”聲音很輕，顧瑤懷疑如果不是仔細聽，那聲音可能就被風吹著帶走了。
“你真是，我他媽，我能打你嗎？”薛零似乎早就習慣了，但還是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想要打人，卻也還是抑制著衝動。
只是，他腳邊的花花草草就遭殃了。被他踢的踢，踹的踹，恨不得把一切能碰到的東西給破壞掉。
顧瑤站著，心跳緩了下來，又開始疼起來。
心想，多好的花呀，來年能開出多美的花朵，就這樣被糟蹋了。
顧瑤暗暗希望薛彥可以制止這個破壞花花草草的“惡魔”，看著薛彥的樣子，自己也覺得不靠譜。
“明天媽媽起了，要罵你的。”
薛彥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成功地制止了某個人“活潑好動”的腳。
顧瑤感覺很神奇，彷彿那句話是個咒語，一下子就管住了薛零。
那邊一片安靜，顧瑤也看不清兩人的表情，索性想想自己的事情。
也許是風太冷，顧瑤腦子清醒了一下下。只是生日，她其實可以回去的。
要回去嗎？顧瑤心裡的天平徘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