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間屋,有桌有椅有單人床;吃飯四菜一湯,有葷有素;生員優惠政策折成銀錢,照樣享受。

呂慶厚覺得這些都挺好啊!新學還不限制學習時間,三個月一次考核,你達到畢業標準就可以進行銓選,就能當官兒啦!

哦,非得住大房子,有丫環僕人侍候著,別人還得尊著敬著,就是讀書人該享的福了?

對於真正品嚐過生活的艱辛,謀生的不易,呂慶厚的想法與這位仁兄自是不同。他也看出來了,這傢伙就是捨不得生員的優待,跑來混的。

道不同,不相為謀;話不投機半句多。

呂慶厚雖然不喜這位仁兄,但在酒樓呆過那麼長時間,圓滑是學會了。隨便地敷衍附和幾句,他便打著逛逛京師的藉口,出了新學,站在路邊有些徬徨。

一路打聽過來的,對京師的其他地方根本不熟,當時也沒啥旅遊地圖,更沒啥導航的,呂慶厚一時不知往哪邊走。

“這位仁兄——”身後傳來招呼聲,吸引了呂慶厚的目光。

藍衣文生也是從新學出來的,笑著拱了拱手,說道:“在下呂曉布,看仁兄好象初來乍到,不識路途。冒昧相詢,請勿介懷。”

呂慶厚趕忙拱手還禮,說道:“在下呂慶厚,確是初至京師。本想看看京城風貌,卻不識道路,甚是為難。”

呂曉布笑得更加熱情,說道:“真是巧啊,在下和呂兄五百年前是一家。在下也想隨便逛逛,呂兄若不嫌棄,同行可好?”

“多謝呂兄,在下是求之不得。”呂慶厚拱手致謝,隨著呂曉布沿著街道緩行而去。

邊走邊聊,呂慶厚才知道呂曉布也是剛至新學不久。但他是北直隸人士,曾來過京師,雖算不上活地圖,但卻不致迷路。

“這是在大興土木?”呂慶厚伸手指了指一群正在路邊勞作的人,疑惑地問道:“剛入京師時便看見不少,也未及細問。”

呂曉布笑了笑,說道:“呂兄有所不知,這是在修建廁所,方便旅人和行人。”

呂慶厚眨巴眨巴眼睛,失笑道:“原來如此。看用料和施工,倒是很用心。”

“這是萬歲的旨意。”呂曉布向紫禁城方向拱了拱手,說道:“除了修建廁所,還要開挖排水溝,填平髒水泡。”

停頓了一下,呂曉布伸手一指,說道:“看見沒,街道上隔一段距離就有個垃圾箱;店鋪門前的衛生,也有人監督打掃。”

呂慶厚露出些訝異的表情,問道:“難道是萬歲嫌京師不夠整潔?”

“呂兄還沒看最近兩期的報紙吧?”呂曉布看了呂慶厚一眼,說道:“萬歲稱此次是整頓京師的髒亂差環境,杜絕疫病發生的源頭。”

這和疫病還能扯上關係?呂慶厚有些不明白,但也沒再開口細詢,只等看過報紙再說。

沒有人知道皇帝真正的意圖,只認為是讓京師變得乾淨整潔。但朱由校知道,明末除了戰亂和災荒,還有波及數省、死亡上千萬的大鼠疫。

既然小冰河期無法阻止,如果不採取預防措施,鼠疫的爆發也將是大機率爆發的事情。

因為,異常寒冷的氣候頻繁,引發水災、旱災、蝗災等,將形成“水旱災——饑荒——瘟疫”的惡性循環,這是科學證明的規律。

而明末大鼠疫的主要傳播途徑有兩條,一是饑荒逼使百姓挖掘鼠洞中的糧食吃,甚至是吃鼠肉維生;二是透過老鼠身上的跳蚤在人群中吸血傳播。

所以,就算是提前儲糧,災害發生時移民賑濟,救災措施再到位,也擋不住第二種的傳播方式。

追根究底,良好的個人衛生習慣,以及個人的免疫力,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當然,提前佈置,開展一場“滅鼠”運動,普及防疫知識,也是至關重要。

只不過,按照當時的條件,以及人們的生活水平,要做到這些很是困難。就說勤洗頭勤洗澡吧,恐怕沒多少人能做到。

朱由校只能將其作為一個五年,甚至是十年計劃來步步推進。環境衛生是比較容易做到的,治理髒亂差,減少蚊蠅滋生的環境,也只是第一步而已。

呂慶厚和呂曉布都不是很理解,儘管清潔的環境確實是京師應該有的,但皇帝透過下旨的方式來實施,實在是有些小題大做。

兩人聊著走著,聞到一陣肉香味撲鼻,令人饞涎欲滴,肚中立時躁動起來。

“這也算是京師特色。”呂曉布笑得暢快,徵詢般地看向呂慶厚,“烤羊肉串,據說是宮中傳出來的調料方子,確實是難得美味。咱們且坐下嚐嚐?”

呂慶厚拱手道:“今日結識呂兄,實乃幸事,便由某做東如何?”

“做東也要有先來後到,下一次呂兄若吝嗇,某卻是萬萬不依的。”呂曉布一句話便把自己買單確定下來,伸手招呼著呂慶厚,走向一處燒烤店。

如今的燒烤,在京師中已經盛行起來。品種也多,多數是宮中傳出來的,甚至還有鐵板燒,只是各家各樣兒,不盡相同。

有些酒樓雖沒掛著燒烤牌匾,可也提供燒烤菜品,算是滿足各色酒客的舉措。

兩人進的這家燒烤店則以烤肉為主,還有平常的炒菜,十幾樣兒涼拌小菜。三五好友相聚,倒也不嫌寒酸。

夥計招呼得殷勤周到,點完菜便先上一盤鹽水花生和一盤拌菠菜,免得空桌讓客人等得無聊。

輕酌慢飲,兩個姓呂的文生談天說地,倒也甚是投緣。而另一桌食客的談論,卻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成國公府昨天被查抄了,不知犯了什麼事情?”

“聽說是下了詔獄,其罪應是不小。”

“不是被賜予鐵券,世襲罔替、與國同休嘛,若是小罪,斷不致如此處置。”

大明初建,朱元璋大封功臣,李善長、徐達等三十四人獲封爵位,並被賜予“金書鐵券”。

明成祖朱棣“靖難”登上皇位後,大封功臣邱福等二十六人以爵位,也都被賜予鐵券。

所謂的“金書鐵券”,在平常百姓看來,就如同評書中“免死金牌”一樣的存在,不是謀逆和造反大罪,肯定沒事兒。

而明代金書鐵券分為七等,其中公爵分為二等,侯爵分為三等,伯爵分為二等。

各等鐵券大小不一,但都是一式兩件,一件授予獲賜者,另一件藏於內府。在需要查驗時,只要將它們放在一起,便可真偽立辨。

但是,就明朝初期,金書鐵券不僅不能免死,反而是擁有的大臣基本上都被殺光了。

所以,明朝的“金書鐵券”,並不是什麼罪都可以赦免的。其中,“謀逆不宥”就不在“免死金牌”的範圍內。

而且,除了“謀逆不宥”,若橫行不法,也有下獄砍頭的。比如建昌侯張延齡,先是長系獄中,後被斬於西市。

只不過,靠其姐為太后,因外戚身份而封侯的張延齡,與朱純臣的祖上,靖難第一功的朱能是沒法比的。

但就是這麼大的國公,祖上那麼的榮光,卻被下了詔獄,不由不令人揣測其所犯的罪過。

“萬歲——”呂曉布微皺眉頭,卻是欲言又止。

交淺言輕,他和呂慶厚不過是剛剛結識,有些話卻是不便說出。在他的猜測中,這是皇帝要向勳貴下手的徵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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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慶厚也有自己的猜想,同樣也有些避諱。正好夥計端上菜,他便舉起酒杯,避開了這個話題。

……………………

乾清宮,御書房。

皇帝朱由校微眯著眼睛,正聽著王體乾念著“金書鐵券”上的內容。

“……茲與爾誓:除謀逆不宥,其餘若犯死罪,爾免三死,子免二死,以報爾功。高而不危,所以常守貴也;滿而不溢,所以常守富也。爾當慎守此言,諭及子孫,世世為國良臣,豈不偉歟!”

這是洪武太祖所賜的“金書鐵券”上的內容,包括五個部分:頒賜鐵券的時間;獲賜鐵券者的官職、爵位;獲賜鐵券者的功勳;皇帝承諾的免死次數;對獲賜鐵券者的激勉之詞。

朱由校輕抿嘴角,露出一絲象嘲諷又象無奈的笑意。

要說嘲諷,自然是對朱八八。信誓旦旦地“以報爾功,常守富貴”,但為了朱家的皇位傳承,還是把功臣殺得七零八落。

要說無奈,自然是對那些領到鐵券的功臣。皇帝要你死,罪名還由皇帝定,所謂的“免死三次”就跟放屁沒啥區別。

說你謀逆就是謀逆,說你造反就是造反,金書鐵券不僅不能“免死救命”,反倒成了催命符,這不知是誰的悲哀?

至於朱純臣的金書鐵券,就更不放在朱由校眼中了。

而且,持有金書鐵券者,除謀反大逆,一切死刑皆免。然免後革爵革薪,不許仍故封,但貸其命耳!

什麼意思?就是可饒其命,但革除爵位、俸祿卻是正常,還不準重複原職。

想到朱純臣在歷史上的卑鄙行徑,朱由校是真想殺了這個王八蛋,把成國公府的金銀財寶全部抄沒。

但皇帝忍下了,暫時留著朱純臣這條狗命也無傷大雅。反正,成國公府的錢財已經拿到手了。

而且,革爵流放,已經足夠震懾那些無膽勳貴。朱由校甚至不無惡意地揣測,會不會象歷史上那樣嚇死幾個。

王體乾唸完了金書鐵券的內容,把金書鐵券交給小太監,諂笑著對皇帝說道:“皇爺,奴婢再次查過了宮人的背景出身,有五人看似不太可靠。”

朱由校都懶得看名字,擺了擺手,說道:“送出宮去安置吧!”

“奴婢遵旨。”王體乾感覺到了皇帝對自己的信任,回答得愈發恭謹尊敬。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問道:“明日大朝會,宮內要安排妥當。”

“皇爺放心,奴婢省得。”

朱由校眼角餘光一閃,看到李成成悄悄地走了進來,手裡拿著幾本賬本樣的東西。

應該是少英院的花費賬目吧?朱由校揮退了王體乾,伸手示意李成成近前。

猜得沒錯,李成成這個內管家確實彙報了少英院的花費。但這丫頭有些心不在焉,眼珠兒轉個不停,好象有什麼話憋著不敢說。

“有什麼事情不必隱瞞。”朱由校伸手摸了摸李成成的臉蛋兒,溫言說道:“心裡憋著,不舒服吧?”

李成成看了一眼皇爺,被皇爺和煦平易的態度打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撩裙裾跪倒,垂頭求懇道:“皇爺,奴婢斗膽求個恩典,請您不要趕範小慧出宮好不好?”

範小慧是誰呀?朕什麼時候要趕她出宮啦?朱由校有些迷惑。

李成成低著頭繼續說道:“範小慧人很好的,在宮裡多年也沒犯錯兒……”

看著丫頭可憐巴巴地求懇,朱由校輕撫著額頭,也想明白了其中的究竟。

王體乾剛剛說過要送出宮去的幾個人中,肯定有那個叫範小慧的。而範小慧應該是李成成的好朋友,丫頭得到訊息才來求自己。

“你先起來。”朱由校有些無奈,丫頭侍候自己是盡心盡力、任勞任怨的,但這個範小慧能不能留,還不能馬上就答應。

突然想到再清肅皇宮,也是未雨綢繆。

歷史上,崇禎窮瘋了的時候,讓官員勳貴獻金捐資,可積極響應的人很少很少。

這讓崇禎也起了抄家斂財的心思,可剛動手,兒子就死了一個。崇禎覺得是不好的徵兆,抄家的事情也就無疾而終。

以前,朱由校可能會認為這只是偶然,換成是他絕不會因此而退縮。

但現在,他的兩個女人都身懷有孕,馬上要當爹了。

再仔細琢磨崇禎抄家死兒子這件事情,他也不敢確定是不是有陰謀在內,是不是官員勳貴做的手腳,害死了崇禎的兒子。

李成成緩緩站起,眼巴巴地望著皇爺。

朱由校叫過一個宮人,讓他去通知王體乾,把範小慧帶到乾清宮。

李成成見事情有了轉機,臉上也有了笑容,端茶倒水、捏肩揉臂,好頓獻殷勤。

朱由校順其自然,美美地享受著丫頭的溫存。他覺得要是把事情辦成了,這丫頭沒準兒會抱著自己猛親幾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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