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姑娘,在麼?”

蘇邁步入其中,只覺小院幽獨,空寂無聲,院中一口枯井,更無他物。

“這地方,像是被荒廢的啊!”

漫步屋內,只見蛛網塵灰,梁傾瓦破,頭頂有天光射入,看上去,像是久無人跡。

蘇邁暗自嘆了一聲,再往地上看去時,卻突覺有些不對。

地面之上,除了厚厚的一層塵灰之外,竟連一個腳印都沒有,若是紅袖約他至此,斷不可能是如此景象,至少也得派人將地面清掃一番,甚至於稍做休整,不然這地方,連個落腳之處都找不著,又來做甚?

不過就算他心中有萬般疑惑,既然來了,亦得耐著性子等著,心想或許紅袖安排在此,另有深意。

畢竟這地方幽深難覓,又被遺棄甚久,平日裡基本不會有人來此,倒是個極好的隱蔽之所。

小院不大,方圓亦不過十來丈,蘇邁轉了半晌,只見後院之中,亂石橫陳,野草及人,幾間廂房亦是門窗洞開,裡邊一片狼藉,像是被人翻過一般。

片刻之後,見無所得,便又步了出來。

站在那黑洞洞的井口,望著那四圍院牆外的天空,一時間,蘇邁頗有些感慨。

就如陸欣所言,這天戈城眼下群雄聚集,名義上說,是來拜望山主墨光散人,不過真正能上山,見到主事之人柳長老者,十之一二而已,畢竟這名門大宗,諸事繁忙,柳公權亦是分身乏術,故而這多數門派之人,都只是傳達個心意罷了,而這其中,又有多少是真有心拜望,亦或是來打探虛實,誰也說不清楚,陸欣言說有事要辦,或許亦同金剛盟相關,若真有金剛盟人潛入城中,那肯定亦有所圖,畢竟六虛山院乃是神州數一數二的大宗門,墨光散人若真有事暴病,對於金剛盟而言,這便是削弱神州正道的絕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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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剛盟困於青泯山百年,如今羽翼漸豐,自然得有一番作為,浮屠島一役後,正邪雙方皆有一定損失,但說起來,吃虧的仍是金剛盟,畢竟他們在島上經營良久,只待時機,即可畢全功於一役,不料中途被蘇邁等人無意開啟古戰場,將那星羅海暴露了出來,爾後又是蘇邁和陸雲奚毀了水月鏡天,引起星羅海天地鉅變,浮屠島沉入水中,這也直接導接沈清秋多年謀劃功虧一簣,不過自此後,這東進之心,卻已路人皆知,金剛盟雖未在明面上有甚大的動靜,但這私底下,卻已滲透到神州各地,天戈城作為天下有數的仙城之一,自然少不了金剛盟人的身影。

他和金剛盟之間,本無甚牽連,便是過往被天琅坊追殺,甚至於藺歸元下令全城通緝,亦未和金剛盟扯上半點關係,雖說自己陰差陽錯,毀了浮屠島,但此事畢竟並無外人知道,故而金剛盟亦算不到他頭上。

只是,這滅門之恨,卻始終縈繞在他心裡。

枯心的那封信雖已被他燒燬,但其中所述之事,他卻勞記於心,那門派秘辛他已無心去追查,枯心數十年皆未參透之事

,想來時過境遷,他便是有意,只怕也無能為力,只是當初金剛盟大舉入侵,一夜之間將鐵劍門精英屠戮殆盡,致使鐵劍門名存實亡,此後數十年更是落入金剛盟控制之中。

關於這一切,枯心亦曾有過懷疑,說起來,在神州無數仙門之中,鐵劍門不過是偏居一隅的小宗門,黑木山亦很是尋常,金剛盟若只是為了擴充地盤,自有更多選擇,更何況,鐵劍門身在青石城畔,與寧州一山之隔,亦算神州中部繁盛之地,金剛盟彼時遠在青泯山中,貿然突襲鐵劍門,風險頗大,一旦走漏風聲,周邊正道趕來馳援,很容易便會全軍覆沒。

而對這一切,最合適的猜測便是與那九宮秘陣有關,只是枯心對此,亦所知有限,燕未歸留下那鐵劍二字,更是令人一頭霧水,故而困守祖師堂中,至死亦未有所得,徒留遺憾。

本來,他對蘇邁亦未有甚託咐,以他的修為,能夠安安穩穩地活著,便是萬幸,只不過,內心裡始終不甘心,這宗門之秘便這樣隨他帶入棺材,故才對留了一手,將此事告之了蘇邁。

而此刻,蘇邁立於天戈城內,想著這世事紛繁,只怕用不了多久,便會和金剛盟有正面交鋒,想來,他便是有心迴避,亦無可奈何。

只不過,他一個仙道棄兒,若先罪於乾元城,爾後若再與金剛盟有甚齟齬,只怕這天下,還真再無他容身之處。

想到此,蘇邁不覺頗有些感慨,仙途無路,欲退無由,想來只有在墟裡的三年,才是他最為快樂之時。

有良師益友,知己紅顏,閒來捕魚採茶,不時舞劍悟道,便是在那斷崖之畔枯坐的歲月,亦覺沉靜而美好,融天地為一體,進無人無我之境,極致的孤寂,亦是一種難得的領悟。

彼時,偏居世外,江湖已遠,恩怨不再,雖有些僻靜而枯燥,但他卻樂得平靜,此番出山,尚未過一天好日子,便又到了這風波深處的天戈城,想來,這世事,倒是容不得他半日清閒。

正在蘇邁感慨不已之時,忽聽得輕呀一聲,猛一抬頭,卻見先前被他推開的院門,突然被關上了。

四顧望了望,卻未見人影,甚至連一點動靜都沒有,蘇邁忽覺有些不對,心道不妙,下一刻,黑劍已在手中。

“魚先生,別來無恙啊!”

蘇邁正自戒備,卻聽得耳邊傳來一似笑非笑之聲,再看時,一個身影倏然而現,紫衣寶劍,立於小院之中,正是先前被藉機而逃的柳仙兒。

“人生何處不相逢啊,這一日之內,兩次見到仙子,魚某幸甚!”蘇邁心中大駭,面上卻不動聲色,朝柳仙兒拱拱手,笑盈盈地回道。

“魚先生真是好氣度,你不奇怪為什麼是我麼?”柳仙兒見其神情,頗有些意外。

“在下初來乍到,在這天戈城中,並無相熟之人,再說,在下自問相貌平平,混在大街之上,很難被認得出來,今日竟有人引我至此,想來若是仙子所為,再合理不過!”蘇邁隨意後前邁

了兩步,遠離了那古井,邊走邊回道。

“看不出來,你膽子倒不小啊!”柳仙子皺皺眉,這蘇邁的表現,和她心中所想,卻是相去甚遠。

“仙子盛情,魚某卻之不恭!”蘇邁面色未變,隨口應道。

“哈哈,好一個卻之不恭……”柳仙兒聞言,格格一笑,隨後忽又問道:“你可知,這是甚地方?”

“牆傾屋破,亂草悽悽,想來應是一人世遺忘之地!”蘇邁聞言,隨意朝四周望了望,介面說道。

“如此佳地,可宜埋骨?”柳仙子冷不丁地問了句。

“確是不錯,只不過魚某性好熱鬧,卻不喜這太清靜的地方!”蘇邁聞言,復又笑著回道。

“身在江湖,多少人埋骨荒野,像魚先生這般,倒不多見!”柳仙子語帶譏誚,應了一句。

“不知仙子約在下至此,有何貴幹?”蘇邁心中有事,亦懶得和她打機鋒,忙又問道。

“你可知,這屋子的主人是誰?”柳仙兒並未回他,卻是隨口回了句。

“還請仙子指教!”蘇邁聞言,心中暗罵了一句,這屋子主人是誰,又與他有何相幹,按梅雨所言,這柳仙兒刁蠻任性,將自己騙至此處,肯定和先前他為梅雨洗冤,令她難堪有關。

只不過,他一時也想不到,這屋子的主人跟此事又有甚關係。

“這屋子,可不簡單呢!”柳仙子抬頭望屋內望了一眼,復又盯著蘇邁,神秘兮兮地說道。

“是麼?”蘇邁聞言,亦有些好奇。

“據傳,這屋子底下,有一座暗牢,專門用來關押那些見不得光之人!”柳仙兒面色一沉,以劍指了指地面,介面道。

“見不得光的人?”蘇邁聞言一驚,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出有甚人物是見不得光的。

按說,這黑牢之人,自然關押的是犯人,只不過此處看去,像是一處私宅,自不可能關押那些邪道中人或是在城中犯下重罪者,卻不知這所謂的見不得光,又是何意?

“便像是魚先生之類!”柳仙兒見蘇邁神情,格格一笑,復回道。

“在下?”蘇邁脫口而出,一時也沒弄明白,他什麼時候見不得光了,不過轉念之間,卻又覺背後一寒,心道莫不是這柳仙兒認出他的身份?

若真是如此,說他見不得光,倒也在情理之中。

“這世上有些人啊,自以為有點小聰明,便目中無人,四處賣弄,不給點教訓,便記不住事,這種人很是討厭,所以呢,往往會有兩種結局!”柳仙兒見狀,面露冷意,緩緩道。

“哪兩種?”蘇邁知道她所指的便是自己,聞言忙問道。

“要不呢,糊里糊塗地消失了,要不從此隱性埋名,再也不拋頭露面。”柳仙兒淡淡地應了聲,隨後突然又問道:“不知魚先生,喜歡哪一種?”

蘇邁聽到她說糊里糊塗地消失了,心中一動,突然想起顧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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