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殭屍男子沒再答話,原本已經十分瘮人的臉色,突然如冰封雪凝,十步之內,便有侵人體膚,攝人魂魄的冷冽颼颼,卻不見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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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無常!”任平生心頭突然蹦出這幾個如雷貫耳的字眼,直至此刻,他才驚覺,原來自己一直神交的同道中人,是個可笑的誤會!

中年男子的雙手,如同道師驅鬼時的瘋魔亂舞,毫無招式,甚至沒有半分殺意;身隨手行,緩步向前,扭扭婷婷,陰陽怪氣。若不是那一股侵入心脾的冷氣越來越強,任平生幾疑這人是在玩糊弄愚夫愚婦的跳大神伎倆。

整片空間了,嗅不到一絲威脅的氣息,任平生只覺深入地底的陰涼,逐漸濃郁,遍體舒坦不已;便連一開始對那張殭屍面孔的懼意,都開始慢慢減淡。

三九寒冬,有一片煦暖陽光加身;三伏酷暑,有一片穿堂涼風透體。任世間多少煩心事,多少噁心人,多少未酬志,都不是什麼事,我且搔首巷弄,掬水溪邊,偷得半日浮生……

那殭屍道人原本蒼白的臉色,隨著漸行漸近,開始微微泛紅,似乎有了些血色。道人的眼神之中,略見驚詫,身形動作,卻毫無停滯。

任平生十字相扣扶著後腦,慵慵懶懶地伸長脖頸腰肢,只覺得枉活十五年,起早貪黑,如履薄冰,從不曾嘗過當下這般閒適滋味;如同一道蓄水千頃的大堤,突然間開了道口子,身體內的疲憊煩惱,陰鬱憂愁,汙穢沉濁,隨著一股冷冽之氣的盪滌,開始源源洩去,奔騰千里,一去不回。

殭屍道人的臉上,漸漸的開始變得通紅,如同醉酒。那一雙在空氣中互相纏攪舞動的蒼白手爪,動作開始略見僵硬,眼看就要觸及胸脯和頭臉。少年體內,隨著那些汙穢沉濁之氣的流瀉,開始感到一種皮囊慢慢被抽空的疲軟舒適,昏沉沉的不想動彈。

他開始眼皮打架,腦中一片空白,管他紅塵悲歡生離死別,老子要睡他一覺千秋不醒……

道人的手爪,在距離少年身體半尺之外,開始寸寸推進,極其費力,似乎比農夫一刀一鋤,獨立拓荒開山更要艱難百倍。殭屍道人心下大驚——拿來如此旺盛的一團真火?

便是開了五府實了三田通了九竅的白玉真人,也未必能積蓄如此濃烈雄厚的真火元氣!

任平生的四片眼皮一陣天人交戰之後,終於微微合上;只是眼前一黑,就隱約又見那黑沉沉的濃稠虛空,鋪天蓋地而來。自身如芥子螻蟻,要被天地饕餮萬物的血盤大口瞬息吞噬。任平生瞿然一驚,又昏沉沉地勉強撐開雙眼。

那殭屍道人的臉色,已經開始由紅轉紫;臉上原本鬆弛的皮膚,此時漲的如同被吹到將要爆開的氣球,緊繃而光滑。那兩隻手爪,離身已經不過三尺,劇烈顫抖著,每推進一絲一毫,竟似要耗費萬鈞之力。

原先侵入少年心脾之中的那一抹冷冽之意,開始四面擴散,如水過山丘平原,穿竅成泉,匯流成渠,集渠而成溪澗,溪澗出山而匯入江河……

少年在經不住那洶湧襲來的舒坦倦怠之意,嘴角微翹,終於放任雙眼微微合上。

“住手!”一道嬌聲斷喝,似來自夢中,卻也將昏昏入睡的任平生驚得腦子一陣清明。再睜開眼時,只見那殭屍道人,突然間身如篩糠,劇烈顫抖,那原本懸在身前已經不足三寸的一雙手爪,此時不但收了回去,而且正在極力反扼著自己的脖子。

任平生心下大奇,體內哪一股冷冽沁涼之意,仍在流竄不已,卻已經再無氣機外洩,心境明淨,卻周身疲軟。

他慢慢看著那個殭屍道人雙腳離地亂蹬,整個身體懸在半空;臉色由醬紫膨脹,再而恢復為蒼白鬆弛。道人臉上那一雙極其陰惻的眸子,慢慢瞪大突出,鼓鼓的如同兩顆魚眼。

地底甬道內,無風無樹,卻猶然生出一片秋風掃落葉的蕭索氣機。那殭屍道人終於漸漸變成了一具名副其實的殭屍,身體逐漸乾癟枯萎,毛髮脫落,最後只剩一具如同枯樹敗草般的皮囊,輕飄飄跌落地下。

暗夜無常!這才是正主兒。

隨著那具乾枯皮囊的跌落,背後現出了一個身形高大的黑炭女子,衣衫凌亂,已有多處撕裂破洞,露出斑駁的肌膚勝雪。

黑炭女子面上,仍是毫無表情,只是那兩道充滿怒意盯著任平生的眼神,能噴出火來。

任平生尷尬地嘿嘿一笑,“不好意思,本想幫你一把,沒想到技不如人的;謝了。”

那黑炭女子眼珠轉動幾下,有殺意閃爍,冷冷道:“好意心領了,說吧,你有什麼遺言?”

“啥?”任平生往這個不可理喻的女子臉上瞄來瞄去,“就算沒幫上忙,也至少無冤無仇吧?早知你那麼大的本事,我還不如安心留在工地上,每日還可以按時定量蹭那不要錢的一干兩稀。”

女子的眼神,略略柔和了些,那一股冷冷的殺意,卻並沒有減淡些許,她環顧四周,眼神在每一個被關押的女子臉上,都要略微遲滯一下,“覺得冤了?讓你死個明白,也無妨;反正殺人吃飯,都不急在這一時半會。”

女子收回視線,看著任平生道:“首先,你害我早早出手,而且這些本來無辜的人,都看見了,所以她們都得死。你害死這麼多人,是不是很該死?”

任平生舌撟不下,如此講道理的人,當真是獨樹一幟,驚世駭俗。

女子不理他的驚詫,頭一側,淡淡說道:“再者,你見了我殺人的手段,所以也得死。這兩樣,都還算好的,說不定姐姐我一高興,也可以破個例,不予追究。但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想饒你都難。”

黑炭女子的目光,瞟了一眼躺在地上那具枯槁皮囊,“我千里迢迢繞道桐川,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修鬼谷道的兵家修士,還沒等到合適的機會下手取他道行,卻被你先自廢掉了一大半;害我白跑一趟不說。這種幾千年沒人染指的歪門邪道,你叫我去哪再找一個?”

聽著女子一條條數出來,任平生苦笑一聲,自己這一番不自量力的插科打諢,似乎真是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誒。時耶命耶?

任平生伸手摸摸脖頸,喉結蠕動幾下,清了清嗓子道:“這位姐姐,你找個無人的地方,把那黑炭麵皮一揭,這裡的人,就算有緣再見,又有誰能認得出你來?所以,她們也罷,我也罷,都沒見著這傳說中的暗夜無常,到底是誰。”

黑炭女子的目光,有那麼一瞬間變得清澈異常,帶著一個少見世面的小女子才有的驚詫之色;但也就是那麼一剎那過後,便即恢復了那兩道冷冷殺意,“不錯,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身體髮膚,都有生氣流轉,你這麵皮,毫無生機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任平生覺得奇怪,這麼神通廣大的人,怎麼還不明白如此顯淺的道理。

女子頗感好奇,“這又是哪裡學來的投機取巧?生氣流轉,只可自身感知,哪裡能看得見的?”

任平生調皮一笑道:“一筆勾銷,我就告訴你。”

不知為何,即便這黑炭女子殺意昭然,他始終有種莫名的親近之感。

女子語氣冷冷道:“我要殺人,連理由都不用,還需要討價還價?”

任平生嘆了口氣,乾脆更加作死道:“哎,把那大布鞋裡起碼墊了兩寸的鞋底一撤,腰腹間那纏得厚厚的棉布一解,再撕了臉上這張黑炭麵皮;這身段容貌,是不是傾國傾城,需要眼見為實,但評一個窈窕美女,應該差不離。可為何就生了這麼一副兇霸疲賴的性子,以後還怎麼找婆家?”

女子睚眥欲裂,不再說話,雙手微微提起,緩步上前而來。

任平生連連擺手,故作驚恐道,“別逼我出絕招啊,一使出來,我保證你這輩子都不敢見人。像我這點三腳貓修為,知道怎麼進來的不?上面那老頭,不是被打死的,是被我的絕招,給羞得生無可戀,自殺身亡的。”

情急之下,任平生指了指先前黑炭女子所在鐵籠的的隔壁,那個兵士和裸身女子的鏖戰之處,“我那絕招,一旦使出,可比那事要羞人百倍。”

黑炭女子突然止步,看不見她臉色,但那眼神之中,現出一陣夾著羞赧的春意盎然,更多的,還是緊張。任平生的話,確實不容她不信;剛才見過了少年飛石的力道,對上那個殭屍道人時的修為境界,亦已經一覽無餘。這個痞賴傢伙,根本就不是練氣修士,卻不知那來的那一股極強氣機和擲石的勁道。更為古怪的是,少年體內,似乎有某種與生俱來的特質,正是那鬼谷道修士的剋星。

剛才這少年被殭屍道人以十分詭異的道法攝魂驅魄,非但沒有半分魂魄傷損,看他的樣子,似乎還受用無窮,裨益不淺。

難道這世間,真的有師父以前提過的天生魔修胚子?這不大可能,據說萬年以來,歷代魔王,都免不了死於非命,魂飛魄散的下場,根本沒有一分一毫的魔王魂魄能夠進入輪迴,往生後世。

三千年來,不也就只有一個宗主八百?

黑炭女子心思電轉,看那少年戲謔的眼神之中,始終透著一股狠厲無情之色,愈覺古怪,但終究是沒敢貿然下手。

“要不,咱先出去?這地方陰惻惻的,瘮人那。到了外面,一切好商量。你就算讓我走遍天下,再找這麼一個什麼鬼公道的古怪道人給你,也不是不可以的。”

黑炭女子沒有馬上應答,思量片刻,終於語氣放緩道,“好吧,先出去,但在我拿定主意之前,你得寸步不離跟著我走。有本事你可以逃,只不過,從背後殺你,我也是不會提前打招呼的。”

任平生腹誹不已,好心沒好報,好柴燒爛灶;看來去了野人山之後,自己這副德行,也就適合跟餘子哥黃白丁他們混了。

好人做不得。

~~~~還在出差途中,今天更了這張,沒時間審稿修改了。回頭再校對,書友若發現什麼錯漏之處,懇請章評提出。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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