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甲神人不再理會那悲憤交加的中年漢子,大手一揮,湖面那幾縷模糊不清的魂魄,便悉數飄到了他的手掌中。神人嘖嘖讚道,“真元清純的髫齡童子,不錯不錯,可惜就是稚嫩了點。若不是那鐵劍小子橫插一腳,買那座山頭不好,非要來犯我二祖峰,你們也用不著小小年紀,便獻出那點還未成形的魂魄真元。”

神人雙眸突然金光閃耀,驚喜道:“繁花迷眼處,難得一抹驚豔啊。我不過是隨手給牽了一道桃花沐浴的運數,你個痞賴漢子,竟然拐了個如此出類拔萃的婆娘!嘖嘖,相貌倒是普通,卻坤德淳厚,天生的一副柔骨蛇腰,外淑內媚,你等凡夫俗子那點微薄精元,又怎經得起她的無度採擷?哎,明知力不從心,卻非要飛蛾撲火,不知捨棄。世間螻蟻的可悲之處,便在於此。難怪你會甘冒奇險,去找個替死鬼來換了那份山契。”

中年漢子睚眥欲裂,一聲哀嚎,那似虛非虛的手腳,一通王八拳往對方兇悍撲去。那金甲神人一手指掌晃動,窮極無聊地把玩手中那幾縷魂魄,另一只空著的手掌,只輕輕一扇,中年漢子那好不容易稍稍凝實的形貌,瞬間飄散。金甲神人啜口一吹,中年漢子的神魂,在數十丈外再次凝聚。

金甲神人得意洋洋,似乎是故意保留讓那漢子一縷清醒魂識,好仔細觀瞻自己的手段神通。

只見神人掌中的其中一縷魂魄,開始變得嫋嫋搖曳,騷動不已,頃刻間,便凝成了一具膚若凝脂,容貌嬌媚的婦人身軀。那婦人搔首弄姿,起舞不止;那堪比國色天香的容貌,與生前真身相比,早已判若兩人。但那份熟悉的媚態,床第渴求之狀,仍是讓中年漢子一眼認出了自家婆娘。

“你也算個神靈?簡直是……”

“禽獸不如?”金甲神人一邊欣賞著掌中的旖旎風光,一邊自嘲道,“螻蟻就是螻蟻,實在沒什麼意思。除了罵幾句髒話,你還能如何?”

金甲神人百無聊賴,讓手中拘禁的那三縷魂魄搖擺不定,卻又好似常年獨居,好不容易尋著個能說上兩句話的物件,喋喋不休,自言自語。

“放心,我會給她的魂魄,重新尋一副上好的狐魅體魄,作為今後的皮囊;不但如此,在我的龍宮後院之中,會有她的一座宅子,不但從此榮華富貴;若能令我歡心,說不定還可以賞賜一個青春常駐,長生不死的神祗身份,比跟著你一個山野村夫受苦,豈不是強多了?”

中年漢子默然不語,心中那難以抑止的憤懣之情,竟是瞬間消散,頗有種生無可戀的自暴自棄。一瞥見婦人靈體一旁,那兩縷苦苦掙扎,無法擺脫神人掌控的稚嫩魂魄,更加悲從中來,卻是連那呼天搶地,哀求謾罵的心氣都沒了。

我老姚家的孩子,生來便是受苦,死去再無來生,也未必不是好事罷!

中年漢子那縷殘餘魂魄竟就此寧定不少,幾乎凝成實質;再不是原本那飄飄搖搖之狀。生來死去,本屬天命,何苦糾結太多。

金甲神人見他如此,就好似貓兒爪下把玩的老鼠,突然放棄了掙扎,有些索然無味。神人重新蹲下身來,將那漢子的魂魄拘入掌中。

金甲神人身形一閃,便即躍

入高處雲海中,正欲駕雲離去。

下一刻,身形巨大的神人如遭一記天雷重擊,從雲海跌出,倒地之際,發出轟然巨響。看不見這一切異象的凡夫俗子,只感覺大地震顫,搖晃不已,如同地牛翻身,不但人們立足不穩,就連方涼道院那堅固厚實的房屋院牆,都有無數塵灰跌落,搖搖欲墜。

道院之後那座矗立不知幾萬年的酒壺山,更是落石不斷,噼噼啪啪;原本平靜如鏡的狗跡湖水,突然間如同煮沸,憑空泛起波濤,緊接著水面出現幾個巨大漩渦,如大地虹吸,湖面瞬間下降過半。

原本前來圍觀的千百鄉民,瞬間驚慌奔逃,作鳥獸散。

金甲神人仰天屍躺,哀嘆一聲,卻並未著急重新站起,而是好似小孩子跌到在地,趁機耍賴似的躺了好一會。金甲神人慵懶起身,不緊不慢地抖擻掉身上的塵土,這才抬起頭來,望向那從雲海中緩緩飛落的白衣道人。

道人那一襲白袍上,繡著十分顯眼的太極八卦圖形。

“我認得你,雖然從沒見過,卻是聽老祖宗說過無數遍了;聽得耳朵都起繭了。聽老祖宗喋喋不休地講你們四個老不死的陳芝麻爛穀子,簡直就是受罪。”金甲神人破天荒地一臉調皮的神色,對道人輕佻道,“所以一看那獐目鼠須的樣子,天下獨一份的醜怪老朽,我就知道你是誰了。”

亦真兩撇稀疏鬍鬚微翹,皺眉道,“你那老祖宗,就這麼記仇?不過是打了幾架而已,技不如人,起碼不能輸了肚量嘛。看來你們這一脈,是真一代不如一代了。僅存的殘渣餘孽,也如此不知自省,就知道小雞肚腸的怨天尤人,有個毛用嘛。子孫本已凋零,他還想代代揹負那點仇怨,妄想有朝一日趁我老取我命不成?”

金甲神人那俊俏面孔,笑容燦爛道,“他可以這麼想,但怎麼做還得在我不是。既然他老爺子都打不過你們,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亦真罕見地神色肅然,一副長輩審視晚輩的讚賞之色點頭道,“嗯,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你跟我那徒兒,應該聊得來。都是年輕人嘛。我只是有點納悶,你們年輕人,難道不應該年輕氣盛一些?知不可為也要一往無前才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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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甲神人愣了一愣,有些發懵。那老道惹不起,我不惹就是了;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這幾個老家夥,什麼時候弄個徒兒出來了?

“敢問高徒是那座仙家宗門的年輕俊彥?”金甲神人道,“您老人家的高足,日後有緣,當然要好好結交的。叫他有空來二祖山坐坐啊。”

亦真眯著一對小眼,笑容玩味道,“然後出點莫名其妙的意外,離山之後變成個魂魄不存的木偶傀儡?”

金甲神人一臉愁苦,哀嘆道,“老前輩對年輕後輩,不能如此心存成見嘛。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啊。話都給你說完了,讓我們聊得來的是你,已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還是你。”

亦真眉開眼笑道,“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那你們日後好好相處啊。也不用等什麼有空的時候,他日後會長住那座山頭的。不過從今天起,它就不叫二祖峰了,以後就改鐵砧山。先跟你打個招呼,你先

適應適應。其實他前天已經到過山頭,雖然沒跟你正式照面,卻也算是打過招呼了的。”

金甲神人突然好像不小心踩了一腳的狗屎,跳腳不已,暴跳如雷道,“年輕人個屁,那乳臭未乾的小屁孩,能跟我活了幾千歲的年輕人相提並論?拿這把屠龍神器到處亂戳,他不懂很容易出事的嗎?你老人家教徒弟,能不能靠譜一點?”

金甲神人突然一臉哭喪,哀求道,“亦爺爺,亦祖宗。算我隗廣求你了行不?讓你小子另選一座山頭,比我那二祖峰大三倍的;大五倍也成啊。不要他出一分錢,山契我來弄,三日辦妥,雙手奉上,如何?方圓五十裡地,隨便他選。哪怕是被外地仙家買下的都成。我隗廣交朋友,最豪爽,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那種啊。以後跟您老的高徒做了鄰居,少不了要常來常往,互相照應不是。凡事有商有量,多好。”

亦真輕撫唇上那幾撇鼠須,那滑稽的樣子,其實跟搓皮差不多,只不過那取捨不決的樣子,倒是惟妙惟肖。只是老道最終的答案,還是讓自稱隗廣的神人大失所望。

“年輕人終究是有他們自己的眼光嘛,山頭又不是我住;做師傅也得講道理不是,不能強人所難的。看你那份熱情豪爽的勁兒,我就覺得徒兒選得沒錯,就該跟你小子多親近些。山頭是不換了,以後就有勞你多多照拂了啊。任平生這小子,少不更事的,還特能闖禍;你年長見識多,讓著他點。”

隗廣臉上陰晴不定,明知那老奸巨猾,是故意和自己插科打諢,卻又無可奈何。金甲神人躊躇之下,把心一橫,咬牙道,“你就不怕,到時候老子來個破罐子破摔?你守得他一時,守不得他一世吧?我打不過你,也未必就怕了你們幾位老神仙。真要撕破臉皮,覆水難收,難道你們還能壞了規矩殺我一個不成器的後輩小子?咱們上古蛟……”

“慎言!”亦真突然眉目慍怒,叱道,“妄語天機,到時候就不是我幾個老家夥去收拾你了。”

隗廣乾脆撒潑耍賴,負氣道,“就你我二人而已,又不會傳於六耳。”

提及六耳二字,隗廣突然驚覺大事不妙,攤開手掌,原本拘禁手中的那幾縷魂魄,竟已經不知去向!金甲神人猛然抬頭望向亦真,只見老道拂塵一揮,那四縷魂魄,化作四道白光,倏然射向地上躺著的那四具屍體。

一家四口,悠悠轉醒之後,隨即嘔吐不止;劫後餘生,未及吐淨腹中湖水,便抱做一團,哭成一片。

隗廣雙手抱頭,蹲在地上不再說話。

亦真笑道:“有什麼委屈,現在可以說了。這下沒其他人會聽見了。”

“老子就不說了。”隗廣一副哭腔,雙手十指插入髮髻中,賭氣中把一頭長髮搓成了一片雞窩,“沒有這麼欺負人的;天神之屬,吃幾個螻蟻殘生都不行?什麼世道啊……”

亦真突然面含寒霜,冷冷道:“不巧得很,我那徒兒,也是仙佛眾神心目中的螻蟻殘生。你們的世道是沒變。你們法力無邊,手握一地氣運,人間禍福,依然可以隨便踐踏螻蟻殘生。但他的世道,也許在變。必要的時候,他會為天下的螻蟻殘生,遞出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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