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秋風中,李曦蓮背起那不經風寒的小姑娘,把她挪到了那顆古樹底下一個避風的地方。小姑娘依然瑟瑟發抖,李曦蓮只好把她緊緊抱在懷中。可惜現在習慣了穿窄袖的衣衫,若是在祥和安舒的日子,一向在乎妝容的李曦蓮,多半就要著那大袖飄飄的紗羅衣裙,露出純色無限的抹胸。這樣的話,她多少能給小姑娘多一點覆蓋之物,也能擋風。

“姐姐,你真好。謝謝你。”小姑娘嘴唇直哆嗦,卻自從任平生追隨那怪人而去,就一直不停地說這話。

李曦蓮柔聲道:“別客氣,再說了,你這番遭遇,也都怪我那魯莽行事的弟弟。放心,他這人,從來就不懂照顧別人,做事也有點魯莽,只不過,他終究是我弟弟,無論如何,我會想辦法保護你周全的。”

說到後來,李曦蓮的聲音,就小了下去,有點心不在焉。

小姑娘倒是心思細膩得很,問道:“姐姐,你是不是擔心他,會出什麼事?”

李曦蓮不知如何回答,強作笑顏,“他嘛,逃跑的本事,比我強,希望這次,也能用上。也不知這小子,抽什麼風,人家輸了約定,走就走了,技不如人,還追什麼追?”

程程出言安慰道:“我一直覺得,像平……他那樣的人,總是聰明得有點神秘兮兮的,也許他有他的道理吧,否則,他應該無論如何都不會拋下……你這位姐姐不顧。”

這一路以來,程程口中,再沒稱過他一聲平生哥哥了。

李曦蓮聽聞她的言語,憂心不減反增,只不過其中卻多了分甜絲絲的感覺。

“姐姐,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程程突然鼓起勇氣問道。儘管對方一路以來,對自己眷顧有加,關懷備至,但畢竟是劫持自己的“強人”之一,問對方的姓名出身,小姑娘也不知道是否合適。

李曦蓮暗暗嘆了口氣,努力讓自己語氣生硬了點,“這個,你還是別問了吧。記著了,也沒什麼用。等我們離開了西喬山的地界,我會盡力把你安頓妥當,讓你安全回到父母身邊。此後,估計咱們就很難再見了。”

小姑娘大失所望,低頭咬著嘴唇。二人一陣冷場,沉默良久之後,程程抬起頭來,細聲細氣道:“姐姐,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李曦蓮一聽這“求”字,就有點頭大,這小鬼頭,說話一多起來,往往出人意表,全不像一個豆蔻女孩該有的清純無邪,這回又不知她到底想整什麼么蛾子?

“別把我送回去,行不?”程程一雙哀求的眼神,看著李曦蓮。

李曦蓮一陣愕然,“為什麼?”

程程幽幽說道:“我回去,也是娘和爹爹的一場災禍;我不想看見她們難過的樣子。也許我一直不回去,起碼她們還能想著,女兒只是走失了,總好過眼睜睜看著我的病治不了,然後就死掉,連個念想都不給她們留著。”

李曦蓮只覺得喉頭一堵,說不出話來。她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語氣堅定道:“小妹妹,這麼想法,可不好。放心吧,哪只蜓翼天蠶,畢竟是落在了一個我們都見過面的人手裡。我那弟弟,別的不說,找人和追蹤的本事卻高明的很。等把你安頓好,我一定讓他找到哪個人。他跟對方,交情似乎還不錯,跟人家討要哪只怪蟲子,也不是不可能的時。再說了,就算對方不給,也不是全無希望啊。我那弟弟,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獵手,讓他想辦法再找一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李曦蓮輕輕撫弄小姑娘那枯黃的髮絲,繼續道:“你小小年紀,生死大事,千萬不可輕言放棄。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就要想辦法堅持下去。呆在你父母身邊,他們會有辦法盡力讓你多活一些時日。哪怕是多活一刻,也能多一線的希望。”

“她,暫時回不了父母身邊。”黑暗中傳來一個冷冷的男子聲音,緊接著就出現了任平生那模糊的身形,正快步往兩人走來,“你說的不錯,我也許會有辦法找到胡久。如果哪只蜓翼天蠶仍在,他應該也會給我。”

任平生眼光落

在程程那蒼白的臉上,小姑娘眼簾低垂,刻意避開他的目光。任平生沒在意,淡淡道:“這次,我利用你脫了險境,也會盡力幫你治一治你的傷。以前學過一些治傷的法門,在你身上試過的撫頂推血,也算是其中一些粗淺的門道。所以,我也看得出你爹這段時間給你的治療,雖然說不是毫無作用,卻完全是金山銀山堆出來的一點微弱生機而已。這樣下去,只會坐吃山空,而人也治不好。”

任平生說話之時,李曦蓮連連瞪了他好幾眼,最後實在忍不住了,怒道:“你就不能講點好聽的?”

任平生瞿然一省,卻也沒打算做絲毫補救,反而直接回應道:“好聽有什麼用。事實如此,早些知道,總比晚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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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環長河畔,一堆篝火旁,那個頭戴破舊斗笠的中年男子,滿頭大汗,正在對付火上烤著的一隻黃羊。一陣陣的焦糊氣味,從那簡易的烤架上遠遠傳出。中年男子一邊抹汗,一邊喃喃自語,“都一樣的黃羊肉,都一樣的柴火烤,咋差別就這麼大呢。那重色輕友的小子,太不像話,老子跟了一路護了一路,正想跑出來討口肉吃,順便偷師兩招。奶奶的,一個小屁孩一個女娃兒,就那麼……不知羞恥了。”

胡久正喋喋不休地碎碎念著,火中噼啪幾聲脆響,哪只被穿在橫木上的黃羊,又是一陣焦糊,搞得他手忙腳亂,連忙翻動幾下。

十數丈外,兩個尋常莊稼漢裝束的男子,小心翼翼地伏在一座小土丘的反背之下。其中一人,眉清目秀,除了那身衣裳,身上就再無半分莊稼人的氣質了;另一個,稍稍年長,卻也是不到而立的年紀,一抹濃密鬍子成一字遮於唇上,顯得成熟幹練。

那年輕男子竊竊私語道,“師兄,這貨色,好像也看不出有什麼過人的手段啊,搞不好就是那些個經常野外露宿的牧民;怎麼可能是咱們要找的大盜胡久?”

一字胡瞥了師弟一眼,“牧民?你見過連只羊都烤不好的牧民?再說了,師傅有令,寧可錯殺,不可錯過。咱們這一撥兄弟,出來喝了一個多月的西北風了,連個錯殺的機會都沒尋著,回頭怎麼跟師傅交代?”

清秀年輕人神色猶豫,卻不敢違拗師兄的話,惴惴道:“要不我在這裡盯著,師兄先去傳訊同門。聽說今天青牛坪那邊,出了大事,參與論道的師兄弟們,都出來了;玉恆與砥柱山的玉缺兩位師兄,就在鄰近一帶。咱們多謝人手,總不會吃虧。”

一字胡滿臉不屑之色,若不是怕露了行藏,他狠不得給這位糊塗師弟一個大耳括子,“對付一個蟊賊而已,要那麼多人?再說了,萬一不是正主兒,咱們這臉,往哪兒擱?”

年輕人仍想堅持,忐忑道:“萬一真是呢?聽說他們不繫舟的人,潛行隱身之術冠絕天下,就算咱們打得過,可給那人跑了,也麻煩呢。”

一字胡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往遠處那堆篝火望了一眼,卻並沒打算改變主意,一副教訓的語氣道:“你見過哪個擅長潛行隱身的人,長這麼大的塊頭,還胖乎乎的。這傢伙,我估計跑幾步就得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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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一臉狐疑:“那倒也是啊。那咱們直接動手?”

“廢話!”一字胡不耐煩道,“去,你把腦袋割下來,我給你策應。明天上山交差去,對與不對,先回山吃兩頓熱飯,睡兩天暖被窩再說。”

有師兄的話語壯膽鼓勁,那清秀年輕人略略抬高頭顱,對著那堆篝火的方向,準備起身出動。只不過他身形還沒站直,又連忙撲下地來,慌張道:“師兄師兄,不對勁啊。”

“又怎麼了?”

“火堆還在,可那人不見了!”清秀年輕人的神色語氣,象見了鬼。

“怎麼可能?”一字胡瞪了這位成事不足的師弟一眼,轉過頭來往那火堆望去。只不過臉還沒轉過去,一字胡的脖子,突然變得僵硬異常,再轉不動了。月光之下,一個長長的黑影,蓋過了一字胡趴在地上的身體,還遮住了他眼前的一片地方。那個黑影的頭

部,赫然是個邊緣篾刺散亂的斗笠。

“對呀,怎麼可能?老子明明就是胡久,你們為什麼偏說老子不是胡久?”一個男子的聲音,從兩人身後的高處傳來。

一字胡和那位清秀師弟,瞬間渾身顫抖如篩糠,伏在地上不敢稍動。倒是那清秀師弟反應快些,一副如喪爹孃的哭腔連連哀求道:“胡……胡大俠饒命;我們師兄弟倆,也就是想隨便殺個無足輕重的流浪漢,回九眼峰交差而已。若知道是胡大俠本尊在此,給咱們一百個膽子,都不敢來這裡了。”

一字胡申請促狹,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口中也是跟著師弟一起連連求饒服軟。

胡久嘻嘻一笑道:“兩位既來之,則安之。我胡久一向俠骨仁心,以德服人,草菅人命的事,那是絕對會做的。只是兩位都是西喬山的弟子,咱們是死對頭啊。我的行蹤相貌都被兩位看得一清二楚了,總得想個辦法掩蓋過去不是?”

師兄弟二人顫巍巍的站起來,轉身對著胡久點頭哈腰道:“咱們師兄弟承蒙胡大俠不殺之恩,今晚所見,打死都不敢洩露出去的。”

“要不,您倆對著皇天后土,發個毒誓?”

兩人連忙撮土為香,對著天地西南跪下,一齊發起誓來。誓詞各不相同,卻都極盡虔誠,聲音響亮,亂糟糟的聽著跟吵架差不多。

忙亂了好一陣子,師兄弟倆看那身形高大的斗笠男子,依然笑眯眯地暫在一旁,既沒說滿意也沒說不行。兩人又是好一通互相抱怨,終於商量好了一番足夠斷子絕孫的誓詞,再拜起誓,異口同聲。

“胡大俠,那個,你看這樣行了不?”那一字胡滿臉諂媚道。

“嗯”胡久笑容可掬,連連點頭。

“那,咱哥倆這就走了啊。”

胡久大手一擺,“不送。”

兩人連滾帶爬走了幾步,又惴惴不安地回過頭來,見胡久依然一動不動立在原地,乾脆閉目養神起來。師兄弟兩人偷偷對望一眼,微微點頭,突然身形一閃,如驚鴻一掠而去。

突然一道凌厲無匹的劍氣,從側面遠處如長虹斜掛而來,在曠野中劃出一道淡淡的劍影,直擊那兩道飛掠而去的身形。

那師兄弟二人一掠之勢,也不過一步兩三仗遠,還未及落地,身影便都已經斷成兩截。兩顆頭顱骨碌碌滾到塵埃,而一高一矮兩具無頭軀體,仍是凌空往前飛出丈餘,這才倒地。

那瞬息擊殺兩人的淡淡劍影落地之後,便即現出青衫少年那消瘦落寞的身影來。

“胡久,你這樣很不厚道啊。”任平生吧鐵劍收歸劍匣,抱怨道,“明知我到了,殺人放火這種腌臢事,你就撂挑子不管了?”

胡久呵呵一笑道:“小朋友能者多勞嘛。”

任平生白了他一眼,伸出手道:“東西呢?”

胡久哀嘆不已,“遇人不淑,交友不慎,沒見過求人都求得這麼理直氣壯的。”

“我替你殺了倆活人呢。”任平生淡淡道。

“你還欠老子一頓酒呢。”胡久道,“起碼得是二十年的青竹陳釀。”

“兩頓。”任平生不假思索道。

“成交!”胡久一拍巴掌價天響。

“不過,你得等我把那小姑娘治好了。”任平生討價還價道,“咱人小力弱,要花心思紙病,就怕沒太多餘力打架了;再說了,章太玄他們,也會刨地三尺的找我們。要是你能跟我們去一趟西邊廣信州,那敢情更好。”

胡久臉色古怪地看著那身材怎麼看都不算孔武有力的少年,促狹道:“小子,挺能來事啊。要我說,做人嘛,點到為止就好了。萬一過了火,好事容易變壞事啊。別的不說,要是小小年紀遭了一場桃花劫,可就麻煩囉。”

任平生頓時覺得,這傢伙怎麼看怎麼猥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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