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先前那陳玉龍的一番言語,極盡狂妄;那麼如今太極一支讓一個芝字輩的後輩弟子,去對陣一個如日中天的玉字輩師叔,簡直就是不屑,啪啪響的打臉。

陳玉龍一張俏臉,喜怒不知,只是雪崩衣袖一伸,做了個請的手勢,不再言語。

一臉憨厚的關芝林,對那白衣師叔微微一躬,算是執了晚輩之禮。只不過明知自己的出場,頗有惡作劇的意味,所以關芝林雖然神色頗為不安,卻也不客氣,先自出手。

同門同宗的修行之人,雖然與修行一途,消耗的都是宗門的財力物力,只不過自己的日常花銷,還有那修行路上各種畫龍點睛,錦上添花的靈器法寶,靠的終究還是個人家底。所以相近的天賦機緣,一個家底雄厚的修士,哪怕天賦略低一些,心智毅力也略遜一籌,輔以花錢如流水的各種天材地寶補益,各類法寶靈器的加持,修行路上的光景,也要比一個出身寒門的修士波瀾壯闊許多。

人比人氣死人,牽扯到出身家世去比道修進境,就要加倍的氣死人。

看那關芝林一身裝束,和那平淡無奇的舉止言行,便知此人出身尋常人家,一如那燒炭孤兒出身的施玉清;除了宗門近乎一碗水端平地給予的各種丹鼎消耗、煉物藥石、便幾乎是家徒四壁,身無長物了。

所以對陣這位明顯出身顯赫世家的俊美師叔,關芝林甚至懶得帶上那西喬山人手一把的桃木劍。這也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功伐利器。

只見那灰袍青年身形站直之後,雙手緩緩於身前抬起,非曲非直,雙掌心如瓦壟微陷。關芝林雙目凝視與兩掌之上,好似那那一片虛空之中,有旭日初生,雲海翻騰之壯闊景象。

任平生並非練氣士,對那灰袍青年如此非攻非守,更絲毫不見法力波動的姿勢,甚為不解。再看那一臉孤傲的白衣師叔,仍是不動聲色,乾脆環抱雙手,任那灰袍青年肆意施為。

關芝林待兩手抬至肩高,突然微微擰腰,不進反退,右腳後撤半步;雙手隨勢一展一收,雙掌間虛空處,如搓動圓球。只見他以半幅弓步立於原地,雙手之間,竟迅速聚起一股凝實可見的氣機,隨搓動之勢,滾圓流轉。

關芝林腰背往前微微一晃,也不見他雙手如何拋擲,那道渾圓氣機,竟瞬間呈傘形往前迸發而出,如一把非虛非實的巨大彎刀刃口,往陳玉龍直切而去。

看那道傘形氣機的凜冽威勢,足以將那白衣師叔居中切開,變成直立的兩瓣!

陳玉龍直立不動,眼神冰冷地看著那個今天很掃自己顏面的後輩子侄,對那道迎面劈來的氣機,不屑一顧。直到那道迅疾無匹的虛空刀刃破空而至,眼看就要觸及那飄飄白衣。只見陳玉龍一手大袖輕招,指掌一拂,如驅蚊蠅,將已經用那芊芊素手,把那道氣機拽得如同絲滑綢緞,扭曲不已。

陳玉龍再放下哪只手時,便已經將那道氣機擲於地下,趁勢雙手負後,昂首挺胸,冷冷地拋過來一句話道:“這種微末之技,就不要拿出來獻醜了。要是還有什麼看家本領,隨便施為;要是沒有,作為年紀大不了你多少的長輩,奉勸一句,別再丟人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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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有些許喝彩之聲,諂媚之意甚濃。

那灰袍道人臉色不變,憨憨地抱拳一禮,這才慢條斯理道:“多謝師叔不吝指教,只是,請師叔留意腳下……”

陳玉龍經此一提,瞿然一驚,頓時也感應到了腳下一陣鬆軟,有異常氣機律動。只見一陣煙塵滾湧迸濺而起,瀰漫一丈見方,一襲白衣如罡風殘影,掠者煙塵的邊緣橫移兩三丈餘,不可為不迅捷。可是依然慢了半

步,原來那道被他揉碎擲於地面的氣機,本已消失不見,卻不知為何,突然腳下方圓五六尺的地面,就在兩人說話的片刻之間,緩緩化為齏粉,突然迸發。

饒是陳玉龍感覺到異樣之後,反應極快,卻依然著了道兒,右邊小半幅雪白大袖,不但有黃塵,有破了數十個斑駁小孔。原本一副玉樹臨風之姿的陳玉龍,雖說不上就此落敗,但突然間如此出醜,仍是不由得惱怒異常,一張俏臉,瞬間有紅暈飛起,雙眸如電盯著那灰袍道人。

“很好,很好。”陳玉龍那清脆高亢的嗓音,雖然不大,卻顯得愈發冰冷,“西喬山上幾時有人開始搗鼓這種偷雞摸狗的術法,實在是光宗耀祖的很。”

話一出口,並沒有傳來喝茶附和之聲,甚至東北角那邊的一種女子,也只是低聲唸叨,不知道念些什麼。陳玉龍自知失語,這話,豈不是連整片西喬山的人都罵了個透?

只不過那一臉冷傲之色,絲毫不變。陳玉龍一襲白衣旋身一轉,隨轉身之勢右手往前指點而出,如環顧四周風物,指點江山,身姿瀟灑,儀態萬千。但見那一片塵土飛揚之處,似有長龍虹吸,揚塵瞬間消失。緊接著地面景物一晃,在那十餘丈方圓的空地之內,便現出一片奇峰林立,江河流轉的其妙景象。

白衣陳玉龍與那灰袍關芝林各自矗立一處山頭之上,看似相距百里,又如近在咫尺。

陳玉龍大袖飛舞,群峰之間,便見有流雲飄飛,山風穿林;只不過那流雲山風,近是往那一襲灰袍翻卷而去。

關芝林神色凝重,在那座青翠山巔五心朝天坐下,微閉雙目,施展縮身入芥子之術。只不過用於營造芥子小天地的那一股氣機,十分薄弱;道道山風穿過,那道芥子屏障就已經開始支離破碎。

那裸露於山巔的灰袍身影,被那洶湧而來的流雲裹挾飄搖。只見關芝林灰袍袍獵獵飄飛,道髻散亂,一蓬黑髮如同狂魔亂舞。那原本端坐不動的身形,此時幾乎無法定住,隨著流雲的不斷纏繞裹挾,寸寸挪移。

關芝林那一張敦實面孔,原本是古銅之色,此時極力支撐之下,血往上湧,竟是變成了一片紫黑。

陳玉龍臉色冷清,呼吸綿長,那雪白大袖的飛舞,變得越來越慢,到後來竟是如同靜止,卻又從未靜止。關芝林此時承受的壓力,空前強大。他那五心朝天,穩如磐石的坐相,已經根本無法抵禦流雲山風的合力拖拽。

灰袍道人依然雙眼微閉,神態寂然。只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幾乎已經在耗盡自己的真元精血,化為氣機,不斷修補那道破碎不堪的芥子屏障。像一隻吐絲不輟的簷下蜘蛛,不斷縫補能被穿堂風吹得破碎不堪的蛛網。

灰袍道人的修為境界,與那白衣師叔,高下早見,天壤之別;只不過此情此景,場外眾人,早已寂然無聲。陳太極那一支的弟子,並非隨口亂叫,派出一位無足輕重的徒孫輩修士,來應羞辱那位如日中天的師叔。

相反,那位諸玉緣師兄,應該早已經對此次論道的對陣局勢,做過無數推衍,也仔細思慮過不同的應對之策。

就拿用關芝林來對付陳玉龍這一局而言,就是實打實的一記妙手。否則你諸玉緣親自出手?且不說雙方境界,本就伯仲之間,或者諸玉緣能生在多修了十數年,經驗老到。但此後呢,那誰來都付後面強人林立的其他支系?

道家練氣士,一怕天賦機緣,二怕比家底。萬一那陳玉龍孤注一擲,祭出無數法寶靈器,他諸玉緣,就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應對了。就算拼著苦苦積攢的可憐家底,支撐一二,可拼完就沒了;勝負難料不說,還從此一貧如洗,從頭再來,犯不著

關芝林雖然境界不高,但支撐到這個時候,瞎子都看得出,此子的韌性毅力,世所罕有。

沒有人會能在耗到自身爐鼎幾乎油盡燈枯之際,依然如此鎮定自若,應對有度。

遠觀場中奇異景象的程程,憂心忡忡道,“平生哥哥,你說那關芝林,會不會有事?”

少女掛懷之時,竟是那其貌不揚的灰袍道人,正自有些心煩意亂的任平生,倒是有點意外,“關芝林有沒有事,很難說。此人有些古怪。按理說他一個三境圓滿之人,對陣一個金丹修士,簡直是不堪一擊。但這個傢伙一出手就是一記妙招,搞得那個傾國美人尷尬異常,就算落敗,面子也早掙得滿盤滿缽了。”

任平生微微搖頭道:“我就是有點不明白,在一個滿滿高出自己一境的對手面前,為何還要如此捨命支撐。弄不好,就是受傷跌境的下場,到時候再想彌補,可就難比登天了。”

程程緩緩轉過臉來,神色古怪道:“兩個人之間的境界差別,看得出不奇怪。可是平生哥哥,聽說你不是修道之人,怎的連他們是幾境幾停,都看得如此清楚?”

任平生聞言心頭一顫,有所觸動,卻忍住沒有形於辭色,只是淡淡應道:“你們練氣士的入門初境,便是望氣;難道還有連這都看不出之理?”

程程搖了搖頭,卻並沒有拆穿對方的“無知”,只是耐心解釋道:“練氣士的望氣,是斂精內視,凝神觀氣;以此檢視自身五府三田九竅的氣機流轉。先已靜聽聞其聲,再已知覺感其行,是為行氣,再以內視見其形,吐納引導以通九竅,實丹田。丹田實,是為開府打下基礎。可不是你說的,望他人氣機,便知對方境界。道修之人,自身境界修為,最忌他人窺探,所以無論境界高低,修煉之時,就有意無意的附加了隱藏修為的手段。除非境界高出不少,否則是無法窺見的。”

任平生瞬間呆若木雞,以前一直沒有機會與一位練氣士心平氣和地談論修行。與他而言,對修行練氣最深刻的認知,還是來自於父親,四年前在天堂嶺下救醒自己之後,說的那一番話。只不過任強本身,也並非什麼練氣士,所以知之不詳,也就對各層境界,做個粗略的介紹而已。

後來自己下山行走江湖,遇到的修士,不算少了;只不過一旦遇上,都是勢同水火,兵戎相見,那有人會跟自己仔細言說修行之道?對境界的判斷,也是無數次交鋒之後,自身的經驗積累,加上平時與李曦蓮的交流,逐漸甄別出各層境界之間的差異。只是兩人所能判別者,皆是接觸過的金丹之下境界。於是章太玄和程墨今那種大宗師,連半點蛛絲馬跡都看不出來。

如此說來,袁師父的望氣之術,洞察天地萬物,己身人身,哪怕不是修道之訣;可與那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的道家望氣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別。

難道,如此玄奧無窮的望氣術,就真的不是入道之術?

程程見他呆呆出神,也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一臉無辜地看著任平生道:“平生哥哥……”

任平生恍然醒覺,淡淡一笑道:“不好意思,想起些事情。你就這樣跟我說修行訣竅,難道不犯宗門之忌?”

程程誤以為他是為此失神,嫣然一笑道:“放心吧,這哪裡是什麼修行訣竅,也不過就是個粗略介紹而已,跟誰說都無妨。要是憑這些粗淺介紹都能入道修行,那滿天下不知得有多少飛來飛去的陸地神仙了。”

小姑娘說至此處,沒來由的一臉落寞之色,微微嘆氣道:“平生哥哥,你別見怪,其實,要是你喜歡,我倒是希望能跟你仔細說說那練氣之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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