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內依舊是死一般的寂靜，連艾心和童宇的呼吸聲都快消失了。
艾心第一次感覺到，沉默帶來的不是尷尬，而是另一種詭異的氣息。
“對不起。”
童宇緩緩開了口，目光有些遊移，最後還是落回了艾心的身上。
“說對不起幹什麼，你又沒說錯。”
艾心望著他這副樣子，不由地苦笑了起來。童宇永遠是這樣溫柔，讓她心裡的怨氣都不知道該怎麼發出來了。
“我只是……想要更瞭解你而已。”
童宇低下了頭，聲音也低沉了一些。
“你做了……很多事，我現在想想，生氣其實是不對的，因為你也是為了我……我想，如果我主動地去瞭解你更多，是不是很多時候我們之間就不會那麼多誤會和隔閡了。”
“嗯？”
艾心聽到這話，忽然抬起頭來看他，一時間有些恍惚，好半天，才又搖了搖頭，眼中帶著失望的神色。
“我們認識了這麼久，難道這是你第一次……想要嘗試瞭解我嗎？我以前以為你只是、只是不懂表達而已，沒想到、真的是沒想到啊……”
“不是那樣的！”
童宇慌張地反駁了一聲，可說完，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愣著，頭垂得低低的。
“你看，連個蹩腳的藉口都找不出來……”艾心笑著嘆了口氣，“我們，還真是不一樣啊。”
“我之前只是……只是沒想好而已。我們認識沒多久，我不想那麼快就開始……我只是擔心，那樣做，未來也許會傷害你，也、也……”
“也傷害你自己，是吧？”
“……我也不知道。”
童宇搖了搖頭，無奈地嘆了口氣。
“有些事情，我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很無力。你知道麼，那時候……就是你受傷住院之前，我們曾經和靖海聚過一次。是靖海組織的，當時用的理由，是要向我賠罪。”
“嗯。”
艾心應了一聲，沒有動作也沒有多餘的話，不知道的事情，她從不多嘴。
“當時，我們都還以為這個賠罪，指的是他跟你傳了緋聞那件事，都還覺得不用這麼嚴肅。可是那頓飯上，他說，他是真的喜歡你，要追求你。蘇亞他們說，人家童宇和艾心還沒分手呢，你著急什麼。結果他說，你們不是分手了麼？”童宇頓了頓，看向艾心，“就是那次我們在DIDI，吵了一架，那之後，你就和靖海見面了吧？”
“呃……嗯。”
“所以啊，那時候他在飯桌上說那話的時候，我都懵了。我完全想不到任何話去反擊，感覺我在他面前輸的徹徹底底的，因為我們倆之間發生的所有事他都清楚，我就像沒穿衣服似的。”
“他跟我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我沒想到是表白而已。”
“我明白，後來去醫院我也看得很清楚了，事情都不怪你。只是，那時候是我很茫然的時候……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和什麼人見面、做什麼、說什麼，我都不知道。這種心裡沒底的感覺，讓我覺得很慌張。雖然在醫院我們也和好了，可其實這些問題一直都沒解決，我們也只是靠著‘喜歡’這種感覺在維持而已。”
“我說過，我對你不會再有隱瞞，你想知道什麼，問我就是了。”
“很多問題……也不是想問，就能問出口的吧？”
“那你現在想問就問吧。”
艾心縮在地上，抱著膝蓋，無奈地看著他。
“……你這樣，我怎麼問的出口啊！”
“你就隨便問唄，現在閒著也是閒著，再說了……”艾心試圖瞟了一眼側方，卻又立馬收回目光來，盯著童宇，“我現在除了地上和你，哪兒都不能看，也無聊。”
“我都快忘了你恐高這回事了，太入戲了……你現在狀態，還好吧？”
“還行，不看就沒事兒，吃了藥，人也能舒服點。”
“你這個恐高，有多久了啊……”
“天生的吧，也不是什麼高處都害怕，旁邊有東西的話會好很多。像這種觀光電梯，完全懸空的就會比較厲害。我小時候從家裡樓梯的扶手上滑下來都不怕，因為旁邊是牆和樓梯。”
“你小時候的家裡，還有樓梯啊……我小時候，家裡連個書架都沒有，書都是堆成摞，放在床尾的地方。”童宇不由地苦笑了起來，“我們，確實不太一樣啊。”
“沒什麼用，房子再大，不都是那麼幾個人住麼。我也沒因為家裡房間多，就多出來幾個兄弟姐妹啊。哦，對，好像是人多，還有傭人保姆廚師什麼的……”
“嘖嘖嘖。”童宇撇了撇嘴，“我還挺好奇，像你這樣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做飯怎麼能這麼好吃。不對，是居然會做飯……我看陶離，應該就屬於什麼都不會的那種吧？”
“你看人挺準的。”艾心笑了笑，“我爸去世以後，我媽有一段時間情緒比較崩潰，不吃飯。我擔心她這樣會出問題，就自己學著做，大概是遺傳了我爸的手藝吧，慢慢就能找到那種味道，我媽就挺願意吃的。”
童宇點了點頭，艾心雖然什麼菜色都能嘗試著做一下，但還是家常菜做的最好吃。
“後來我媽也不在了，我做飯純粹就是個愛好了，打發時間。有時候沒事幹，去超市選材料，回來慢慢研究做一桌子菜，一下午就這麼過去了。”
“一個人，一桌子菜。你要是在我們家，我媽估計會因為你這麼浪費，拿掃帚打你的。”
“我可沒浪費，都吃了。”艾心皺了皺眉頭，“不然你以為，我大學的時候怎麼會那麼胖的？”
“也不算很胖。”
童宇搖了搖頭，他見過陶離手機裡的照片，頂多算是微胖，還挺可愛的。
“陶離給你們看的照片是畢業的時候了，那時候已經瘦了。我大一進學校的時候，大概是沒過百吧。最誇張的時候，接近一百四十斤了，後來畢業之前，才恢復到一百零幾斤。”
“這段時間，陶離居然都沒放棄你麼？”
童宇想到這個，不由地笑了起來，半晌，又皺起了眉頭看著她。
“怪不得說你那個時候減肥把身體減壞了，體重這麼大波動，對身體很不好的。以後，別再這麼減肥了。”
“我知道，現在也沒什麼必要了，吃得少，每天還累得要死，覺也不夠睡，根本就長不胖。”
“……你是一直都這麼忙，還是遇見我以後這麼忙的？”
“這個，好像是一直都……大學畢業開始吧。大學的時候挺輕鬆的，後來也是保研，沒費太大力氣。就是讀了研之後，要幫導師做很多事情，然後也算是開始工作了吧，手上還有小說什麼的，每天時間就挺緊的。踏踏實實和陶離合夥做生意以後，雖然有時候有點煩，但是沒有之前那麼忙了。”
“你成績挺好的。”童宇點了點頭，“也是，你聰明，看得出來。”
“成績好不好，其實和聰不聰明關系不大。陶離也聰明，但是看書什麼的完全不行。他有個助理，是我們學校美術系畢業的孩子。那孩子吧，也不能說不聰明，但是缺少點機靈勁兒。但是她勤奮，是真的笨鳥先飛那種，這些年長進了不少。所以其實努力的話，很多人都能達到一個高度的。”
“但是大多數人都會卡在那個高度，上不去吧。勤能補拙，但是在天才面前，勤奮根本不值一提。”
童宇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低下了頭。
艾心看著他的樣子，笑了起來：“你是不是在想，除了勤奮、天賦，有時候運氣也很重要？”
“嗯。”
童宇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那我問你，如果在勤奮、天賦、運氣裡面三選一，只能選一個哦，你會選什麼？”
“這個……”童宇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這個選擇題好難。”
“哪裡難了？是我我就會毫不猶豫地選運氣啊！”
“為什麼？難道勤奮……不是，天賦，你覺得不重要嗎？”
“不是不重要，而是沒那麼重要。”
“什麼意思？”
童宇看著她，臉上寫滿了不解。
“你想想啊，一個人勤奮，是可以過上好日子的，對吧？那一個人有天賦，他可能有很大的成就，成功人士那種吧。但是運氣呢，就不一樣了……”
“怎麼不一樣？”
“擁有運氣的人，可能不會大富大貴，也可能不會功成名就。但是，至少，他會過得開心啊……你想想，富貴名利算什麼，總有人不開心。能夠過得快樂的人，得是撞上了多大的狗屎運啊。”
說完，艾心也低下頭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忽然感到一陣心酸。
“你過得……不開心嗎？”
童宇望著她，有些猶豫。
“我的生活沒辦法用開心不開心來形容，只能說，我是個相當沒有運氣的人吧。又或者說，我的運氣很好，只是會讓身邊的人一直運氣不好罷了。”
“你運氣不好麼？從小衣食無憂，名校畢業，工作成功，友情愛情都有，還算是倒黴的麼？”童宇不解地看著她，猶豫了幾秒，還是問了出來，“那時候，你對靖海，真的沒有心動過麼？”
“怎麼，我看起來像是很容易心動的型別嗎？”
“那倒沒有，只是靖海條件也很好啊。甚至……比我，都要好吧？而且不論發生過什麼，我至少跟他做了一段時間的朋友，有些瞭解。那時候他對你，應該是挺認真的。”
“哦。”艾心點了點頭，“因為他條件好，我就會心動麼？”
“也是，我把陶離忘了。”
童宇忽然大笑了起來，摸了摸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艾心。
“你以前有沒有聽過別人跟你說，艾心條件那麼不錯，別人都上趕著倒貼，你倒好，不冷不熱的？”
“你怎麼知道？！”童宇一愣，回憶了起來，“我好像真的聽過，好像是、好像是……”
“李晟廷說的，對吧？”
艾心望著他，眨了眨眼，兩個人同時笑了起來。
“對，他跟我說過這話，冷嘲熱諷的。”
“我知道，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所以啊，咱們倆都是，喜不喜歡一個人，跟對方的條件根本就沒關係吧。”
“嗯，不過話說回來，你後來在醫院跟靖海說的話，還有別的時候……雖然我知道這麼說不太對，不過，那個時候我真的覺得……挺解氣的。”
“明白。”艾心點了點頭，“這沒什麼不對的。靖海那時候是你朋友，一點面子都沒給你留，還挑撥我們倆，我說那些話都是輕的了，你沒什麼需要愧疚的。”
“你今天說話，很直啊。”
童宇少見她這樣子，上次看她這麼直來直往的時候，還是她住院的時候了。恍惚之間，他還有些懷念起了那段時光。
“我本來就是這樣，不是跟你說了麼，只是會在外面裝樣子罷了，畢竟說話太直很容易得罪人的。大概愛撒謊的習慣也是這麼養成的吧，有時候根本是下意識的，沒過腦子話就出來了。”
“以後少這樣了。”童宇皺了皺眉，“至少，跟我別這樣了，我不喜歡。”
“嗯。”艾心點了點頭，“公司那邊，我也打算以後慢慢往後退了，等陶離能獨立之後吧。現在，我也有點厭倦和人打交道了。我以前就想啊，三十歲以後，就什麼都不幹了……”
艾心忽然停頓了一下，倒是勾起了童宇的好奇心。
“然後呢？”
“啊，然後啊……”艾心眨了眨眼，“然後就找個世外桃源，耕田種地，自給自足，與世無爭。”
艾心以前本來想的是，活到三十歲就把所有遺產轉移到陶離名下，然後撒手人寰……不過現在想法變了，而且當著童宇，怎麼也不可能說這話了。
“挺好的，我也想過這事兒。我想的是三十歲左右結婚生子，就慢慢不接工作了，好好生活的。沒想到啊……”
“你是沒想到自己三十多了還沒結婚，還是沒想到自己的事業居然能維持到三十多歲？”艾心勾著嘴角看著他，“畢竟你走的是偶像路線，我都覺得很不容易了。”
“你確定你這是說話直麼，我怎麼覺得，你只是毒舌而已。”
童宇瞪了她一眼，卻也沒生氣，畢竟艾心說的都是大實話。
“我那時候年紀小，才會說什麼三十歲之前結婚生子這種話。要是我也像靖海那樣大紅，或者蘇亞這樣年年都掙得盆滿缽滿的，誰還在乎這件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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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乎啊。”艾心看著他，眨了眨眼，“對你來說，組建家庭，不是最重要的事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