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過群星墜落。”茉伊拉說,“我也知道西北的天空又有新的星辰閃爍——就在我抬頭看見天花板上那一點銀光的同一刻。我知道那必然是重要的,我只是不知道那到底意味著什麼……說真的,我也不想知道。畢竟如今我連低頭尋路都已經精疲力盡,又哪有餘力抬頭仰望天空,去猜測諸神的意志。”

她伸手把燭臺遞給埃德,笑容如燭火般微弱而柔和:“幸好,我還能把這些我不能理解也無法解決的麻煩,扔給更適合面對它的人。”

埃德苦笑。他很想說他其實也沒什麼把握,最終卻只是默默地接過了燭臺。

“你想在這裡待多久都行。”茉伊拉說,“你的任何需要都會得到滿足——門外的守衛會服從你的命令,一如服從我。當然……”

她眨了眨眼,一瞬間居然流露出一絲少女般的俏皮:“凡人的力量總是有限……你知道的。”

埃德點頭,唇角的弧度不自覺地便大了一點。

走到門邊時茉伊拉遲疑片刻,半回了頭低聲問他:“這些……和他有關嗎?”

埃德僵了僵,只能默默點頭。

茉伊拉垂下雙眼,嘆息聲輕如微風,幾不可聞。那一刻,看不見她眼裡的光,她蒼白的面頰便突然顯出娜裡亞所憂慮的枯敗。

“您……”埃德不由自主地開口,“打算什麼時候離開斯頓布奇?”

茉伊拉驚訝地看他一眼,那點燭光般的笑意又回到了她眼中。

“你們真是……再合適不過的一對兒。”她說,“娜裡亞·卡沃,那一頭黑髮的女孩兒,問過我同樣的問題——帶著幾乎和你一樣的神情……我看起來真的有這麼令人擔心嗎?”

埃德赧然無語。

“不過……請替我帶去一聲感謝。”茉伊拉從左手上脫下一枚小巧的戒指,走過來塞進他手心,“以及,一件小小的禮物,請她無論如何不要拒絕。恐怕那一天我的確是個失敗得連我自己都厭惡的女人……居然讓一個本該得到我的保護的女孩兒為我擔憂。如果你真的喜歡她,埃德,可得牢牢地抓住她。那樣的女孩兒不可多得——她的活力和勇氣能在我枯寂如荒漠的心底都喚起一點生機……讓我忽然意識到,我或許不是個好妻子,也不是一位好母親,甚至不是一個好女兒,更不是一個好姐姐……但至少,還有機會,努力做一個不那麼糟糕的統治者。”

戒指還帶著她的體溫。埃德下意識地握住它,直到她開門離去才反應過來——她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

埃德並沒有待太久。當他走出洛克堡的大門,約克·特瑞西立刻便迎了上來。

他在等他。在這並不長的時間裡已經等出了一臉的焦躁,卻又在見到他的那一刻迅速收斂,只剩了點掩飾不住的心神不寧。

直到離開洛克堡夠遠,確定周圍不可能有人聽到,他才問出壓在心底已久的問題,聲音雖輕,語速卻快得像是不容自己後悔:“我知道這有些唐突……你認識赫莉娜·克利瑟斯?你……知道她現在在哪兒嗎?”

埃德驀然停下腳步。

“我沒有惡意。”約克匆匆地說下去,“我知道那個聖騎士說她已經死了……我也知道兩個月前她又出現在斯頓布奇,那一晚下著雨……看到她的人險些以為她是個亡靈,可她不是。她行動遲緩,身體冰冷,可她有自己的意志,她會開口說話……”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像是察覺到埃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最後,是你帶走了她。”他說。

埃德鬆開緊握的拳頭,神情平靜。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問,“赫莉娜·克利瑟斯……她的靈魂早已安息。”

而她的身體也已經化為灰燼,再也沒有誰能夠利用她,讓她承受她本不該承受的一切。

約克沉默了許久,神情變幻不定。

“有一件事我們沒有告訴任何人。”他說,在終於下定決心時反而冷靜下來,“也不敢告訴任何人……大祭司,在出現在斯託克廣場,說出那幾句話之前,就已經死了。”

“……什麼?”埃德脫口發出小小的驚呼。

“所以我才這樣冒昧地來問你……”約克懇切地直視著他,“我對你的親族沒有任何不敬……我只是想問,她是真的死了嗎?那天晚上出現在斯頓布奇的女人,是真的在死後又恢復了意識嗎?她還……在嗎?逝者的靈魂還可以回到自己的身體嗎?如果她有過於強烈的願望和足夠頑強的意志……”

他的聲音低下去,埃德卻漸漸明白過來。

“你擔心她的‘預言’是出於他人的控制?”他問。

“不。”約克堅定地搖頭,“那不可能!那是大祭司……即使她老了,即使她整天昏昏沉沉,沒有多少清醒的時候……她也是大祭司。沒有人能夠控制她……無論她是死是活,無論是她的靈魂還是軀體。”

埃德有些無語——如果真的如此堅信,又何必非得找他來證明點什麼?

“也許黎明女神讓她死而復生,以完成她未完的使命。”他說。話說出口才意識到情不自禁顯露其中的諷刺,懊惱得簡直想咬自己的舌頭——他實在不該對一位已經逝去的老人,和一位對她滿懷敬意的牧師如此刻薄無禮。

約克怔怔地看著他,眼神黯淡下去,再也無力掩飾自己的疲憊與不安。

“如果可以,我也想這樣欺騙自己。”他說,“可那絕對不是什麼死而復生,不像斯科特……但我也不能相信,她會被如此褻瀆……和利用。”

不能,也不願相信。

埃德默然。那其實不難理解——如果把大祭司換成費利西蒂,他的反應跟約克也不會有什麼兩樣。

“……赫莉娜,她的確已安息。”

最後,他只能這樣告訴那位在迷茫中掙扎的牧師,“但那個雨夜,控制她的也並不是什麼邪惡的力量……她的意識清醒而自由,只是無法堅持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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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含糊的回答,卻已足以讓約克如釋重負地點頭。

分手時埃德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心情沉重。陽光之下,生與死的界限似乎越來越模糊……這實在不是什麼好兆頭。

他也曾經不顧一切地想要瓦拉回來。可是……死者有其歸處,生者不可強留。

直到現在,他才能真正理解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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