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諸神已經離去,所謂的“聖者”又從何而來?

“你覺得他們真的會如此輕易就放棄這個世界?”冰龍冷笑,“一個已經完全被他們所控制的世界?”

埃德無從反駁。畢竟,誰能確確實實地知道另一個世界裡,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於需要他們這些無知的人類來阻止一條已猶如神靈的巨龍?即便是曾經漂浮在虛無之海里的斯科特,他所知道的,很可能也不過是誰想要讓他知道的。

也許他們所有的掙扎和努力,都落在星空之上他們看不見的、沉默的注視裡,像一場早已註定了結局的戲。

埃德搖搖頭。他覺得有些無力,卻並沒有在自己心底找到絕望或恐懼。他經歷了許多,但即使是在最痛苦無助的時候,也不曾將一切交給神明。哪怕掙扎到最後也無法改變命運……既然還活著,也總得掙扎到底。

“我不會成為什麼聖者的。”他心平氣和地說。

“……如果你已經是了呢?”冰龍惱怒地低吼,“你在柯林斯的神殿裡接受那些見鬼的考驗……你在把永恆之杖握在手中之前,為什麼就不能問我一聲?!”

埃德愣了愣。他最先想起的是那場或許是他們之間最激烈的爭執……再往前回溯,即便是穿過異界之環經歷過的許多個世界,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與死亡,都已經淡得像是一場夢。可是,即使在第一次握住永恆之杖的時候,他曾經向那個白髮藍眼的女孩兒許下承諾……如果那不過是拉貝雅,他的承諾又有什麼意義?

……那真的是拉貝雅嗎。

他努力回想,記憶裡的影子卻如此清晰又模糊,一縷霧氣般明明抓在手中又輕易消散,留下一點冰冷的、捉摸不定的恐慌。

“你以為你得到的一切,真的只是因為‘好運’嗎?我警告過你,你卻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冰龍憤憤地繼續,少有的囉嗦:“他們迫不及待地‘賜予’你強大的力量,只是為了讓你儘快成為一個足夠結實的容器!那些卑鄙的……”

埃德本能地打斷了他——或許內心深處,他對創造了無數生靈的諸神仍有一絲尊敬。

“就算是又如何呢?”他故作輕鬆地聳肩,“如果能……”

他停了下來,有些疑惑地抬頭:“如果薩克西斯告訴你的只是這個……到底有什麼不能告訴我的?”

他沒想太多,然而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巨大的冰龍猛地一縮,一瞬間看起來像是被人迎面重重地打了一拳。那樣的慌亂與愧疚,似乎比埃德差點死在它爪下時還要強烈。

“呃……也……沒什麼啦……”埃德訕訕地開口,本能地想要逃避——也許不知道事實更好。

然而冰龍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因為如果不是你,或許就是斯科特。”

它金黃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毫無意義的某一點,怎麼也無法直視他。它缺乏起伏的聲音生硬得近乎冷漠,卻又像是繃得太緊的琴絃,輕輕一觸就會徹底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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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茫然地看著它。有好一會兒他完全沒有聽懂那到底是什麼意思,直到他意識到“成為聖者”對一條龍而言意味著什麼。

心不受控制地墜下去,在他意料不到的陰影裡砸得生痛。

“那也……沒什麼……”他努力擠出的那一點不以為意,連他自己都覺得太過勉強。

“成為聖者”在巨龍看來與成為傀儡無異,阿克頓那連自己的意識都失去的精靈戀人就是最好的證明,而伊斯知道了這樣的可能,卻試圖向他隱瞞。

如果不是你,就是斯科特。

所以……他是可以犧牲的那一個嗎?

更多的字句哽在喉嚨裡,再也吐不出來。他突然間明白了娜裡亞一直以來對斯科特的敵意到底從何而來——她把伊斯當成自己血脈相連的弟弟,疼愛得無以復加,然而在伊斯心裡,那個扔下他一去不回,出人意料地歸來之後又惹下無數麻煩的男人,大概就像雛鳥破殼而出時第一眼所看到的那一個……永遠無人可以取代。

他垂下雙眼,盯著自己的腳尖,舌根苦澀的味道,說不出是沮喪多一些,還是憤怒多一些。

“斯科特……他或許從來不曾被放棄……”冰龍的聲音斷斷續續,“一個人類的靈魂,無論多麼強大,也不過是像一滴水落進海里,剎那間就會被虛無之海所吞噬,也能輕易被控制。他本不該還能擁有自己的意識……最大的可能,他和你一樣,只是個工具,一個還沒有被決定落在何處的棋子。可他什麼都不肯告訴我,我根本不知道能為他做什麼……而你不一樣,埃德,你什麼都願意告訴我。我會在一直在你身邊,我會看著你,我會保護你……”

龍的聲音與人類不同,即便是在打鬧嬉戲的時候,也永遠低沉厚重,帶著彷彿天生的威嚴與驕傲——埃德從不知道,那種他羨慕已久的聲線,有一天會這樣倉皇無力……小心翼翼到近乎低聲下氣。

它依然沒有道歉——它說過它不會道歉。

而他也說過,“我會就行了。”

埃德扯扯嘴角,鬱結在胸口的東西,莫名地就消散了大半。

實在是很沒出息……但這到底也沒什麼可生氣的。親情,愛情,或友情,感情從來不是能夠等價交換的東西,誰也不能保證付出多少,就一定能得到多少。

他付出時心甘情願,他得到的也已經夠多。

他伸手撓了撓冰龍的下頜,像撓一隻貓——老實說,他很久之前就想這麼做了,卻從來沒有這個膽。

冰龍僵了一下,看著他的眼神怪異得幾乎像是受到了驚嚇。

如果真的是只貓,它的毛大概都已經炸起來了。

“如果是娜裡亞,”埃德見好就收地縮回手,“你這樣告訴她‘我會保護你,所以你什麼也不需要知道’,她只會把平底鍋砸在你頭上。”

“……你也可以生氣的。”冰龍蔫蔫地說。

“我已經生完啦。”埃德回答,“下一次大概會更久一點吧。”

冰龍沉默了很久,才用鼻尖碰了碰他的肩頭。

“不會再有下一次。”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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