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或無意,女人們的腳步如幽靈般毫無聲息。當她們沉默地遠去,明亮的光芒以緩慢到難以察覺的速度漸漸暗淡下來,彷彿某種被驚醒的力量翻了個身,重又沉沉睡去,餘下最初那一點微光,冰冷地覆蓋在聖騎士有著累累傷痕的盔甲上。

一隻灰色的小耗子小心翼翼地沿著石壁的邊緣往前爬,時不時地停下來,粉紅色的鼻尖微微翕動,在爬過聖騎士身邊時謹慎地湊了過去,嗅了嗅掉落在地上的短刀——刀刃上有一絲微薄的血跡。

一片黑影無聲地籠罩過來時,小小的耗子才驀然驚覺另一個龐然大物的靠近。它發出一聲短促而尖利的叫聲,飛竄出去,像一道灰色的閃電一般,消失在下一個路口。

這片神秘之地的另一個不速之客蹲下身來,低頭打量著地上的“屍體”。聖騎士看起來像是已經死透了,他冰冷,僵硬,臉白得發青,胸口沒有一點起伏,神情卻是平靜的,唯有唇邊還凝固了一絲帶著懊惱與無奈的苦笑。

“……願你的神與你同在。”不速之客開口祈禱,黯啞的聲音比呼吸還輕,“願你知道自己因何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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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句話裡有著壓抑的憤怒與悲傷。

一點微弱的閃光吸引了他的注意。聖騎士的左手上戴著一枚戒指——一枚價值不菲的金戒指,戒面是一顆金綠寶石,貓眼一般閃爍著。

他遲疑了片刻,伸手去摘那枚戒指。

他的動作很輕,像是唯恐驚醒了死者,但指尖觸及聖騎士的手指,稍稍一頓之後,他飛快地收回了手,敏捷地向後退去。

他不是沒有碰過死人的——死者的皮膚當然冷得像冰,但不會像章魚觸手上的吸盤那樣,試圖吸住他的手指不放!

只是輕輕的一觸,寒意像蛇一樣從指尖鑽了進來,拖著一條冰冷的細線直竄向心底,讓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感覺身體之中像是有一部分暖意隨著那條細線流了出去,突然間就虛弱了許多。

他向後縮,搓著指尖驚疑不定,懊惱著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遲緩的反應。如果他還年輕……絕不會輕易就中了這樣的陷阱。

但……這真的是什麼陷阱嗎?

他再次看向聖騎士青白的面孔,突然意識到那張臉雖然毫無血色,卻也沒有屬於死亡的灰敗。

……還活著?

他將手指湊近聖騎士的鼻端,小心地不觸及一點皮膚。

片刻之後,他感覺到了肌膚上那如羽毛拂過一般微弱的呼吸。

幸運的傢伙。

.

菲利?澤裡猛地坐了起來,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後頸。

那裡依舊有著徹骨的寒意……像是有一塊血肉或骨骼已經被永遠不會融化的寒冰所替代,吸收著他身體裡所有的溫暖,讓他冷得緊咬牙關,渾身發抖。

他記得有什麼東西碰到了那裡,然後一隻冰冷的手捏碎了他的心臟,殺死了他。

……他死了嗎?

他記得有一瞬間他的身體與靈魂都在黑暗中凍結……然後一絲暖意,一線微光,又把他拖了回來……那是死亡嗎?

“……你死了嗎?”

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

菲利茫然地抬起頭。在他左邊不遠的地方,一個模糊的身影靠牆蹲著,渾身最醒目的部分是一頭稀疏的白髮。

那是個乾瘦的老人,看不清臉。但他蹲伏在那裡的影子有一種無形的張力,顯然不是普通人……卻也不是鬼。

“我不知道。”菲利費力地活動著自己跟身上每一塊肌肉一樣發僵的舌頭,含含糊糊地說。無法擺脫的、沉重的軀體讓他搖了搖頭,有種莫名的脫力感。

“……好像沒有。”他說,無奈地環顧四周。

“聽起來你似乎不怎麼高興。”

“不,我挺高興的,就是……有點累。”

他不止一次地面對過死亡。但在拼盡全力的戰鬥之後靠自己的力量和同伴的幫助死裡逃生,跟莫名其妙地差點死了又莫名其妙地活過來,完全不是一回事……短短兩天的時間裡接連遭遇這樣的“幸運”,讓他沮喪又疲憊,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能力。

阿格尼絲也不知道去了哪兒……那個他在她眼睛裡看到的影子,模模糊糊地像是……莉迪亞。

他見過那個女人幾次,在她變成死靈法師之前。他也知道斯科特喜歡過那個女人……她的確很美,美而豔,豔得咄咄逼人——不是他喜歡的型別,但不可否認地令人印象深刻。

如果她也在這裡……

他試圖站起來。剛才那一點點力量似乎已經完全消失,他的身體裡空蕩蕩的,彷彿盔甲之下根本沒有東西,不僅站不起來,連上半身也東倒西歪,無法控制地往地上倒。

盔甲敲著地板,哐當哐當地響,如果敵人還在這裡的話,多半會循聲而來,給他致命一擊,並確定他死透為止……但蹲在一邊的老人卻始終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既不阻止,也沒有要扶他一把的意思。

他怪異的眼神讓菲利心裡有點發毛。

掙扎一番之後,他洩氣地坐在地上,筋疲力盡,汗流浹背。

“……你救了我?”他問那陌生的老人,聲音裡帶著點希冀——幫人幫到底行嗎?

“……難說。”老人用微微發亮的眼睛盯著他看。

菲利有點疑惑。救了就是救了,沒救就是沒救,“難說”算是個什麼回答?

“……你怎麼會在這兒?”他問,聲音沉了下去,突然意識到自己對這個神秘的老人缺乏應有的警惕。

他對他沒有什麼惡意,他能感覺得到,但會出現在這裡的人多半不是什麼正常人……

“我是個賊。”

老人回答得十分坦率……坦率得理直氣壯。

菲利摸著自己的脖子感慨了一下,很想問這個大膽的“賊”,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反正他是不知道的。

“這裡有什麼可偷的嗎?”他拐彎抹角地問。

“真相。”老人給了他意料之外的回答,“如果你願意幫助我,或許我能給你一些你想要的東西……水神的騎士,國王的近衛,聖者的朋友,菲利?澤裡。”

.

菲利撐起半身,靠在冰冷的石牆上,在老人平靜的敘述中感覺到深沉的悲哀。

他聽說過那個被嘉德抓住,迅速地砍了頭的賊……也很清楚那並不是殺死雷奧哈德的兇手。

聽到訊息時他只是輕輕搖頭,對那個倒黴的年輕人有一絲同情……卻也僅此而已。害死他的多半還是他自己的愚蠢——在那種時候溜進洛克堡的密道,無異於自尋死路。

“……你想為你的兒子復仇?”他問。

夏雷爾?昆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有什麼不對嗎?”他反問。

菲利沉默了一會兒。

他能夠理解失去兒子的老人的悲哀與憤怒,也知道在這種時候……在他幾乎還無法行動的時候,觸怒那雖老卻顯然不能等閒視之的“賊”不是明智之舉,卻依舊直言不諱:“你的兒子,艾頓,他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錯誤的地點。嘉德?卡洛斯的確有錯,但擅闖王宮原本就是死罪……我只能告訴你我會盡力找出真正的兇手,洗刷掉那個不是屬於他的罪名——但如果你想要讓我幫助你復仇,恐怕我只能拒絕。”

老人看了他好一陣兒,突然笑了起來。

那笑容沒有多少溫度,卻也沒有敵意。

“你以為我想殺了嘉德?卡洛斯。”

“……不是嗎?”

“以命還命,以血還血,那的確是復仇。”老人用低啞回答,“如果那位卡洛斯大人為了消除洛克堡中謠言毫無理由地抓了艾頓並砍了他的頭,無論有沒有人會幫我,或有多少人會阻止我,我都會用盡所有方法要了他的命。但如果他只是在他負責守衛的地方抓到了一個鬼鬼祟祟在密道裡鑽來鑽去的傢伙……正如你所說,擅闖王宮原本就是死罪。就算是我,也不一定會對每一個摸進我家裡的賊問出理由才決定要不要殺了他……卡洛斯所做的不過是利用了艾頓的死——那依然是不可原諒的,卻罪不至死。不,我並不想殺嘉德?卡洛斯,作為一個貴族……作為太后的弟弟,國王的舅舅,他已經不算太糟。”

菲利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他並沒有指望能從一個盜賊……一個剛剛失去了心愛的小兒子的盜賊口中聽到如此理智的評價。

“艾頓不傻。”夏雷爾直視著他,怒火終於在他眼中燃燒起來,“有人因為某種原因將他騙進了洛克堡的密道……如果我想要復仇,那個人才是真正的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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