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菲利!”

菲利?澤裡呆呆地把臉轉向弗裡德裡克,靈魂卻顯然還飄蕩在另一個世界。

從昨晚出現在這裡開始,他就一直這樣一幅魂不守舍的樣子。小國王惱怒地瞪了他好一會兒,突然又洩了氣,沮喪地搖搖頭,沒好氣地開口道:“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我可不想我的騎士被我的舅舅當成鬼魂抓起來。”

菲利神情恍惚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甚至都沒像平常那樣下意識地脫口說一句“我不是你的騎士”。

弗裡德裡克幾乎要開始擔心起來,他咬著嘴唇不停地看向菲利,好幾次欲言又止,準備前往石榴廳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伸手捅了捅騎士的腰,用小小的聲音在他耳邊問道:“你發現什麼了嗎?”

菲利回過神來,看著他眼中的恐懼、不安與期待,不禁有些愧疚——他是負責保護這個少年國王的聖騎士,可不該因為自己的問題而讓他擔憂。

“別擔心。”他說,“我會保護你的。”

那根本答非所問……卻又十分認真。弗裡德裡克對他皺起眉,嘴角卻忍不住翹了翹。

“所以你是我的騎士了嗎?”他的語氣少有地歡快起來。

菲利咧了咧嘴:“……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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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弗裡德裡克和茉伊拉護送到石榴廳之後,菲利在傍晚之前還有大半天休息的時間。茉伊拉為他安排了一個房間,但通常他還是會溜到距離洛克堡最近的耐瑟斯神殿或溜回水神神殿……不過今天,他哪兒也不想去。

斯科特說出的那句話依舊在他的腦子裡轟轟作響——“費利西蒂並不是真正的聖者。”

那一刻菲利差點就像個神經質的狂信者一樣跳起來大叫“這是褻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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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的確是褻瀆。不只是褻瀆了神明,褻瀆了聖者……也褻瀆了他的信仰與記憶。

雖然莫名其妙地被一位已經逝去多年的老牧師一口咬定他偶爾的夢境是水神的啟示,稀裡糊塗地就成了聖騎士……菲利?澤裡一直覺得讓他留在柯林斯神殿的並不是什麼對神的信仰。他相信的是肖恩……和費利西蒂。

他甚至如此清楚地記得自己對費利西蒂說的第一句話——“嘿,奶奶,你迷路了嗎?”

白髮藍眼的老人回頭看著他,爽朗地大笑起來,伸手正了正他因為過大而稍稍歪到一邊的頭盔。

那時他根本沒想到眼前身材微胖卻步伐輕盈的老人,就是傳說中的聖者……她看起來真的就是個親切又充滿活力的老婦人而已。

算起來他們見面的機會並不算太多。他對她的敬畏一半出於耳燻目染下的本能,一半出於她本身的魅力……或許還下意識地把她當成了自己從未有過的母親——他的母親在生他的時候難產而死,他甚至不知道她到底長什麼樣。

他也說不出費利西蒂對他曾有過什麼震耳發聵的教誨……回想起來,她甚至都不曾要求過什麼對神祗的堅定的信仰。但那些已經模糊的記憶,難以描述的細節,一點點的潛移默化,讓他變成了今天的菲利?澤裡——他知道他並不完美,但總的來說,他對自己還是挺滿意的。

他知道斯科特同樣並不完美……但他對費利西蒂的敬意與他並沒有什麼不同,他也不是會毫無根據地說出那種話的人。

也許他當時就該問清楚“為什麼”……而不是怒氣衝衝地離開。

他還扔下了一句相當難聽的話,那讓他滿心不安地覺得,就算他現在想去問個清楚,也不一定還能再見到斯科特。

幾聲驚叫打斷了他的思緒。聖騎士愣了一下,加快腳步衝過走廊的拐角。

一個驚慌失措的女孩兒一頭撞進了他的懷裡,又慌亂地退開,滿臉潮紅地低著頭匆匆行了個禮。

菲利認出了那頭栗子色的長髮——這是伊妮德,安格斯家的大女兒,最有可能成為弗裡德裡克的王后的候選人之一……雖然她比弗裡德裡克要大上三四歲。

“……出什麼事了嗎?”菲利微微有些尷尬地問道。

“……有……老鼠……”女孩兒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菲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卻也只能無奈地點頭:“別擔心……我會好好告訴它這樣嚇唬一位淑女是不對的。”

伊妮德一直低著頭,他看不見她的神情,但她身後拍著胸口匆匆跟過來的侍女卻咯咯地笑出聲來。

“那就有勞大人了。”

比主人要活潑許多的年輕侍女大膽地直視著他:“我想它就躲在那邊的玫瑰花底下呢。”

菲利探頭看了看,兩個守衛正在站在幾盆粉色的玫瑰花邊發呆,顯然對“抓老鼠”這樣的任務並不怎麼感興趣。

聖騎士聳聳肩,走過去一腳踹在一個花盆上,精緻的黑陶花盆應聲而裂,一道小小的灰影竄了出來,逃向走廊的另一邊,迅速消失在另一個拐角。

菲利撿起一塊陶片掂了掂,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那邊的拐角是條死路,只放了一條長椅供人休憩,就算是一隻小到能用“可愛”來形容的老鼠也無路可逃。

他看著那小小的灰影用令人驚訝的速度竄來竄去,幾乎心生同情。然後,在他準備扔出手中的陶片時,那驚慌失措的小動物一頭撞向牆壁……消失了。

聖騎士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呆站了好一會兒才走向牆壁。牆上掛著一幅古老的壁毯,壁毯下的石磚一塊塊嚴絲合縫,敲上去也聽不出任何異常……

“大人?”

好奇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帶著隱隱的笑意:“您告訴……‘它’了嗎?”

菲利隨口回應著,再一次仔細打量那幅連顏色都已經開始晦暗的壁毯。它幾乎覆蓋了整面牆壁,上面的圖案不是什麼傳說中的故事,只是繁複的植物花紋……

——雖然圖案不同,但它看起來很像弗裡德裡克的房間裡那一幅。

他伸出手,按在壁毯上……但並沒有穿牆而過。

聖騎士沉思片刻,掉頭走開了——他有一些猜測……但現在還不是證明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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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時菲利避開所有人,再一次站在了壁毯前,稍稍考慮了一下失敗的嘗試可能導致的結果——也不過是可能變成宮中的笑料之一而已,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很快就會有新的笑料來取代他的。

他對自己挑了挑眉毛,後退幾步,用足夠撞暈他的速度低頭對著牆壁衝了過去。

暗紅色壁毯上的花紋迎面而來時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卻並沒有感覺到意料之中的疼痛……他並沒有撞上牆壁。

但他也沒有來得及發出勝利的歡呼——牆壁的另一邊是向下的階梯,而他衝得太快,根本收勢不住,腳下一空,向前栽倒,狼狽地哐當哐當順著臺階滾了下去。

他還穿著盔甲,巨大的聲響在黑暗的空間裡傳得很遠,好一會兒才漸漸消失。

聖騎士低聲咒罵著爬起來,努力甩掉腦子裡暈乎乎的感覺。

他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有感謝伊卡伯德的那一天——那個不討人喜歡的牧師在他們某一次失敗的行動之後曾經冷著臉告訴過他們,“魔法有你們無法理解的精妙,不同的力量,不同的速度,甚至不同的語調,都有可能帶來完全不同的效果”……

他認真地想過了他跟那只消失的老鼠的不同——體型和速度。而這個城堡裡的密道也好,魔法也好,總不會是為老鼠準備的。

那就只剩下了速度……但老實說,他沒想到自己真的能夠成功。

這樣就能夠解釋弗裡德裡克房間裡的黑影從何而來。這座隱藏了無數秘密的城堡雖然能阻止魔法的施放,卻是藉助魔法建成的,他早該想到會有這樣的貓膩。

他在自己眼前揮了揮手,意識到這裡並非完全的黑暗,不知從哪裡透出的微弱的光芒,十分均勻地散在沉悶的空氣中,微弱如冬日的星光,只能讓人模糊地看見眼前筆直的通道。

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在洛克堡的範圍之內,卻也不敢冒險嘗試什麼法術,只能握住腰間的劍柄,謹慎地一步步向前走去。

——如果這裡真的隱藏著什麼危險的敵人,他剛才滾下臺階那一陣巨響已經足夠吸引他們的注意,一個人似乎有些冒險……

但他都已經衝進來了,也沒有就此退出去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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