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了嗎?”泰絲壓低了聲音,迫不及待地問。

“……是的。”諾威回答。

“那是誰?”

諾威看了埃德一眼。

“莉迪亞?貝爾。”埃德兩眼發直,聲音像是在夢遊。

夜視的法術並不能讓他看得十分清楚,但他不會認錯那個女人走路的姿勢……也不會認錯那種迷人又危險的氣息。

“……然後呢?”

“她走了。連同我碰過的那具石棺裡所有的東西。”諾威說,“即使是她,也很謹慎地沒有碰另一具石棺。”

後一句顯然是特地說給泰絲聽的,否則她很有可能強烈地要求回去撬開另一具石棺。

“……而你們就那麼看著,什麼也不做的讓她走掉了嗎?!”越發不滿的紅髮女孩兒大聲抱怨。

“不然呢?我們又打不過她。”

因為有點心不在焉,埃德的回答分外大膽。

泰絲陰森森地看了他一眼,一聲不響地掐住他手背上一小塊肉,用力一扭。

好久沒有遭到過這種“攻擊”的埃德猝不及防地慘叫一聲,又趕緊捂住嘴——莉迪亞應該是聽不到他的聲音的……但他實在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裡。

奈傑爾點起了那團把他們引到墳墓前的光焰,但並不是他堵住了外面向北的那條路,又為他們開啟了通向這裡的通道。

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埃德就意識到這個地底世界裡並不是只有他們,真正把他們當成誘餌的也不是奈傑爾。

“不高興牧師”這會兒的臉色更加難看,大概是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或許早就落入了那個大名鼎鼎的死靈法師首領的眼中……他用“死亡”換來的“銷聲匿跡”,突然間就變成了一個笑話。

“這是什麼見鬼的試探嗎?”娜裡亞有些不安地猜測,“那個鬼魂是她召喚來的嗎?如果她連這個都能做到……”

“這就是我想說的!”泰絲氣呼呼地叫道,“我不知道石棺裡面有什麼也不想知道,跟那個該死的名字相關的就算是什麼能換來整個大陸的神器也絕對是被詛咒過的我根本不想碰!但我們就不該留下任何東西!就算不能碰石棺……難道不能乾脆讓兩邊的石頭塌下去把它們全都砸個粉碎然後扔進水裡衝進地獄嗎?!”

被壓抑的憤怒與恐懼從她越來越快,越來越尖利的聲音裡滲了出來——安克蘭,那個意料之外的名字大概勾起了太多不好的回憶,讓她變得格外敏感又暴躁。

“……泰絲。”諾威輕聲呼喚著她的名字,溫柔又堅定地把她擁入懷中,“還記得我怎麼告訴你的嗎?詛咒就像祈禱一樣,你相信它,它才會擁有力量。安克蘭……不過是一個已經死了幾千年的精靈,一座已經消失了幾千年的城市而已。”

“……可以解釋得更詳細一點嗎?”奈傑爾乾巴巴地開口,對眼前突然怪異起來的氣氛視若無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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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過於漫長的“解釋”。

埃德講述了從伊斯那裡聽來的,幾千年前的故事:因為像神一樣創造了生物而被抹殺的精靈法師,他失蹤多年之後又以令人震驚的方式重回家園的兒子,安克蘭。他強大的力量,輝煌的戰績,以及那座以他的名字命名,在短暫的時間裡建成,又無聲無息地毀滅,連曾經的存在都被否認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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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裡亞告訴了奈傑爾關於艾倫和他的朋友們那以悲劇收場的“冒險”,諾威則簡單地說起他們如何重新發現了那座城市的遺蹟……並因此而遭到同族的追殺。

“為了你自己的安全著想,無論詛咒是否真的存在,‘安克蘭’都不是一個可以隨意向他人提及的名字。”精靈謹慎地補充。

奈傑爾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我看起來像是那麼多嘴的人嗎?”他反問。

從頭到尾他的臉上都沒有什麼表情,反而讓埃德有些忐忑。

“你有……什麼想問的嗎?”他小心翼翼地開口。

奈傑爾沉默了好一會兒,卻問出了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問題:“這個‘安克蘭’……真的已經‘死’了嗎?”

所有人面面相覷,半晌無語。

這大概也是誰都想知道的問題——它如此簡單,卻沒人能給出確定的答案。

即使安克蘭沒有和城中其他精靈一樣悄無聲息地橫死,也不可能活到現在。精靈是長壽的種族,但最多也只能活上一千多年,安克蘭城覆滅至今,卻至少已經有五千多年。

然而一旦涉及死靈法術……尤其是當莉迪亞剛剛出現在這裡之後,一切突然就變得難以預料。

埃德下意識地想起那個試圖奪取他的身體的“精靈”。他有理由懷疑那就是安克蘭,但他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說出口——他沒有任何證據,而且,老實說,那個“精靈”……感覺不像能憑一己之力對抗整個精靈王國,甚至背叛自己與生俱來的信仰的樣子……他缺乏那樣的氣勢。

如果那真是安克蘭,他或許會……有點失望?

但不可否認的是,安克蘭的確很有可能仍以某種形式“存在”著。

“……也許……沒有死透吧……”埃德喃喃地說出了口。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點頭。

“到底還有沒有誰能夠好好地死著了?”娜裡亞神情複雜地感慨,“我曾經以為死而復生之類的不過是傳說,可我親眼見到博雷納死了,又活了過來;我親耳聽到斯科特說他自己死了,被燒了,卻又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而現在,一個應該已經死了幾千年的精靈,也有可能還活著?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曾經有過類似的感慨,如果那時心中還有驚訝與敬畏,此刻也多半都變成了憂慮。

“就是嘛。”泰絲點頭贊同,“雖然我也很想活上幾千年或者乾脆就不會死,但死了就是死了,活著就是活著,能不能別這麼亂七八糟的一點規矩也沒有嘛!”

這句話也同樣亂七八糟,卻讓人不自覺地想要點頭。

“以及,”奈傑爾平靜地扔出另一個更加莫名的問題:“‘安克蘭’是名還是姓?”

“……名字。”諾威一臉疑惑地回答,“精靈之中似乎沒有這樣的姓氏……一個母親也不會用姓來叫自己的兒子。”

“那麼,他姓什麼?”

“這個問題有什麼意義嗎?”泰絲不耐煩地反問。

“也許沒有。”奈傑爾依舊沒什麼表情,“但一個母親——哪怕已經變成了鬼,也不會看到一個精靈就把她當成自己的兒子吧?何況她看起來還挺清醒的。”

“你想說什麼?”精靈微微皺眉。

“我見過的精靈不多。”奈傑爾看了他一眼,“但我知道,並不是所有的精靈都是金髮綠眼……不是嗎?”

諾威怔怔地看著他,眼神古怪。

“我不信你們看不出,雖然你們顯然不願意承認。”牧師環顧每一張表情微妙的面孔,終於直截了當,毫無顧忌地說出口來:“你們的精靈的確長得很像那個女鬼。”

一片死寂。

泰絲臉色陰沉地瞪著他,似乎下一個瞬間就會抽出匕首撲過去在他身上插出幾個洞——但他說的是事實。

“那又怎樣?”娜裡亞惱怒地開口,“碰巧長得像也有錯嗎?”

“碰巧”……諾威苦笑著,他也很想這樣欺騙自己,但或許是從看到那張似曾相識的面孔開始,他就意識到,有什麼東西超出了他的控制。

他突然想起有誰曾經這樣告訴他——“沒有什麼‘意外’,從來都沒有。”

……凱勒布瑞恩。

那麼驕傲而強大的半精靈牧師,似乎也只能平靜地接受命運的安排。

難以形容的恐慌瀰漫在心底。一直以來精靈都自信地掌握著自己的命運,即便是待在格里瓦爾不見天日的監牢中,面臨死亡的時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但那或許不過是他自以為是的錯覺。

“最後的逐日者將追隨他的腳步,安克蘭的亡者在他指間起舞,世界終結於他眼中。”……佩恩?銀葉的聲音又一次在耳邊響起——那個他竭力遺忘,或試圖說服自己與他無關的預言,或許真是他無法擺脫的詛咒。

“……你知道什麼?”他勉強開口問道,聲音艱澀。

“什麼也不知道。”奈傑爾回答,“我只是說出我所看到的東西,至於那意味著什麼,不是我能決定的。”

在泰絲試圖掙脫諾威的手臂,撲過去把匕首扎進他的脖子的時候,牧師從容地站了起來,拍了拍他原本就不怎麼乾淨的灰袍子:“那麼,各位,告辭。”

“……你剛剛不是說會告訴我們你為什麼會在這兒?”娜裡亞瞪著他,眉毛都豎了起來。

“我說‘會考慮’。”奈傑爾面不改色地回答,“現在我考慮過了——不行。”

娜裡亞咬著牙一聲不響地伸手摸向劍柄。

“但作為一個好故事的交換……”奈傑爾摸出一個灰撲撲的小袋子,扔到了埃德的懷裡,“這個你們或許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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